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會 這個女人可謂是紅顏禍水……

是夜,江肅召拓跋泰到他暫居的太極宮。

“阿泰。”江肅親切拍着他的肩,語重心長道,“辛苦你了,身上的傷不要緊吧?”

拓跋泰搖頭:“多謝義父關懷,我不礙事。”

“來來來,坐,咱們爺倆先吃飯。”

江肅命人呈上熱飯熱菜,和他一同用完之後,便揮退了了其餘人。

江肅鷹目如炬,盯着拓跋泰看了須臾,低聲問道:“你可有找到那傳國玉玺?”

“不曾。”拓跋泰直視江肅,目光坦蕩,“我入宮約半個時辰,房牧山也到了,我沒有太多時間。”

江肅有些失望,微微嘆氣,又問道:“究竟怎麽回事?你為何跟那妖妃在一處?”

“我先去了正殿,沒有找到玉玺,也不見皇帝蹤影。我猜測他可能在貴妃處,所以去了摘星樓。”

拓跋泰隐去關鍵,只說了部分實情,“恰好貴妃遇險,于是我出手相救,都說皇帝寵信貴妃,我想着留下她也許能引來皇帝,便沒有離開,但沒過多久鎮南王與房牧山就找來了,也許他們懷疑我拿了玉玺,所以沖我發難。”

“皇帝是如何死的?”

“我不知道。”拓跋泰毫不躲避江肅的打量,一字一句道:“房牧山正與我打鬥争執,是鎮南王的人說發現了皇帝屍首。”

元啓無子,鎮南王又是皇叔,若是論資排輩,他最有可能繼承大統。這樣看來,鎮南王的嫌疑最大。

江肅表面豁達,實則疑心甚重,他越想越覺得可能是鎮南王弑君篡位,故布疑陣又禍水東引,只要挑起拓跋泰和房牧山的争鬥,便能坐收漁翁之利。江肅雙手交背,在殿中煩躁地來回踱步。

想他戎馬一生,戰功赫赫,在大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元啓那黃口小兒不懂治國理政,但因為是皇家血脈就登基為帝,何德何能!好在老天有眼,杜立德混亂朝綱堪稱天賜良機,他打着勤王的名義殺到京城,可不是真的來救元啓的,而是瞧中了帝王寶座。

最好的打算便是讓元啓寫一道禪位诏書,再加蓋玉玺,如此一來江肅的皇位便坐得名正言順。可如今元啓已死,傳國玉玺也無影無蹤,聯軍三方鼎立,相互間虎視眈眈,誰也不願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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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父。”拓跋泰見狀斟了一杯茶奉上,安慰道:“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遺诏和玉玺,不管寫了什麽,只要我們搶先拿到手,就還有可能。”

一言驚醒夢中人。拿到遺诏便能知曉其中寫了什麽,若是對自己有利,便留下遺诏,若是對自己不利,大可拿着玉玺再“造”一份。

“我兒言之有理!”江肅吩咐道,“此事還是交由你去辦,既是那崔氏女說出口的,多半不假,元啓小兒可是極為寵信這妖妃。正好你留在摘星樓盯緊她。”

“定不負義父所望。”

江肅看他一臉肅然,想起他不過二十出頭,正是火氣旺盛的年紀,那崔晚晚又生得花容月貌,嬌妩動人,共處一室難保受不住引誘,于是叮囑道:“阿泰,你千萬不要被美色所迷,娶妻娶賢,待我們大業有成,義父重新給你指一樁好婚事,尋個大家閨秀。”

“兒知曉了。”

出了太極宮,拓跋泰沿着長街而走,路過幾座靜悄悄的宮殿,擡眼打量一番,推測應是那些低等嫔妃的住所。長夜獨行,會讓冷靜的頭腦愈發清醒,他不由得憶起許多往事來。

其實他對大魏內宮并不陌生,因為他從前也姓“元”。

拓跋氏原是鮮卑人,東漢伊始便逐漸向南遷徙,直至大魏建國,高祖拓跋宏入主中原,率王族改漢字單姓“元”,而王族之外的拓跋氏廢為庶姓。他是貨真價實的嫡系血脈,祖父是安樂王,父親乃王府世子,将來會承襲爵位,他作為王府嫡孫,出生時即被賜名元泰。

元泰從前也算是內宮常客,他會跟着祖父進宮面聖,先皇稱安樂王為叔父,也會親切喚他“阿泰侄兒”,他甚至還跟元啓一起玩耍過。

不出意外的話,他長大後也是親王世子。

可是元泰八歲那年,安樂王獲罪抄家,成年男丁全部問斬,女眷充入奴籍,十歲以下男童貶為庶人。他被褫奪了姓“元”的資格,改回拓跋氏,從此成了拓跋泰。

為了活下去,拓跋泰流浪街頭偷過東西,當過藥鋪學徒,甚至在碼頭做過苦力,過了好幾年颠沛流離的日子,直到江肅找到他,認他當了義子,才總算是稍微安穩了下來。他重新讀書識字,騎馬射箭,十三歲就入了軍營,從未跟別人提起過自己的身世,一步步掙軍功,終于成為了江肅麾下的一員猛将。

八歲之前的事,差不多都要漸漸淡出腦海,可拓跋泰知道,自己心裏蟄伏着一只兇獸,平素被牢牢關在籠子裏,安靜得仿佛不存在,可是當他殺進內宮,看着陌生又隐約熟悉的殿宇,猛獸出閘了。

它嗅到了權力的味道。

也許這是流淌在拓跋氏血液裏的東西,永遠無法消除,拓跋家的男人永遠都在渴望權力。所以他們相互傾軋厮殺,只為了自己大權在握。

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元啓的父皇殺了他的父親祖父,而他進宮後殺掉的第一個人是元啓。

本來留着元啓是有用的,但既然殺了……便殺了吧。

世間總有太多的事無法預料,比如他從雲端跌進泥裏,比如他好幾次險些死在戰場,比如他率軍打退了匈奴……再比如,他十五年後竟還能回到京城。

還有,他居然救下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可謂是紅顏禍水。她固然有傾城容貌,卻是蛇蠍心腸,她慣會裝模作樣,撒起謊來眼睛也不眨一下,仗着貌美恣意妄為,指鹿為馬、颠倒黑白,甚至栽贓嫁禍也不在話下。

可偏偏就是這麽個女人,略微撒嬌賣乖,他竟會原諒了她的所作所為!

其他事漸漸被抛在腦後,拓跋泰現在滿腦子都想的是崔晚晚,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烏發雲裳,甚至她貼在他掌心的一雙玉足……

不知不覺間,他又走到了摘星樓。

傳言這座拔地而起的宮殿是專程為她修建的,只因她說了句“若攀星辰去,揮手緬含情”,元啓便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地建了摘星樓。

對着元啓,她是否也是這般嬌嗔妩媚?

拓跋泰猜想着,心中騰起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悶氣。這時,他突然瞥見一個穿黑色鬥篷的身影從側門進了摘星樓,而且很快就隐入黑夜之中。

來不及多想,拓跋泰趕緊跟了上去。

黑影疾步匆匆,拓跋泰悄然尾随,發現此人對摘星樓極為熟悉,一路猶入無人之境,竟沒有遇到任何守衛。他疑窦叢生,暗自思忖不可打草驚蛇,于是靜觀其變。

摘星樓除了貴妃寝殿,還有數間房屋,黑影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側殿,只見他腳步微頓,回過頭謹慎查看身後。雖然鬥篷帽檐蓋住了此人大半張臉,但拓跋泰還是看清了此人的下颔以及頸部喉結。

應是個年輕男子,而且從走路姿勢來看,絕非宦官內侍。

拓跋泰藏身于牆柱之後,并未讓其發覺,男子确認無虞,方小心推開殿門潛進去,接着原本漆黑一片的側殿亮起微微燭光,似有男女低語。

拓跋泰等待片刻才彎腰潛近,緊靠牆壁站立,接着側頭撥開窗戶一條縫隙。

殿中一男一女相擁而立,男子背對着他還是看不清臉,可那女子竟是崔晚晚。

崔晚晚才從男人懷裏擡起頭來,她好似哭過,睫毛還是濕的,嬌嗔道:“這麽久不來看我,真是的!”

她舉起粉拳佯裝要打,但還是沒舍得落下,男人憐愛地摸了摸她頭頂,還為她拭去腮邊淚水。她破涕為笑,親熱拉着男人往內室方向走。

“來,我給你看……”

相識以來,崔晚晚是豔色無雙的,也自有嬌妩風情,但拓跋泰從未見過她如此刻這般,居然露出小女兒的嬌憨神态,此情此景讓他頗覺諷刺。

他握了握拳頭,想再靠近些聽,腦海中不斷說服自己,這并非是他不夠君子,而是這兩人深夜密會,萬一是在謀劃些什麽,豈非壞了大計。可即便如此,拓跋泰還是覺得自己難以心平氣和,胸口似有一團火,愈燒愈烈。

“救命!”

室內傳出一聲驚呼,崔晚晚似有危險,拓跋泰在外聽見,來不及多想便破窗跳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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