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夢境

安家人都沒作聲，寧珑更是氣得發抖，心裏又湧起無數的恐懼，她明明做得很隐秘，當時的對話又是發生在安宅，那聶三少卻有本事拍下錄影……

她不敢想下去，強作鎮定，讓自己語氣聽上去更坦然一些：“雲湛很疼他三弟，怕他三弟受罰，才主動攬下錯誤。”

可是那錄像鐵板釘釘，由不得人不信。

見安家其他人都在沉默，唐思凱不疾不徐一笑：“雲湛少爺不在這裏，夫人說什麽，當然就是什麽。”

寧珑一口血堵在喉嚨口，她算是想明白，聶家的三少爺是專門來跟她作對的，她咬了咬牙，紅着眼眶道：“雲湛這麽懂事，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感到欣慰……”

她絮叨着，卻發現安老爺子和安父一直盯着錄像裏最後定格的畫面，根本沒聽她講話。

外面依然雷電交加，聶之泓抱着安雲湛走進雨幕裏，保镖在身後撐着傘，一行人上了車，随後車隊開出安家，沿着蜿蜒的馬路疾馳而去。

車裏早有醫生在等着，迅速地給安雲湛包紮好傷口。

整個過程，安雲湛都被聶之泓抱在懷裏，車裏十分安靜，只有醫生和護士給他治療時發出的輕響。

不知是不是傷得太重的緣故，引起了腦袋發熱，安雲湛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聶家的三少爺救了。

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從前他只有仰望的份。

他內心裏充滿了困惑，又隐隐感到驚喜，又仿佛覺得像一場美夢，這許多種情緒，讓他的腦袋更加沉重，随着麻藥發作，他趴在聶之泓懷裏，慢慢地昏睡了過去。

聶之泓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安雲湛的額頭，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醫生的動作，眉頭緊鎖，面上的表情看着十分可怖，甚至可以說有些陰冷。

從三年前開始，他便一直做夢，夢裏都是安雲湛。

在他的夢裏，安雲湛的一生十分短暫，可憐而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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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時，安雲湛失去親生母親，之後安父迎娶了寧珑，他便一直被寧珑陷害，偏偏安家人顧忌着寧家的勢力，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在安雲湛十八歲那年，寧珑設下圈套，□□安雲湛和他兩個弟弟，安雲湛替他三弟擋子彈，腿部中槍，從此留下後遺症。

更可悲的是，安雲湛的親生父親，竟也将他視作眼中釘，動不動便是一頓打罵。

在安雲湛二十五歲那年，安父更是将所有家産都給了那兩個異母弟弟，安雲湛則差點被寧珑丢去精神病院，要不是碰到聶之泓，安雲湛恐怕早被折磨死了。

後來安雲湛得知寧珑的真實面目，知道是她害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又暗地裏弄垮他的身體，他自然是一腔仇恨。

最後在聶之泓的幫助下，他倒是報了仇，可他也沒能活過三十歲。

而他之所以不到三十歲就辭世，便是因為他小時候身體虧損太多，又因為腿上的舊傷複發，聶之泓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也沒能将他救回來。

聶之泓記得在夢裏，安雲湛離世前，趴在他懷裏，低低地啜泣，說舍不得離開他……

這幾年，聶之泓便一直被這些夢境纏繞，起初他并不在意，因為他根本就不認識安雲湛。他性子是很淡漠的，對不相關的人毫不在意。雖然夢裏他愛着安雲湛，但現實裏他卻連對方是什麽模樣都不知道，只覺得那些夢很荒謬。

直到一次宴會上，他撞見安雲湛被同父異母的弟弟捉弄，之後安雲湛躲在角落裏，神色懦弱又難過。

那種心情，就如同在夢裏面，他眼睜睜看着安雲湛在他懷裏消逝，讓他覺得壓抑。

他開始派人去調查安雲湛，得知安雲湛的處境跟他的夢是重合的，甚至小時候所受的傷害，也跟他的夢境一模一樣。

若是命運當真讓他和安雲湛在一起，他自然不會再放任安雲湛不顧。

于是他讓人在暗地裏保護安雲湛，這一次安雲湛被毒打，他原本是可以阻止的，但因為來的路上出了個小車禍，讓他遲了一步。

在見到安雲湛被抽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時，他發覺自己無法克制心裏的怒火。

車子還在路上疾馳，開往聶之泓的別墅。

道路兩旁的商廈和喬木一幀幀後退，雨霧裏的霓虹閃爍着，透着不真實。

懷裏的人安靜地趴在他胸口，像只小貓咪一樣輕輕地呼氣，似乎是害怕被注意，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聶之泓望着窗外的大雨，眸色一點點沉下去。

這三年裏的每個夢境，如同前塵往事，在他腦裏依次閃現。

而他懷裏的這個人，在他的夢裏度過了痛苦的一生，直到最後消逝，也并沒有體會多少幸福。

都是那個叫寧珑的惡毒女人，害了安雲湛。

安雲湛從小便被她算計，像今天這樣，安雲湛給她兒子背黑鍋的情景，在夢裏出現過無數次。

剛剛在安雲湛睡着後，聶之泓讓醫生順便檢查了他的身體，醫生說他的底子已經有些虧損，若不仔細調養，恐怕活不太長。

這在聶之泓的意料當中，但他聽到時，依然是憤怒的。

如今……既然他決定接手這個人，自然不會讓夢裏的那些場景變成事實。

好在安雲湛才十六歲，還沒有被繼母完全毀掉，他還有機會讓這個人活得健健康康、無憂無慮。

安雲湛模模糊糊地在聶之泓的懷裏睡過去，等他醒來時，發現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他正趴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背部傳來痛感讓他想起在安家發生的事。

他是個心軟的人，繼母求他，他哪裏忍心讓弟弟受苦，只是他沒想到這一次父親會當着全家人的面懲罰他。

那藤條一下一下抽在背上，痛得他渾身發冷，他以為自己會承受不住，有可能就此死去，卻不想聶之泓竟然趕來救了他。

想起聶之泓，他心裏不由一顫。

他們之間并沒有太多交集，只在幾次宴會上，他遠遠見過聶之泓幾次。聶之泓雖比他大不了多少，但那種風采卻并不是他能追趕上的，他不知不覺中便生了仰慕的心思。可他知道兩人的距離，從來不敢抱任何幻想，更何況他偷聽過家裏人的計劃，有意撮合他堂姐和聶之泓，雖然他覺得堂姐配不上對方，但他更不覺得自己與聶之泓相配。

這一次聶之泓竟為了他不惜得罪他爺爺和父親，他當真……覺得自己像掉進了一個飄滿了雲彩的美夢裏。

他用手緊緊按住劇烈跳動的心，因為手臂的動作，牽扯到背後的傷，他不由倒吸了口氣。

好在傷口并不像昨日那樣痛入骨髓，他知道應該是醫生的藥起了作用。

想着那醫生也是聶之泓安排的，他心裏便一陣激蕩。

在他發愣時，房門緩緩開了，聶之泓帶着傭人走進來，面色看着有些陰沉。安雲湛雀躍的心一下子跌進谷底，他愣愣地望着這個高大的還帶着少年模樣的男孩子，一步一步走近，走到床沿邊停下，離他只有半步遠。

明明這樣近，他卻覺得兩人好像隔着千萬重山。

傭人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擱着一碗熬好的中藥，聶之泓伸手遞過去：“吃藥。”

安雲湛的背傷得很嚴重，只能趴在床上，不方便接碗，但聶之泓語氣冷淡，他哪敢抱怨，趕緊顫顫巍巍地接在手裏。

聶之泓在一旁盯着他動作。

安雲湛咬了咬牙，仰頭一口氣喝下去。

聶之泓接過碗遞給傭人：“這裏不需要人了。”

傭人躬身告退，順手帶關了門。

聶之泓用紙巾擦幹淨手：“你，好好反省。”

安雲湛一時沒反應過來，對上他有些冷淡甚至是不耐的眼神，更加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該反省什麽。

聶之泓擡起他下巴：“很蠢。”

“……”

安雲湛平日裏看着很傻，但心思卻很剔透，不知怎麽，忽然就意會過來，對方是在說他替他弟弟掩飾的事吧……他确實很蠢，其實他內心裏十分明白，他的弟弟們，是非常厭惡他的，甚至他的繼母，也并非表面那樣溫和慈愛。

就好比這次，他被抽得丢掉半條命，他的繼母和弟弟卻都沒有出面替他求情，而他明明是替他的弟弟受罪。

可幾百年這樣，他也一直在催眠自己，只要自己對家裏人好，家裏人就會接受他……

此時被聶之泓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心裏頓時湧上無數難堪，一時竟不知該怎麽接話。

聶之泓已經站起來，道：“你先養傷。”

安雲湛乖乖地哦一聲，看到他轉身離開，忍不住叫住他：“……三少。”

聶之泓繼續往前走，好似沒聽見他的話。

安雲湛有些沮喪，但還是鼓起勇氣問：“你為什麽……”

他嗫嚅着，終究沒敢問出口。只是他猶豫的神情中，大約也能分辨出其中的意思。他是問聶之泓為什麽會闖去安家救他。

聶之泓忽地停下腳，回過頭，沉默地盯住他。

那眸子裏的情緒難辨，瞧不出喜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