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珍重 朕只有這一個小碗

拓跋泰見她醒了也笑。

“你笑得比哭還難看。”崔晚晚費力想坐起來, “我們這是在哪兒?”

拓跋泰扶起她靠在自己懷中:“李叔家。”

他喂她喝了些水。

液體滑過咽喉一陣劇痛,她蹙眉輕咛,拓跋泰連忙道:“你頸上有傷, 別說話。”

崔晚晚搖頭, 倚着他覺得心中特別踏實,問:“你怎麽來了?”冬狩皇帝不露面, 又要引人非議了。

“朕怎麽不能來?”拓跋泰心中都是失而複得的歡喜,“朕的小碗不見了,當然要親自來找。”

“哪裏值得陛下以身犯險,你笨死了。”崔晚晚雖然言語嫌棄, 但眉梢眼角都是纏綿情意,喃喃道:“丢了就丢了,你還有那麽多。”

遇險之後,她除了設法留下線索, 也篤定了會有人來救。只是這個人可能是侍衛, 或者将軍,甚至是崔家人……但她沒有期待過拓跋泰會抛下冬狩不管, 親自追上來。

以她對拓跋泰的了解,他不會這麽沒有理智。萬一這是誘敵之計呢?也許前方有埋伏呢?他行軍多年, 陣前交戰之際必然思慮萬千,慎之又慎。

對于任何帝王而言,丢一個女人無甚可惜, 反正後宮還有那麽多佳麗美人。

可偏偏他這次毫無理智可言。

“朕只有這一個小碗。”拓跋泰眼含柔情, “獨一無二,珍之重之。”

崔晚晚鼻子發酸,努力把淚憋回去,佯怒數落:“誰是你的!呸。”

房英蓮知曉貴妃醒了, 從廚下端了熱粥過來。崔晚晚喉嚨損傷吞咽困難,勉強吃了兩口就推開了碗。

她納悶:“縣主怎麽也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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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英蓮答道:“我同陛下一起來的。”

拓跋泰這人賞罰分明,有一說一:“多虧了她一路追蹤車馬痕跡,也是她打探到你留下的消息,把握住良機。”

“多謝縣主。”崔晚晚感激之餘,仍舊心有餘悸,“其實我也拿不準,只是賭一把。聽說這裏有渡口,我猜姓杜的應該會選水路,運河南下途經鄂州,那裏是他的老窩。”

什麽荷花絡子,水裏的,字字皆在暗示會走運河水路。而她貌美惹眼令人難忘,房英蓮無需畫像,只要問一問有沒有見過神仙妃子般的人物,輕而易舉就從孩童口中套出話來。

“對了,姓杜的呢?”崔晚晚突然想起來,落水之後的情況她一無所知,也不知這人逃了沒有。

“死了。”拓跋泰冷冷吐出兩字。

房英蓮默不作聲,心想何止是死了,死狀極其恐怖,名副其實的千刀萬剮,割到最後全身上下白骨都露出來,偏偏拓跋泰還吊着他一口氣,要他受完最後一刀。

崔晚晚一無所知,嘆了口氣:“可惜了。”

杜立德隐匿數月,卻能在她第一日住進宜春殿就綁走她,如此精準無誤實在蹊跷。而且從他的只言片語當中,看出應該有人與他合謀,只是現在杜賊身死,無法得知還有誰想要她的命。

天子盛怒絕不留情,即便杜立德想拿什麽換自己一命,拓跋泰也不屑一顧,心中只餘剮了他的念頭。他恨此賊只有一條賤命,不然非得多剮幾道。

……

冬狩首日,衆臣武将及世家年輕兒郎皆在行宮廣場集結,只待一聲令下就入林狩獵,在帝王面前博一個骁勇印象。

但皇帝又是遲遲不到,還有貴妃也不見蹤影。

鄧銳左顧右盼,發現連白崇峻也沒在,不由得撓了撓腦袋納悶。

江肅自然也在南苑獵場,他久等不見天顏,心中騰起煩躁,雖然覺得這跟拓跋泰平素作風大相徑庭,應是出了什麽事,但思及上回“捉奸”不成反被咬一口,并不敢妄動。

焉知是不是那妖妃搞鬼?

“我說陛下昨晚該不會是血酒喝多了,早上起不來吧?”鄧銳等得不耐煩,竟跟身邊人打趣起天子來。

“陛下酒量你又不是不知,喝倒你三個也醉不了。”一群将士都是拓跋泰從前的同袍,粗犷武将說話豪放得很,有人笑道:“興許是芙蓉帳暖度春宵——”

雖然話沒有說完,但誰人不知緊接着的那句是“從此君王不早朝”。大家心照不宣,都認定是豔色無雙的貴妃把陛下纏住了。

好在沒過多久,陛下就來了,只見他身着龍袍卻以巾覆面,站在高臺上離衆人甚遠,只能看個大概輪廓。他并未說話,而是拿起弓來往天上射了一箭,接下來狩獵就正式開始。

做完這些“陛下”又匆匆離去。

鄧銳打馬上前想說些什麽,禦前大監福全攔住他,解釋道:“陛下昨夜飲酒後又吹了風,今早起來不住地打噴嚏,嗓子也啞了,太醫看過說是感染風寒,須得靜養兩日。”

“原來如此。”鄧銳不疑有他,還關切道:“還請陛下多多保重龍體,我等稍後再去請安。”

“奴婢一定如實禀告陛下。”福全後背全是冷汗,生怕誰又要如上次那般強闖寝殿。

好在男人們都更加喜愛狩獵的樂趣,紛紛帶着人進了獵場山林,并不糾纏福全。他緩緩呼出一口氣,正慶幸又躲過一劫,不料沒走幾步竟然遇上了淑妃。

江巧音攔住福全:“既然陛下龍體不适,你帶本宮前去侍疾。”

福全心中叫苦不疊。這位主兒可不像鄧銳将軍那般好糊弄,而且她背後有江肅撐腰,輕易拒絕不得。

“那個……”福全委婉道,“貴妃娘娘已在侍疾了。”

“多個人搭把手不是更好?”江巧音口氣不容拒絕,“帶路。”

福全故意磨磨蹭蹭,七彎八繞帶着江巧音先去了帝王寝宮飛霜殿,拓跋泰自然是不在的。

他故作驚訝:“哎呀,陛下沒有回來。”

江巧音冷眼看他,勾起一邊嘴角:“大監可要好好想想,陛下是在這裏麽?”

別人不知她還能不知?拓跋泰就沒在自己寝殿住過幾日,成天和那妖妃厮混。

想起這些江巧音愈發憎恨,不等福全說話直接就要殺去宜春殿。

“淑妃娘娘留步!留步!”福全邊追邊勸,“太醫囑咐了須得靜養,您最好晚一些再去……”

“貴妃都可以伴駕,本宮去就會吵到陛下?大監這話說得可真有意思。”江巧音氣火攻心,撕下平素的天真僞裝,指着福全鼻子罵:“你這閹狗是不把我放在眼裏麽?!”

自從福全當了禦前大監,前朝後宮誰都對他客客氣氣,甚至多得是人巴結。他自知無甚過人本領,被拓跋泰選中,除了運氣好而外,還有就是自己忠心老實。他謹記天子恩德,從不敢狐假虎威,惟陛下馬首是瞻,盡力服侍好皇上後妃。這些日子他禦前伺候,發現盡管旁人都說崔貴妃驕縱跋扈,可她除了愛跟陛下置氣頂嘴而外,從不拿下面的人撒氣,極好相處。惟獨江家的這對父女,一口一個“閹人閹狗”,句句都視他為賤奴。

泥人也有三分氣性,福全被江巧音罵得狗血淋頭,卻直起腰來寸步不讓,擋在宜春殿外不許她進去。

留守在此的侍衛見大監如此,也拔出刀來,作出一副誰敢擅闖殺無赦的模樣。

江巧音硬闖失敗,怒瞪幾人,臨走扔下一句話。

“本宮找太傅來此,就不信陛下也不見!”

待她走後,福全垂頭喪氣進了宜春殿,見到剛剛脫下龍袍的白崇峻,急得想哭:“白将軍,若是太傅來了可怎麽辦吶?”

“不礙事,此處是後妃寝殿,外臣不得擅入。”白崇峻摸着下巴沉思,一副老狐貍樣,“不過陛下不能總不現身……有了!”

不一會兒衆人就見“身染風寒”的陛下竟然騎馬上山狩獵,不由得感慨天子果真硬漢,彪悍得很。

金烏西墜,狩獵的人也陸續回來了。只見世家子弟多是獵到一些野兔山雉,勉強算沒有空手而歸,武将們則收貨頗豐,狐貍野鹿飛鷹皆有,甚至鄧銳還獵了一頭五百餘斤的野豬。

野豬被拴住四蹄倒挂在樹幹上,由兩人擡進廣場,衆人見狀紛紛上前看熱鬧,只見鄧銳光着半邊膀子,露出遒勁的肌肉來,豪聲大問:“還有誰?”

冬狩傳統,收獲最多之人可得帝王嘉獎,金銀財寶都是小事,若是能禦賜個“天下第一勇士”的名號,那可光宗耀祖了。

其實鄧銳并不把在場諸人看作對手,他在人群裏找着白崇峻,伸着脖子張望:“老白人呢?跑哪兒去了?老子明明在圍場看見他了。”

江肅也等候在此,內心疑雲密布。

早上匆匆一瞥他就懷疑,後來江巧音命人帶話,說陛下躲在崔貴妃的宜春殿裏不出來,想讓他去幫自己出氣。女兒心思淺顯,想得都是情情愛愛,可如江肅這般老奸巨猾,卻看出點貓膩。

拓跋泰一定在隐瞞些什麽。

江肅百思不得其解,卻又隐約覺得這樣的機會不容錯過,不如……

就在這時,最後一隊人馬也狩獵歸來。頭馬身軀烏黑四蹄雪白,正是帝王座駕白蹄烏,馬上之人赫然是拓跋泰。後面還跟着白崇峻等人。

拓跋泰此時衣衫發皺靴褲染泥,看起來有些狼狽,不過馬匹後面拖着的龐然大物卻引起不小轟動。

他們獵殺了一頭熊。

“太傅。”

拓跋泰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喊江肅,拔刀斬下一只熊掌,拿刀尖挑起遞到他跟前。

“太傅勞苦功高,特賜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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