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五十八節課

出京城之後, 草長莺飛，春光明媚, 一路好山好水。

蘇棠跟蘇峥一起坐在行駛平穩的馬車上, 拉開馬車簾子, 擡頭看天空棉花糖似的雲朵。

“爺爺, 江南好玩嗎？”蘇棠望天, 有些憂桑地問。

蘇峥在後摸了摸蘇棠的頭，笑着說：“棠兒沒去過江南，可是爺爺就是在江南長大的，江南的祖宅都歸置好了，門前有水院裏有花，比京城另有一番樂趣。”

“哦。”蘇棠點點頭, 下巴搭在馬車車窗沿兒上, 看沿路的樹木倒走。

她剛從夢中醒來後，大哥才成婚沒幾天, 爺爺就突然把孫子孫女孫媳召到一起，說看到長孫成家已經心滿意足了，宣布自己要告老還鄉，回江南養老去。

蘇存和蘇辭都是一驚，爺爺在京城裏住的好好的怎麽突然要回江南, 再說兩個孫子如今都在京城當差, 爺爺留在京城才好讓孫兒盡孝, 但是蘇峥已經決定的事情別人是勸不回來的, 衆人沒辦法, 只好助他準備行裝。

蘇存剛娶了媳婦成家，蘇辭也有京中公務在身，于是只剩蘇棠就這麽糊裏糊塗跟爺爺回江南了。

臨別時，蘇存和蘇辭二人抓着蘇棠的手，說以後就妹妹一人在爺爺膝下了，一定要替哥哥向爺爺盡孝。

蘇棠含着淚答應了。

她雖舍不得自己從小到大生活的京城，但更舍不得讓爺爺一人回江南，只是在上馬車的前一刻，蘇棠突然想到：她這樣突然走了，皇上怎麽辦？

蘇棠被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吓了一跳。

皇上，皇上自然好好在宮裏待着當皇帝啊，他們現在本來就已經離婚了，即使她在京城裏他們也沒關系了啊，還在意這些做什麽。

只是蘇棠想到夢裏宋珩的那條醜圍巾，想到宋珩扮成太監哄她開心的時候，還有他小心翼翼叫她“棠棠”時的樣子，心中難免悶悶的。

皇上知道她走了嗎？

蘇存看着趴在車窗上往窗外的孫女，其實心中也別有一番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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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從宮中出來後便一直恹恹的，想來宮裏的三年在她心裏難以釋懷，于是蘇峥便想帶蘇棠回風景如畫的江南祖宅給她換一個環境換換心情，二是江南離京城天高皇帝遠，小皇帝就是想管蘇棠也鞭長莫及，省的那他還成日惦記着他孫女。

蘇峥在江南故交不少，從世家之子中挑一個給蘇棠也不是難事。

小兩口以後就跟着他在江南住，離京城遠遠的，離皇宮遠遠的，蘇峥想到那時用不了多久，就能撫平蘇棠心中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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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江南梨園，賓朋滿座。

梨園是江南最大的戲樓，在這裏唱戲的都是名角兒，不光本地人愛來聽戲，甚至還有人專程跑到梨園來一聞風采。

二樓那排視野最好的一間廂閣裏，一個面容俊秀的小公子，手裏拿着一塊吃了一半的點心，一邊搖頭晃腦哼哼唧唧，足尖還跟着臺上的唱詞打着拍子。

其實湊近了一看，小公子眉目精致，面白如玉，唇若施脂，加之胸前那麽兩處詭異的鼓起，不難讓人猜出這其實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女扮男裝的蘇棠端起面前的清茶咂了一口。

她到了江南，發現這裏的吃喝用度果然與京城不同，水更清草更綠，連人說話 的語氣都比京城的軟糯，于是在京城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蘇棠到了這裏便坐不住了，一心想要出門去玩。

蘇峥不放心蘇棠獨自出門，但是帶蘇棠回江南的目的就是要讓她來散心，不讓出門又說不過去，于是立下規矩要出門的話必須地帶着護衛，而且要扮男裝。

雖然說蘇棠扮起男裝來一識就破，但是男裝出門，總沒有一個嬌滴滴的美貌姑娘在街上晃那麽顯眼。

今天臺上唱的是一出風月戲，大小姐跟翻牆而來的窮書生幽會，唱詞甚是香.豔，什麽“你把我衣帶兒解我把你領扣兒松”，又什麽“我忙忙扯的鴛鴦被兒蓋，翠冠兒懶摘，畫屏兒緊挨。是他撒滞殢，把香羅帶兒解”。

蘇棠聽不懂唱詞，只是覺得這調子軟軟糯糯的十分動聽，微眯着眼睛，表情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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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珩踏進梨園，捏着手中折扇，心情說不出的緊張。

密探說過了，蘇小姐今天一早就出門去了，在梨園聽戲。

“要最好的包廂。”李德全臉上粘着假胡子，從懷裏取出一錠銀子，跟過來招待的夥計吩咐道。

“好嘞。”夥計悄悄掂了掂銀子的分量，笑着帶路，“客官您往上面請。”

宋珩一路聽着臺上的唱詞 ，不由地皺了皺眉。

光天化日之下，這唱的是什麽淫.詞豔曲。

回去後一定下旨讓這地方責令整改。

還有蘇棠，竟敢跑到這種地方來聽這些靡.靡之音，有沒有點姑娘家的樣子。

于是等到宋珩見到蘇棠的時候，發現她還真的沒有姑娘家的樣子。

李德全很快就向小夥計打聽到了蘇棠所在的包廂，帶着宋珩，主仆二人猥.瑣地不敲門就進去了。

宋珩從背影就一眼認出蘇棠，她一身白色男裝，一頭秀發在頭頂束了個冠，後頸間肌膚雪白，腦袋微微搖晃，跟着臺上唱詞的節奏。

蘇棠聽見身後的響動，還以為是春喜在搞什麽玩意，回頭看了看，先是看到沾着假胡子樣子滑稽的李德全，然後視線一轉，正好跟宋珩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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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

二樓雅間，宋珩直愣愣的看着對面的一身男裝的蘇棠，這一聲喚得是千回百轉肝腸寸斷愛恨交織。

李德全很有眼力見地帶着還傻站着的春喜退了出去，順便為兩人帶上房門。

“你們別走。诶。”蘇棠看到李德全和春喜都退出去了，也要跟着走，只是晚了一步，李德全先關上房門。

蘇棠拍了兩下門外面沒人回應，只能無奈地轉過身，看了看宋珩，然後噘起嘴，一句話也不說。

她知道，定是皇上知道她陪着爺爺告老還鄉，然後追來了。

難為他了，那麽遠。

宋珩終于見到蘇棠，看到蘇棠又是那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小表情，反倒是束手無策不知道怎麽辦了。

“棠棠。”宋珩又喚了一聲，嗓音轉柔，蘊藏着幾分被蘇棠抛棄的委屈。

他本來一路上都盤算着等見到蘇棠後要先把她抓緊懷裏“蹂.躏”一番，然後再捏着她粉頰質問她竟然一聲不響就抛下朕走了，但是現在見到蘇棠，宋珩之前心裏盤算的想法全都使不出來了，他滿腔的的憤怒竟然全都變成了委屈，像個被狠心丈夫抛棄的小媳婦，重新見到面後只敢在原地忸怩地打轉。

蘇棠“嗯”了一聲，緩緩走到宋珩身前。

她擡眼看了看宋珩，然後輕聲問道：“皇上什麽時候來的？”

“我……”宋珩嘴唇動了動，理智告訴他這是個小沒良心的，抛下他就走了，不要他就走了，一聲不吭就走了，他要有骨氣，要驕傲，現在不許理她，但是理智終究還是被情感戰勝，宋珩再也忍不住了，飽受一個多月的相思之苦，看到蘇棠主動走過來，一把把蘇棠拉到懷裏抱着。

“棠棠。”宋珩如願以償抱着蘇棠，他把頭埋在蘇棠頸間，吸着她身上香氣，這一聲喚得像是撒嬌。

“壞棠棠。”他繼續叫着蘇棠，撒嬌的意味可以說是很明顯了。

蘇棠被宋珩摟着，也沒多抗拒，只是眼睛瞟了瞟外面。

為了視野效果，二層看戲的廂房都是弧形設計，蘇棠在的這一間，跟對面那幾間遠遠相望。

蘇棠發現好像人家都不看戲了，視線再往他們這邊看。

不是沒有男的和女的一起來看戲，民風開放，看着看着戲就摟摟抱抱也見怪不怪，但是蘇棠現在是男裝，所以在大家看來這裏是兩個男的一起看戲，看着看着抱在一起，這劇情就很精彩了。

蘇棠只好推了推宋珩，示意他松開。

“棠棠。”宋珩不幹，繼續抱着。

“皇上，您不要這樣啊。”蘇棠開口道。

“你讓朕抱一會兒都不願意？”宋珩受傷了。

“不是。”蘇棠看到對面包廂裏那幾道往他們這裏看戲的目光，終于嘆了口氣，很是無奈道：

“你這樣，別人會以為我們是斷袖啊。”

而且人家斷袖還知道要偷偷摸摸斷，像他們這樣光天化日之下這樣抱着，怕是連褲腿子都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