54 五十三節課

蘇棠第一次主動傷別人的心, 心裏難免有些負罪感。

她上課的時候不自覺地看前面宋珩的背影，宋珩果真是帝王，無論在哪兒都貴氣十足, 相較于九班一衆人歪七倒八的坐相，他一直坐得筆挺挺, 全神貫注地盯着黑板。

皇上這麽認真, 要是以後真的考了滿分怎麽辦？蘇棠惆悵地想。

蘇棠饒是再遲鈍，這麽多日子過去了, 也不會還不明白宋珩的心。

她只是有點害怕，宋珩是皇上，她害怕皇上的情意, 世人都說君恩如流水，宋珩現在似乎是對她好了，但是以後又能好多久呢？

蘇棠突然慶幸自己已經被太後廢了,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以男女之防拒絕宋珩，否則她拒絕不了只能接受，然後或許會在某一天, 宋珩的流水君恩就在她這裏走到頭了。

如果注定會失去, 那還不如從來沒有過。

或許在宋珩考到滿分之前，他的君恩就不再給她了。蘇棠自我寬慰地想着, 只是不知為何，心意有一瞬間的落寞。

周末, 蘇棠待在家, 看到蘇媽媽這周似乎很忙。

蘇媽媽還有一個身份就是他們這個片區的居民委員會社區居民代表, 快要過年了，社區領導下達任務，要在年前走訪慰問片區裏的貧困戶。

蘇棠家裏客廳裏堆得全是些食用油和米糧，都是要在走訪慰問時送給貧困居民的。

蘇媽媽自從上次看到蘇棠在學校舞臺上表演時的樣子，覺得這個女兒膽子其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小，認真起來挺像回事，只是缺乏闖練，于是問蘇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蘇棠正不想悶在家裏寫作業，忙不疊地答應了下來。

蘇棠跟着蘇媽媽還有幾個社區居委會的同事，走訪慰問的第一家就位于城中村裏，某棟年代感十足風雨飄搖的樓房裏。

一行人手裏提着慰問品，一邊上樓梯一邊說：“這家估計是最困難的幾家之一了，家裏只有一奶奶帶着孫子，奶奶年紀大了沒有勞動力，孫子智力又不好，據說最近好點了，也不知道好點是好了多少，反正祖孫倆相依為命挺可憐的。”

蘇棠抱着一瓶大瓶裝可樂跟在後面，覺得這個設定怎麽聽起來有點耳熟，她好像在哪裏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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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媽媽拉拉蘇棠：“待會兒記得叫人啊，嘴巴甜一點。”

蘇棠點頭：“知道了，娘。”

蘇媽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要叫媽，總是娘啊娘的你哪個世紀來的。”

蘇棠吐吐舌頭：“我知道了媽。”

一行人照着門牌號敲門進去，來開門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臉上皺紋深刻，笑容滿面，眼睛裏透着慈祥。

蘇棠照着蘇媽媽教的，走上去叫人：“奶奶好。”

“好好好。”老奶奶抓着蘇棠的手，朝蘇媽媽看了看，“這是你的閨女？”

“是的。”蘇媽媽笑着把手裏的食用油放下，四處望了望，“宋奶奶，我們今年又來看你啦，您孫子呢？”

“孫子今天一早就出去啦。”宋奶奶笑着說，看到一行人帶的禮品，“辛苦你們哦，每年都來看我，今年我孫子好多啦，能自己照顧自己，你們以後就不用來看我啦，孫子懂事了，我們日子過得好了。”宋奶奶說着說着突然開始抹起了眼淚，“再過幾年我老婆子就能放心地走了，不用擔心他一個孩子活不下去了。”

“哎喲宋奶奶別哭別哭，孫子能自理了是好事嘛，別哭啊。”同行的幾個人趕緊上去安慰。

蘇棠左右打量了一番宋奶奶的家。

面積特別小，幾乎跟她家客廳差不多大，屋裏最大的電器就是一臺老式電視，最裏面拉了面簾子，應該是宋奶奶睡覺的地方。不過空間雖然小，但是屋裏都收拾的很整潔，只是四處擺着很多毛線和織了一半的帽子手套之類，還有幾雙已經納好了的手工鞋墊。

大家都還趕着去下一家，送完東西略待了幾分鐘便要走，宋奶奶要回贈大家一些她做的鞋墊帽子，衆人不好意思要，推脫了好一會兒，最後只好讓年齡最小的蘇棠收了宋奶奶一副手套。

一行人坐上車去下一家的時候才發現剛才走得匆忙，還有一袋大米忘了給，收了宋奶奶手套的蘇棠便自告奮勇要給宋奶奶送過去。

蘇媽媽叮囑道：“那我們先去下一家，你注意安全，待會兒再過來找你。”

“好的啦，媽。”蘇棠扛着一袋二十斤的大米，重新往宋奶奶家走。

蘇棠不一會兒就發現自己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宋奶奶家在四樓，她抱着二十斤的大米，只上了一層樓就開始氣喘籲籲。

“好重。”蘇棠胳膊酸了，揉着腰，迫不得已把米放在地上，扯着米袋子的一角開始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往上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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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珩周末一大早就起床去新華書店買了幾本參考書，回來的時候上樓梯，還在樓下便聽見上面沉重的腳步聲。

宋珩拎着書上了一層樓，接着一轉，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沒想到竟然在這裏碰到蘇棠。

蘇棠累得坐在樓梯上，小臉紅撲撲的，腳邊還有一袋大米。

蘇棠和下面的宋珩四目相對。

“皇，皇上？”

宋珩有些驚訝：“你怎麽在這裏？”

“我……”這個解釋起來有點麻煩，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東西給人家宋奶奶送過去，蘇棠看到宋珩像是看到了救星，如臨大赦，騰騰騰跑到宋珩跟前，“皇上，幫我一個忙好嗎？”

宋珩一手拎着自己的書，一手拎着蘇棠的二十斤大米，站在四樓的某戶門口。

蘇棠向宋珩投以感激的目光：“謝謝皇上，到了，就是這家。

”

宋珩沒說話。

蘇棠正準備敲門，宋珩卻突然放下手裏的東西，從包裏掏出一把鑰匙，插進門鎖裏。

“唔？”蘇棠敲門的手懸在半空，不解地看向宋珩。

宋珩似乎有些尴尬，別過臉去：“這是我家。”

“………………這是你家！”她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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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局促地再次坐在宋家椅子上。

宋珩把慰問品大瓶可樂打開，給蘇棠倒了一杯：“喝吧。”

蘇棠握着水杯，看向宋珩。

她就說為什麽剛才聽她媽的話那麽熟悉，向萌萌早就跟她說過了，就跟皇上在這裏的家庭情況一模一樣啊。

只不過蘇棠以前一直以為皇上在這邊的家庭條件雖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太差，畢竟他是個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皇帝，太差的話肯定活不下去。

蘇棠看着屋子裏簡陋的陳設，心裏突然酸酸的。

原來皇上真的……好慘。

蘇棠本來一直想着要欺負宋珩，但是現在看到他那麽慘，又突然覺得自己開始下不去手。

宋珩也只是剛把蘇棠領進來的時候覺得有點難為情，但是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讓他的情緒很快就恢複好了，問：“你中午想吃什麽？”

蘇棠不解地擡頭。

宋珩：“快到點了，留下來吃個飯吧”

宋奶奶在知道蘇棠竟然和宋珩是同學後很開心：“是啊，留下來玩會兒吧，還從來沒有珩珩的同學來過呢。”

宋奶奶一直很操心孫子的社交，孫子從小就傻，從幼兒園開始班裏就沒有小朋友願意跟他當朋友，小傻子宋珩從小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別人玩在一起，到了大一點，不僅沒有同學願意跟他做朋友，甚至還合起夥來欺負他，現在好了，孫子慢慢不傻了，竟然有同學來家裏做客。

宋珩聽到“珩珩”那兩個字，臉黑了。

蘇棠本來有些心酸，結果又被這“珩珩”兩個字給逗笑了，點頭道：“好吧，謝謝宋奶奶。”

宋奶奶高興地去了廚房忙活，說是廚房，其實也是陽臺上的一個小竈臺。

宋珩本來想去幫忙，但是被宋奶奶趕了出來，家裏好不容易來了同學，讓他陪同學聊天。

蘇棠捧着水杯又四處找了找，确定視線範圍內是只有一張床，上面擺的衣服都是宋奶奶的，肯定不是宋珩的床，終于忍不住好奇道：“皇上，您……睡哪兒啊？”

宋珩聽後挑了挑眉毛：“想看？”

蘇棠紅了臉。

在大梁，男子擅闖未出閣的女子閨房，是很不規矩失禮的一件事。

她現在有一種自己要擅闖宋珩閨房的錯覺。

宋珩笑了笑，拉開奶奶床旁的簾子，蘇棠看過去，這才發現那裏除了堆着一些雜物，竟然還駕着一把梯子。

蘇棠往上看去，終于發現梯子上面是個小閣樓。

原來還有個閣樓。

宋珩站在梯子旁邊問：“你要上去看看嗎？”

蘇棠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閣樓，心裏覺得好奇，當即點頭：“要。”

宋珩在下面扶着梯子，蘇棠小心翼翼地順着梯子爬了上去。

入目是一片黑暗，閣樓上沒有窗戶采光。

宋珩也跟着爬了上來，熟門熟路地按開燈，然後對蘇棠提醒“小心碰着頭。”

燈開了，蘇棠才發現閣樓很矮，天花板差一點就要擦着她頭頂，回頭一看宋珩，他果然只能低着頭彎着腰，根本站不起來。

宋珩坐到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總算直起了腰。

閣樓裏的燈光是暖黃色的，蘇棠細細打量起來宋珩睡的地方。

空間很小，一張小床，一張小書桌，小書桌靠的那面牆牆上有個架子，上面擺滿了書。

除了宋珩現在坐的椅子，剩下的空間便只有蘇棠現在站的地方。

蘇棠看着面前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小床，這麽也不敢相信這就是宋珩一直以來睡的“龍床”。

宋珩說：“坐吧。”

蘇棠往後看了看，只好坐在宋珩的“龍床”上。

蘇棠從小便沒吃過苦，即使到了這個世界來家裏雖說不算富裕但也好歹是普通工人家庭，爸爸媽媽又都寵着她，現在一對比宋珩的際遇，蘇棠瞬間覺得皇上的形象在她心中變得光輝偉大起來。

蘇棠低着頭，感嘆道：“皇上，您，好厲害。”

“沒什麽，習慣也就好了。”宋珩嘆了聲，他是賺了些錢，但都用在了奶奶和他的生活開支上，宋奶奶現在不用去地鐵站賣東西了，宋珩想要換住的地方，那資金還差一點。

可惜他現在還是個學生，主要以上學為主，正兒八經找個工作也起碼得等到大學了。

空間太小，蘇棠坐在宋珩的龍床上，空氣裏淡淡有他身上的味道，這閣樓一個人都覺得擠，現在還擠着兩個人，蘇棠隐隐覺得不太自在，白嫩的耳廓泛起微紅。

蘇棠想要下閣樓。

她剛準備站起身，宋珩就突然說了一聲“小心頭。”

下一秒，蘇棠的頭就磕在了頭頂一根凸起的橫梁上。

“嗷。”蘇棠捂着頭又重新跌坐回宋珩的床上。

宋珩趕緊坐過來，剝開蘇棠捂着額頭的手，，看到她白皙的額頭上紅了一塊：“沒事吧。”

蘇棠哭喪着小臉，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好疼。”

宋珩伸手揉着蘇棠被磕到的部位，有些想笑：“我剛來的時候也老在這磕到頭。”

蘇棠看到他臉上隐隐有笑意，生氣了：“你不準笑！”

宋珩只好忍住笑，繼續給蘇棠揉被磕到的額頭。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逼仄的閣樓，昏黃的燈光，宋珩坐在蘇棠身邊，認真給她揉着頭，呼吸打在她頭頂。

蘇棠的耳朵更紅了。

宋珩本來一本正經地給蘇棠揉着頭，結果一低頭看到她緋紅的耳朵尖，手上動作突然頓了一下。

空氣像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開始暧昧起來。

宋珩一邊揉一邊輕聲問：“還疼嗎？”

蘇棠聽後先是點頭，然後又猛地搖頭，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宋珩眼神一深。

像是有什麽在召喚者他，宋珩低頭，在蘇棠額頭被磕到的地方烙下一個吻。

柔軟的唇貼在她額頭上，蘇棠忽地緊張起來，不由地抓住手下床單。

宋珩吻了片刻，才緩緩松開。

蘇棠心跳如擂鼓。

“棠棠。”他垂眸看着蘇棠小巧的鼻頭，柔聲喊。

蘇棠還攥着手下床單，咬着唇，本來想叫一聲“皇上”，但又覺得這個氣氛似乎不适合叫“皇上”，想叫“宋珩”，但是直呼姓名又舉得怪怪的，思索一番，突然想起了什麽，清了清嗓子，終于開口，在宋珩期待的目光下，說：

“珩珩。”

宋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