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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機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渾身顫抖着去聽最後的一條留言……
耳蝸裏始終回想着同一句話:
“奶奶已經去世了。”
這幾個字說起來輕描淡寫,似乎沒有半分震撼性,卻讓孫燃倍感凄涼。這一夜他錯過了的不僅僅是與奶奶的最後一次別離,綴滿淚水的眼睛告訴我們他再也尋找不回舊時的童趣,去買一顆糖親手剝開喂奶奶吃。
宿舍外,軍校裏,濃重的黑雲壓頂,山崗裏吹來一陣烈風,“嘩啦啦”大雨傾盤而下,像極了孫燃還來不及哭泣的眼淚。
“小燃,怎麽了?”墨朗款步走到孫燃的床邊坐下,伸手輕自上而下撫順着他的後背。
“奶奶……奶奶……”孫燃哽咽着碎碎念着。
他伸出手去推開墨朗放落在他後背上的手,彷徨無助,雙眼空洞迷失在浩瀚的汪洋裏,一瞬間,他兀然站起,如一陣烈風沖跑出宿舍。
墨朗急忙緊跟而去。
孫燃沖跑進大雨滂沱的雨幕裏,幹淨的短發忽而濕拉拉了,渾身上下,自衣領到褲腳也都全都濕透了,大雨迎風吹打在孫燃白皙稚嫩的臉龐上,他眼眶灼熱,面部表情扭曲成麻花樣,不是看不見了眼淚,只是眼淚化成了那一夜深深落葉滿山崗的秋雨,添得江水漫過堤岸。
“小燃,小燃……”
墨朗叫得越發急促,可孫燃埋頭在雨夜裏,耳蝸裏回蕩起的除了那一夜裏淅瀝瀝的雨滴聲,就是奶奶慈祥面容下對他三春陽光溫暖般笑着說:“奶奶瞪着燃燃給奶奶買糖果吃……”
“站住,我以師傅的身份命令你站住!”
這是墨朗第一次以師傅的身份向孫燃發號師命,疾步而走,雙腳所過之處濺起清冷晶瑩的雨滴,他愣住了,在軍校大鐵門忽暗又明的燈光下站住了腳步。
墨朗走近燈火泛黃的大鐵門下,在軍校門口的斜坡上寬慰孫燃,“我知道現在的你很難受,但是逝者已矣……”
孫燃聽見“逝者已矣”猛地回頭,夜幕裏,他一雙如月光明亮的眼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墨朗,3秒後,他一陣陣抽搐得疼的心髒再次亂箭飛插,适才舒緩的情緒再次用上心頭,他扭曲着臉部的肌肉,拔腿往外接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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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朗加快腳步緊追上前,伸出修長的右手拽住他的胳膊,急促的嗓音說:“大晚上的,你要去哪裏?外面漆黑一片,還下着雨。”
孫燃微微擡起綴滿淚水,滿是紅絲的眼眸,看了眼墨朗,情緒激動的提了提喉結,顫抖着嗓音極其無助地說:“我要去買糖……”
墨朗聽見孫燃的話語,澄透的墨譚眸子裏打着熱淚滾兒,一雙水色的眸子溜了個彎兒後伸出手去扣住孫燃的肩膀,心想着要說些安慰的話語,剛張開嘴就被孫燃給阻斷了。
孫燃微擡起瑟瑟發抖的手,抓住墨朗的手腕,眼眸子像是被肥皂水擦亮了似的一閃一閃的,他語帶闌珊,苦笑着說:“師傅,我要買糖,我奶奶最喜歡吃燃燃給她買的棒棒糖了。”
墨朗看着眼前已然哭花臉的孫燃,心裏有着千萬個想要把他抱入懷裏的想法,他知道這一刻孫燃的心裏是冰凍的。
他想給孫燃一絲溫暖,這個無情的雨天,淅瀝瀝的雨水與以往并無他樣,卻總讓人大蔥心底裏酸酸的。
這個孩子,他的心裏像是水晶石一般晶瑩透亮……此時哭紅着眼的孫燃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羔羊,在草原裏跌跌撞撞滿身是傷,卻找不到回家的路,彷徨無助,他的世界是一片黑暗,沒有半點光。
墨朗伸開雙臂把孫燃緊緊地抱在懷裏,暖身道:“師傅和你一起去買棒棒糖,別哭,師傅跟你一起去買棒棒糖。”
墨朗伸手到褲兜裏拿出手機,想要打電話給檀誠,讓檀誠開小轎車來載他們去買棒棒糖。
孫燃伸手去制止他,“師傅,我們現在就去吧。”
“再等等,我給檀誠打個電話,讓他用車載我們到市區裏去。”
孫燃伸手去抓住墨朗的手,他極細小的青筋都暴突了出來,“我們現在就去,我不想……不想教官也同我們一起……”
起初孫燃還兩眼空洞,毫無主見,這會兒卻雙眼目光如炬,他掃視了下四周,發現軍校治安亭外停放着一輛交警摩托車,急忙伸手去抓住墨朗的手往治安亭跑去。
墨朗跨腿坐在摩托車上,孫燃坐在墨朗的後面,伸手摟抱住他的腰肌。
“轟轟轟……”摩托車只留下一卷白煙消失在雨幕裏。
“你們這群混小子,竟然連警車也敢偷,不要命啦!”一個身穿交警服裝的大漢聽見摩托聲響,從一旁的草叢裏跑出來,踉跄往前追了幾步。
“媽蛋,才去方便下,車就被盜了,還說是軍校外面呢!”他瞠目結舌的回臺瞥了眼軍校校門口“a成勇士軍校”這幾個大字。
墨朗開着摩托車,摩托車的大前燈打着一束光,照亮了那片風吹雨幕兩側稻香田野夾着的一條水泥路。
冷冽的秋雨沖刷着他們的面龐,孫燃緊抱住墨朗的腰身,漆黑的夜裏,泛黃的街燈迷離了倆個人漸行漸遠的身影。
騎着摩托車穿過電閃雷鳴的雨夜,一路趕到小區裏的一家士多店,孫燃找了許久,才找到小時候奶奶買給自己的那個牌子地棒棒糖,奶奶喜歡吃草莓味的,他随手抱起兩大包草莓味的棒棒糖,跑到士多店老板面前。
“老板,還有這種口味的棒棒糖嗎?”
“倉庫裏應該還有兩包,只是你一個人買那麽多做什麽?”
站在一旁的墨朗眼瞧着手裏抱着兩大袋棒棒糖的孫燃故作鎮定,生怕士多店老板的一句問話使得他一時忍不住再次淚如雨下,急忙伸手去握住孫燃的手,兩只手緊緊地握住,有一股熱流自墨朗的掌心傳向孫燃的心裏。
“老板有嗎?你有多少我們就買多少。”這大概是墨朗近千年來說過最愚蠢又不經大腦的一句話了。
兩個人的懷裏都抱着兩大袋草莓味的棒棒糖,到了小區外,回首換來一輛的士,雙雙往a城三甲醫院趕去。
趕了兩個多小時的路程,終于來到了醫院,兩個人冒着磅礴大雨手抱着兩大包棒棒糖沖跑進醫院裏,沿着指示,跑過一道道似乎永遠也泡不到盡頭的長廊,最後來到大哥電話裏說的那間病房。
“噠噠噠……”人字拖踩踏在地板磚上發出的擦擦擦聲。
孫燃徑直往病房沖跑上去,在轉角的時候看見大哥站在燈火明滅昏暗的病房前,低垂着頭。
聽見腳步聲,孫磊微擡起泛淚的雙眼,眼看着孫燃往自己這邊拔腿跑來。
他右手揣緊拳頭,白皙手腕上極細小的青筋都一根根暴突了出來,皺緊着川字眉,往飛奔而來的孫燃臉上狠狠地揍上一拳,兩拳。
孫燃的嘴角滴着血,抱在懷裏的兩大包棒棒糖憑空飛出,摔落在地板上,撒了一地。
孫磊伸手去抓住孫燃的衣領,把他微微提起,面目猙獰着說:“為什麽不接電話,奶奶已經走了,他臨走前一直在喊着你的名字,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被揍倒摔落在滿地棒棒糖中間的孫燃,強忍着的眼淚瞬間傾盤而下,他伸手去想要摸幹眼角的淚滴,卻越發哽咽了。
“我……我沒有聽見……”
孫磊翹起一邊嘴角,極其冷冽的笑了下,“奶奶從下最疼的就是你,真沒想到她最後想要再見你一眼也沒能見到。”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把冰冷徹骨的利刃飛插進孫燃的心裏一樣,他痛,痛得快要沒有知覺。
“哥,算了,奶奶已經走了,不管你再如何的責備三弟,這也是不可以改變的事實了。”一旁的孫任走過來抓住孫磊差些要打下去的拳頭。
墨朗往前走了幾步,本想要把心碎了一地的孫燃給從地板上扶起身來,眼角不經意地瞥了眼他的哥哥孫磊,自己也呆若木雞般愣怔住了。
瞬時間,四周的時間恍若降落到絕對零度凝固了,他的心裏噗通噗通跳動個不停。澄亮如水,盛滿星輝的眼眸子裏只投射出一道光,落在孫磊白淨的面龐上。
白熾燈光下,他面如白象牙般晶瑩亮白,有着青山峰巒般的劍眉,一雙清湛如若兩泓秋水的眼眸裏微微泛着潋滟波光,鼻梁很高很挺,一張酒紅色微勾起一個撓人心窩弧度的薄唇讓人一見傾心,心花怒放。
二人對視相望,周遭的空氣仿似凝滞了般令人窒息。
漆黑無銀,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裏仿佛只有兩束光,垂直自他們的頭頂上照射下萬丈光輝,二人對目相視,一時間火石電光,霹靂雷鳴,凝固成萬年重逢的永恒畫面。
墨朗瞪大着深邃的泥潭雙眼,望穿秋水,一眼萬年。
是你嗎?我的愛人。
是你,一定是你,那眉眼,那精致而深刻的五官,就連那雙灼熱的唇似乎也才剛剛與你深情熱吻過,還留有我唇邊上的唾液與摩擦感。
“噗通噗通……”
心裏如若有着千萬頭壯年雄性梅花鹿正飓風過境,埋頭蹦跶四處亂竄,不撞到頭破血流,天昏地暗,天荒地老,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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