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走出教室, 外頭天都已經黯了。

林晏晏握着褚雲的大拇指,褚雲回握着她的手背。

他輕輕地撫了撫她的手,說:“不要難過, 這還不是最壞的時候。”

林晏晏看他一眼,笑得嬌俏,“我怎麽會難過,劉教授才教過我幾天啊?我可是個冷血動物。”

褚雲勾勾唇,瞥她一眼,目光清明,早已經習慣她偶爾的自嘲, “衣服穿得久了,就覺得是自己身上的皮。你不是不難過?你只是不說罷了。我用一根腳指頭想,都知道你是來找劉淼了。你想勸他, 不光是因為劉淼本身, 還因為老師不想他轉系,老師說過,他是個好苗子。”

被旁人看穿自己, 或許會覺得反感。但被褚雲勘破又說破, 林晏晏只覺得心裏暖。

她确實是這麽想的, 更偶爾會因為劉淼的出乎意料, 更理解家人當初因為她提出要轉系時所表現出的遺憾和難過。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眼神清澈,看着褚雲問他:“那你為什麽找來?”

褚雲笑了笑, 聲音輕松,“來接你,順便勸勸他。”

“接我幹嘛?”

褚雲看她一眼,目光深邃, 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眼罩來,露出上頭的四個大字,“吃飯叫我。”

這眼罩還是林晏晏給他的,讓他在飛機上用,這樣就不怕因為睡着而耽誤吃飯了。

別說,還挺管用,就是有點逗比。

就聽褚雲說道:“該吃飯了,就來叫你了。”

“可是,剛剛不是吃了三明治了麽?”

“那麽小一個,只算餐前點心。”

林晏晏失笑,“你怕不是在喂豬。”話是這麽說,走了幾步路,就有點和豬一樣發懶,嬌滴滴說:“你背我吧。”

褚雲似笑非笑,松開握着她的手,背對着她,站在原地彎下膝蓋,“來。”

林晏晏從善如流,跳上他的背,男孩的背結實而寬大,不時有路過的同學朝他們看過來,也只是看過來而已。

她将臉埋在褚雲的肩頭,雙手摟着他的脖子,也不去看別人的目光,褚雲的體香淡淡的,有點像青草的味道,撲滿鼻尖,十分好聞。

她像小狗一樣,在他脖間蹭了蹭,才慢吞吞地說:“我第一次見劉老師,是在大一剛入學。我聽見他在問古建系的同學,’這個唐風建築的檐下,闌額上有這麽多的鐵刺,你們知道它是做什麽用的嗎?’我好奇探頭過去,看清他手裏的照片,黑白的,有點模糊。學長們唧唧喳喳的,都沒有答對,他笑眯眯地說:‘這叫防鳥劍山,防止鳥在建築上拉粑粑的,國內已經很少見了,日本的寺社裏還有。’想了想,他又搖搖頭,反駁自己,說,‘也不是,現在高壓線上的防鳥刺也是這麽一回事。’所以後來,當我知道他就是考古系的劉教頭,說他挂人無數,又兇又嚴格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怕他。因為他講知識的時候,一直都在笑,知識在發光,他也在發光。多好啊,他在教書育人的時候,眼神裏都寫滿了熱愛。”

“我第一次見老師的時候,他滿頭汗。”褚雲也回憶了起來,他笑了笑,忽然又有點失落,聲音變得低沉,說出了自己作為旁觀者最深的感觸,“你會不會覺得恐懼?忽然就發現,有的事情說沒就沒,說變就變,完全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是啊,我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嚴重的阿爾茨海默病患者,不光是記憶障礙,還會失語、失用、失認,喪失生活能力。太殘忍了,你會看見一個人一生所努力的,都被無情地收走抽離,最後連靈魂也失去,這不是很絕望麽?”

褚雲愣了一下,雖然事情嚴重了确實是這麽一回事,但現在還真沒有可怕到那個地步。

他抿了抿唇,才嚴肅地說:“看病不要上白度。”

“哈?”林晏晏挑挑眉,還真給他說中了,她小心翼翼問:“你怎麽知道這知識點是我在白度上搜的啊?”

“呵呵。”褚雲輕笑,不知道是安撫林晏晏還是安撫自己,“阿爾茨海默病盡早進行幹預,是可以控制病情的。”

“怎麽幹預呢?吃藥?”

“不要脫離人群,要多用腦。”

“那劉老師怎麽還辭職了呢?”

“他真愛考古,自然擔心自己會耽誤學生。”

“那怎麽弄?”林晏晏蹙眉,嘀咕,“工作就是最好的社交啊!”

問到這,褚雲也不說話了,他也是愁這個。

沉默着,他慢慢走上臺階,又停了下來。

林晏晏擡頭一看,才反應過來,褚雲竟然一路走到了教學樓樓頂。

他彎身把林晏晏從背上放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鐵門的鎖有點舊,握在手心有一種分明的年代感。

咯吱一聲,鐵門被推開,褚雲才再次拉住林晏晏的手,說:“來吧。”

林晏晏一面跟着褚雲跨進鐵門裏,一面滿腦子問號:“這地方不是不許上麽?”

待看清天臺上的布置,她都驚了!

媽呀!大手筆!

天臺上不知什麽時候搭起了一頂乳白色的三角帳篷,一串串的小小燈泡懸在帳篷外頭,閃着五色的光芒。

帳篷裏,鋪着一塊厚厚的粉色沙發墊,沙發墊上,放着兩張小坐墊和一張小小的圓形小木桌。

走近,就見木桌邊上放着個兔子形狀的小音箱,正中,兩個木質飯盒和裝着水果沙拉的密封玻璃大碗端正擺着,看着就讓人食欲大開。

林晏晏驚訝地看着眼前這一切,“這是?”

這很眼熟啊!

褚雲笑着看她,眉眼清淡,卻帶着勾,他說:“你不是羨慕林昭能在鵬城吃帳篷火鍋麽?火鍋我辦不到,帳篷還是可以的。”

這話還要從林昭說起,林昭成績突出,勤奮好學,又懂日語。直接被導師帶去了深圳,作為一個小翻譯,一起參加學術會議。

會議間隙,他約了幾個考上深大的同學吃飯,找了一家帳篷主題的火鍋店。

那環境太好了,林昭就沒忍住拍照,發了朋友圈。

林晏晏看着直羨慕,随口說了句:“啊,帳篷晚餐太适合約會了!”

結果褚雲就上了心,整個首都都沒有類似的飯店,他就自己造了一個。

林晏晏連忙給他舉起大拇指,還給他比心,嘴巴可甜,“我家男朋友真的超級棒!”說着,蹦蹦跳跳地用手機拍照,發了個朋友圈diss林昭,配文:“某人只能去蹭萬人吃的帳篷火鍋,而我,卻擁有了只屬于我一個人的愛心帳篷晚餐。男朋友賽高!”

好在林昭當時正在實驗室,不然看見了可能會吐血。

二人脫了鞋坐進帳篷裏,林晏晏主動将手機連上音響,放了一首她很喜歡的歌,《love never end》。

“You know how I feel about you,You know how much I need you,When you're looking at me baby,I know you're the one I need。You know how I feel about you,You know how much I need you,When you're walking to me baby oh yeah,I know I'm falling love with you。”

歌聲溫柔,四下寂靜,歌詞也是她想和褚雲說的話。

林晏晏看着褚雲輕輕地笑,低下頭,打開自己的面前的食盒。

食盒都是非常好吃的菜,都是她愛吃的菜,葷素搭配合理,顏色鮮亮,還冒着熱氣。

她忽然就覺得自己是真的餓了,小小的三明治果然只是餐前點心。

小姑娘撐着臉,笑眯眯地望着褚雲,傻傻地嘀咕,“你怎麽這麽好哇?”

褚雲學着她的動作,也撐着臉,勾唇望着她,重複她的話,“你怎麽這麽好呀?”

“嘻嘻。”林晏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不知多好看。

褚雲揉揉她的腦袋瓜,“乖了,趁熱吃吧。”

拿起筷子,又不确定地放下,認真問她:“晏晏,這是不是就是女生喜歡的浪漫?”

林晏晏猛點頭,“是呀。”

褚雲點點頭,表示明白。

林晏晏看他這認真的樣子笑了,也伸手摸了摸褚雲的腦袋瓜,“你也不用太辛苦啦!總是這麽搞驚喜會很累的。其實每天能和你在一起就很浪漫啦!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喜歡的浪漫!”

她說得很真誠,雖然網上總會說,女孩子就應該怎麽怎麽哄,口紅是永遠都不嫌多的之類的。但在林晏晏看來,那些都是消費主意的陷阱。

男女是平等的,縱然因為能力不同,總會有一方付出更多一些,但強行要求一定要怎麽樣,一定要活得像偶像劇一樣浪漫,實在不太現實,她不care。

她認為,愛情和做人做事一樣,腳踏實地,才能長遠。

真正和林晏晏交往以後,褚雲才發現林晏晏的又一個優點,懂事。

或許是因為,她本身有一個弟弟。又或者是因為,她習慣了靠自己不麻煩別人。

有時候,她明明行走在人群裏,是那個最最亮眼的存在。

她自己的狀态,卻是天地一蓑翁,非常的孤獨而獨立。

所以,他更想給她多一點快樂,就好像是在彌補,她曾經被動失去的少年時光,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

兩人慢騰騰吃着盒飯,不一會,裝沙拉的玻璃大碗也被打開了。

裏頭各種各樣的水果都有,林晏晏吃得十分滿足。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又圓了起來的肚皮,問褚雲;“你說劉淼會轉系麽?”

一向什麽都能猜到一二的褚雲這回卻選擇了一個最保守的答案,“不知道。”

林晏晏眨眨眼,想了想又問:“那去年的時候,你覺得我會轉系麽?”

“你不會。”這一次,褚雲的回答是肯定的。

林晏晏失笑,“我當然不會,因為我現在還在這兒啊。”

“不是。”褚雲搖搖頭,笑看一眼林晏晏,“我後來看見喬潇的玻璃杯因為倒開水炸碎了,你讓她不要動,找了海綿将玻璃碎片包好才扔進垃圾桶。我那時候就覺得,你不會轉系了。”

“這是什麽道理?”林晏晏真不懂這裏面有什麽關聯。

褚雲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笑得溫柔,“哪裏都有黑暗,你心中的善良卻是一道光,可以照亮別人,也可以照亮你自己。像你這樣的孩子,是不會迷失初衷忘記本心的。”

聽了他這毫不吝啬的誇獎,林晏晏有一點害羞,又恍然想起褚雲和劉淼說的話,頓時大悟,“所以你才讓劉淼想想當年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候的心情,你是想讓他想想自己的初衷和本心吧?”

褚雲點頭,伸手拿過林晏晏面前已經吃空了的飯盒,蓋上蓋子收好,點了點頭,說:“是。”說着又道:“你覺得人心像什麽?我覺得像河水,看着平靜,但水流下總藏着漩渦。”

林晏晏感同身受,“是這麽回事,漩渦之下有暗流,每個人都是一體多面。”

比如我愛你,我在你面前是柔軟的。比如我害怕這個世界,我在世界面前是剛硬的。

我丢棄我的盔甲,因為你,因為愛。

褚雲輕笑,月光之下的他,俊逸非凡。

小小的空間裏,他笑着問林晏晏,“那你看見的,我的另一面是什麽模樣的?”

林晏晏伸出手,慢慢撫摸他的眉眼,他的眉毛很濃,眼窩很深,鼻梁很高,皮膚也是男孩裏少有的細膩。

作為一名常下工地,又從來不擦防曬霜的考古學家,少有像他這麽不黑的。

她想也沒想就說:“你的每一面,都會是我愛的模樣。”

聽了她的話,褚雲直勾勾看着她,“真的?”

林晏晏點頭,“當然了。”

就聽他忽然說:“那我告訴你,方雪被疆大開除了。”

林晏晏叉水果的動作頓住,滿眼的疑惑,“方雪?”說完,納悶地看向褚雲,“就算她被開除了,你為什麽會知道?”

他怎麽還會有方雪的消息?

“是我舉報的,她高考未達分數線,通過比賽加分入學。然而,她的比賽成績是作假的。”

林晏晏挑了挑眉,忽然想起當時褚雲直接發話趕方雪離開考古隊。還說,成年人更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然後,他就真的讓方雪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雖然,是為另一件事負責了。

幾乎不需要多想,林晏晏就笑了,她笑得有些淚目。

曾經受過的委屈和欺淩,為了更好的未來,她強迫自己忘記。卻有一個人,默默地記住了,默默地為她讨回公道。

她幾乎是用篤定的語氣說道: “你是為了我。”

你是為了我做的這一切,這麽忙碌的你,百忙之中,卻在忙着這樣一件瑣碎的事情。

褚雲似笑非笑,輕描淡寫,“為了正義。”

林晏晏笑得眉眼彎彎,“我的小名可不叫正義,”說着,她目光溫柔地看着他,慢慢說道:“謝謝你。”

不知不覺,褚雲已經默默為她做了很多事情了。

她想的到的,她想不到的,他都在潛移默化地在為她付出。

感動麽?

感動的,更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她的眼睛變得更加的明亮,因為有了一個人無聲在她身邊,像是一個守護者。

她曾以為,有些事情,是她一生都無法越過的山岳。

但因為他的出現和陪伴,印象裏難以逾越的山岳都真正變成了不值一提的曾經滄海。

哀愁可以放下,怨恨也可以放下。

她只有嶄新的明天,光明的未來。

她不記得從哪裏看過一句話,說是,“萬千意義都能歸縮到某一個最開始瞬間。人或許茫茫而渺小,但總有萬物與我為一的時刻。 ”

這一刻,她只看着褚雲,他是平靜的,溫柔的,帥氣的,博學的。

只看着他,她又一次感受到,她雖然茫茫而渺小,卻也有人與她為一。

“你說過你會永遠愛我,你是不是會永遠這樣愛我?”她輕輕地問,明亮的雙眸中,有晶瑩的淚水。

褚雲不說話,親吻她的手背,他點了點頭,看着她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  睛說:“只要你也愛我。”

只要你也愛我,我願意為你,千千萬萬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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