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
自徐冽正式表白之後,他總是不時憂郁地看着韓陽。有時是看着韓陽訓練,有時是看着韓陽吃飯,旁人也不知他在想什麽。樣子似乎是要把韓陽刻進記憶裏一般。
韓陽對于此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人家已經說過了只是自己歡喜着,并不給他造成什麽困擾。如果韓陽還啰嗦什麽,倒顯得他不大度了。
韓陽本來就想着,他願意看就讓他看去吧,所以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倒是有一回,韓陽吃飯時偶然擡起頭來,發現徐冽正看着自己,飯也沒動。
那眼神像看着自己又像是透過自己在看別人。琥珀的暗沉目光透着傷感,一種似有若無的傷感。你不仔細看時,總覺得散發出無邊的痛惜,待你定睛細瞧時,又捉摸不到什麽。
徐冽這個樣子,韓陽照理來說應該安慰一番。但他又怕自己去安慰,不要安慰不成,反倒愈幫愈忙。
他思量一會,還是忍不住開口:“徐冽?”
“……”明顯是走神走遠了。
“徐冽。”
“嗯。”徐冽回過心,見韓陽看着自己,又低下頭拿動筷子。
“飯已經涼了。”
“是呀。”
韓陽有些頭大,怎麽更加清水的人倒成了徐冽?這家夥,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失戀了。“你一直這樣子總歸不好。”
“……”徐冽看着韓陽微蹙的眉頭,又是嘆一聲氣。“到底還是給你造成困擾了。”
韓陽沉默不語,安慰人這事不适合他。到頭來別說安慰別人了,他自己都要陷進去了。他不想徐冽變成這樣,但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雖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就像他和木青岩。但徐冽與自己天天見面,要忘記談何容易?于是韓陽也不知道說什麽,只得低頭繼續吃飯。
又是十幾個月過去,韓陽與徐冽和平相處了許久。雖然現在徐冽也會偶爾發呆走神,但多少已經恢複原來的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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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徐冽是個很體貼的人。
韓陽背後是呼呼直叫的直升機。五年了,陳之月終于決定把自己接回去了。
“我要走了。”
“嗯,走好。”
韓陽微笑起來。“調到鄰班的那個很像我的孩子你多關照一些。好像叫……叫……”話剛要脫口,卻硬是想不起來。
“是千紅吧。”徐冽也笑起來,很是陽光。
“是的。”
“你不知道吧?千紅前幾個月被boss接走了。”
“嗯……這個我倒是不知道。”但心中多少有些模楞不清的答案。
“今後多照顧自己一些。別貪冷食。最要緊的是你的胃。”對于韓陽這樣對自己身體毫不用心的人,徐冽還是有些挂心。
韓陽一拳打在徐冽的肩膀上。“像個娘們。”說完,兩人都是哈哈大笑。
有多久沒這樣笑過了?韓陽低頭一想。有好久好久了。
突然,他被拉進一個堅硬的懷抱。
“保重。”耳邊響起徐冽沉重的聲音。
韓陽亦是回抱徐冽。“保重。”這時已沒什麽多餘的感想,只有濃濃的手足情義在荒野中蕩氣回腸。徐冽,已經取得了韓陽的信任,是長大以來第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韓陽走在黑白的大理石板上,發出“咚咚”的輕響。
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就像五年前一樣。
韓陽擡頭看了看天空中緩緩飄過的雲彩。那麽藍的天,記得自己離開時也有初秋特有的藍天。
艾若拉現在門口,依舊是黑白的歐式女仆裝。“韓陽少爺,我家少爺恭候已久了。請跟我來。”
下人們接過行李,又有其他女仆脫下韓陽的外套。一群人有條不紊地伺候着。
韓陽朝艾若拉點點頭,道:“走吧。”
“少爺本想讓您先休息一會再去的。可又急于見您,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艾若拉邊走邊說,溫柔的聲音不響,卻很清晰。
“陳之月讓你這麽說的?”
“不,是我自己要說的。”
韓陽笑起來,被風吹掉的樹葉在他面前飄落劃過,顯得整個人都溫暖儒雅。他不信艾若拉這麽聰明的人會無故說這些,但又猜不準陳之月這麽吩咐的用意。
艾若拉将韓陽領至一房門口:“少爺正在沐浴,請您稍等片刻。”說完,變退下了。
是了,剛才那句話是艾若拉自己要說的。她在為她不讨人喜的主人開脫。可是卻愈抹愈黑。自己那麽悠閑沐浴,要讓我這個長途跋涉的人等着嗎?果真是急于見我。
正想着,房門自己就來了。
韓陽走進去,卻不見陳之月的人影。突然,韓陽被身後一個人猛得抱住。
“哈哈,阿陽想我了沒?”
陳之月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說話時,他還用下巴憐愛地蹭蹭韓陽的臉。濕漉漉的帶着熱氣,感覺好不惡心。
韓陽一個沒忍住,抓住陳之月環抱自己的胳膊,腳下向後用力,把陳之月一個過肩摔摔在地上。
離上次兩人相見已經有兩三個月,陳之月不知在忙些什麽,也沒去見韓陽。
“阿陽你就這樣給我見面禮嗎?”陳之月幹脆躺在厚毯上,從下往上笑看着韓陽。他全身只在腹部圍了一條白色的浴巾,胸膛的水沒擦幹淨,肉眼可見地順着粉紅的肌膚滑下來墜入毯中。
韓陽不搭理,一只腳擡起來正欲踩上去。陳之月這才停止嬉鬧,一骨碌坐起來。“你說你,都這麽久了,開不起玩笑的性子一點也沒變。”
“啰嗦。”
“阿陽。”陳之月撓撓濕漉漉的頭發,幾珠水被甩了起來。“我們好久沒見了吧?嗯?”說着,就向韓陽撲來。
韓陽很利索地躲過那一撲,兩個人就這樣一撲一躲地在房間裏鬧了起來。
“陳之月,你夠了!”韓陽一拳打在陳之月的臉頰上。随後,又嫌棄似的擦手:“有病。”
“阿陽進步很多啊。”
“沒事我先走了。”韓陽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完全不把陳之月當回事。
陳之月哪裏肯讓韓陽就這麽走?他沖上前去,拉住韓陽的胳膊,腳下向後一絆。“嘭!”地一聲,韓陽便被絆趴在地上。
陳之月貼着韓陽一起倒下去,韓陽腹背受擊,胸口悶痛不說,陳之月還把整個體重都壓在自己身上。“起來!”
“不要。”說着,還伸手開始揉搓韓陽的頭發。韓陽本就是短發,雖長長了一些,但終不過兩三厘米長。陳之月這麽揉着,真切實在的感覺馬上從掌心傳來。
“混蛋!”韓陽反手伸到背後,也抓住陳之月的頭發拉扯起來。“再不起來我就扯光你的頭發。”
“真是。”陳之月不慌不忙地直起身,“我那可是愛撫,誰像你一樣那麽用力?”
“閉嘴。”韓陽也立起身,正要回身罵陳之月幾句,卻因為後者沒穿衣服的身子愣了一愣。
陳之月傲嬌地掐手扭腰,笑問:“好看嗎?”
“神經。”
“阿陽你別走呀。”說着,又撲上去。
打鬥争執間,韓陽把陳之月的臉用力按在牆上,他的手被韓陽背在背後,完全不得動彈。“你現在根本打不過我,別逼我揍你到吐血。”
誰想陳之月“嗯哼”一個□□,擡臀将下半身貼近韓陽。“你要在上面也行。”
“……”韓陽不說話,用力一擲将陳之月丢在地上。二話不說,踹了兩腳就走了。
走至門口,聽到陳之月道:“阿陽,明晚我舉辦part,慶祝你回來。”
part不part關我什麽事?去不去又怎能麽樣?韓陽理了理衣服,邁步離開。
“阿陽,今晚好好玩。”陳之月穿着銀白西裝,将胸口插着的一朵玫瑰放在鼻尖一嗅,送給韓陽。
韓陽微笑着接過花,“你說話算數?”
“算數。”
實話說,韓陽不想出席的。可陳之月突然答應自己給Ken完全的自由。那麽,既然是這樣,韓陽出席一下part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營地裏的人都在陳之月的管轄內,那裏的人出來後也許能成為保镖,或者變成殺手。不管怎麽說,都是沒有自由、為別人賣命的職業。如果韓陽只要參加一個聚會就能給Ken自由,那何樂而不為呢?
至于陳之月要他參加part的目的,韓陽根本就懶得知道。
“我給你引見一個人。跟我來。”陳之月說着向前走去。韓陽拿着花跟着他的腳步穿過人群。
悠揚輕快的鋼琴曲散布整個會場,韓陽身着銀灰色的禮服和陳之月穿梭着。兩人身形潇灑,衣着也明眼得很相配,一路過去引起很多人的注目。
韓陽不知道陳之月要将自己引見給誰。不過誰都無所謂,這家夥明快的樣子顯然是要拿自己去顯擺吧?受不了這些有錢人。
陳之月帶着韓陽走了大一會,兩人從樓梯下來穿過半個會場走到角落。韓陽有些不耐煩,想着陳之月該不會帶自己去見木青岩吧?
不過,就算是木青岩也無所謂。
“青岩,你看這是誰?”
陳之月攬着韓陽的肩膀,兩人偎得很近,看起來很是親昵。
木青岩整個一旁的男子說笑,但看起來又像是自說自話。因為旁邊的男孩根本就不搭理他。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木青岩還沒斂笑的臉擡起來。卻在看到韓陽的時候一愣,随後激動地站了起來。
韓陽背着光,木青岩看不大清他的臉。只覺得身形有些像。待他站起來,才真正看清來人确是韓陽。
他一邊激動着,一邊于訝韓陽的變化。
彼時,時間停駐,音樂輕緩放慢。似是永遠不願過去的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木青岩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個字。
韓陽雖半猜出是木青岩,也心想着無所謂。但真的無所謂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見了的阿陽
“阿……陽……”木青岩喃喃道。他有些難以置信,五年來朝思暮想的人兒就這麽出現了?就這麽,這麽輕易随便地出現了。
木青岩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有些不切實際的感覺。他擡起手想摸摸韓陽的臉。
只一個恍惚間,被韓陽偏頭躲開了。
氣氛頓時尴尬苦澀起來。
陳之月笑着出來打圓場。“青岩,你先喝點水冷靜一下。阿陽,你也坐下吧。”
韓陽不怎麽理會,卻是看着之前木青岩身旁的男孩,說話道:“千紅?”
那穿着黑色便裝的男孩站起來,笑了笑:“教官。”
“我以為你快把我忘了呢。”韓陽攙着千紅坐下,兩人很快交談起來。
在營地時,韓陽因為千紅與自己相像所以多照顧了些。而千紅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兒,韓陽這樣的态度他心裏也有所感激。所以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木青岩喝了口水,沉默地看着韓陽與千紅。
韓陽變了很多。蜜色肌膚在昏暗的燈光下暈染得迷人,利落的短發也很合适他的臉型,原來阿陽不止是中長發好看。木青岩感覺最突出的,是韓陽的眉宇間化了冷冰,有些脫俗的韻味。
韓陽雖然依舊常面無表情,但已經沒有以前的冷酷,取而代之的是靜谧。
“阿陽,我們出去說話好嗎?”
韓陽停止交談,擡頭看着木青岩。他沒變多少,肌膚保養得很好。只是黑色的瞳子沒了以前傲視淩人的霸氣,多少有些憔悴。
對于兩人獨處韓陽沒什麽意見,不過若是陳之月拿這個做文章又來糾纏自己可就不好了。想着,韓陽看看陳之月,詢問他的意思。
陳之月點頭,“去吧。”
木青岩将這些都看在眼裏,嘴唇抿得更緊。起身率先離開。韓陽緊跟而去,現場只留下了陳之月與千紅兩人。
千紅朝陳之月點了點頭:“少爺。”
“怎麽樣?”
“還是不行。木青岩雖然待我很好,但始終不讓我進他的卧室。”
“嗯,接下來你就別過問了,安靜待在那邊就行。”
“是,少爺。”
陳之月看着木青岩兩人離開的背影,獨自笑了起來。那唇勾得自信妖媚。
韓陽跟着木青岩來到後園的花叢小徑,他停步回身。韓陽也跟着停下來。
木青岩皺着眉毛,不知道如何開口。想要道歉想要解釋,一時間卻不知道怎麽說會好聽些,不知道怎麽說才能把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對視了一會。韓陽率先開口道:“你想說什麽我都知道,但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也別多糾纏什麽了。”
木青岩本來躊躇的心因為韓陽的話變得更加緊張不安。他幾乎難以相信剛見面的兩人今後又要形同陌路。“阿陽……你真的這麽放下了嗎?你不怪我嗎?”
韓陽輕搖了搖頭。
“阿陽,你怎麽能放下呢?”你不可以放下啊。木青岩捂住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輕吐一口氣,韓陽沒有責怪木青岩,他給的傷早就在時間裏結痂。那五年足以把一切愛和恨消耗殆盡。如果說還剩些什麽,可能只是一聲嘆息。
在以前在一起的一百多個的日子裏,除徘徊外,又剩什麽呢?過去的事被風吹散,被太陽蒸融;他留着些痕跡有什麽用呢?他為何要留着像游絲一樣的痕跡呢?
“木青岩,你那麽聰明,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何一去不複返呢?”說完,露出一個沒有任何含義的微笑。
木青岩看着韓陽純淨如水的臉。那笑太幹淨,不帶有一點感情。他寧願那笑是苦笑或是無奈的笑,甚至是豁達的笑也行。
胸腔裏有種悶塞的感覺,木青岩突然有點想哭。他覺得這次是真正失去了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
“阿陽。”
木青岩喉頭顫動一下。月光下的韓陽給人有些超脫的感覺,他好像不屬于任何人,不屬于任何世界。“你不怪我嗎?”
“不怪。人各有志。”你我選擇的東西不同,我不會去否認你的價值觀。
“你恨過我嗎?”
“以前恨過,但現在不了。”
木青岩突然有些理解韓陽的思想。大痛大恨過後就把一切看淡了。
“你……你愛過我嗎?”他眯起眼睛,這樣便看不清韓陽的臉,他害怕看到韓陽說沒有的樣子。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麽意思?”
“你愛過我嗎,阿陽?”
“嗯。”
……木青岩眨眨眼睛,眼淚豁地沖出來。
他再也堅持不住。不是後悔自己當初的抉擇,而是為了失去的東西。有些東西他可能再也不能擁有了。得之不惜,失之方悔。
“阿陽,你能看到我在笑嗎?”
“看到了。”比哭還難看。
“阿陽,我能再抱抱你嗎?”其實木青岩想說的是“你能再回來我這邊嗎?”,但他說不出口。他的阿陽,已經死在火裏了。
韓陽稍微思考一下,“嗯。”
木青岩慢慢靠近韓陽,慢慢張開手臂。
他的阿陽身上的味道還是那麽好聞,抱起來還是那麽舒服。木青岩沒有用力,不敢用力。
他的阿陽任由他抱着。木青岩松開胳膊,又是一珠淚從眼角滑落——他的阿陽沒有回抱他。“阿陽……阿陽……!”木青岩終于哭出聲來,阿陽已經不是他的了。
韓陽看着遠處的大樹的模糊影子,感覺木青岩攥着自己的衣服。他沒想過,那麽大的人,竟然哭得像個孩子。
韓陽沒有動彈,任由木青岩抱了好久。他愛惜地沒有用力擁抱,仿佛怕弄疼了韓陽。這樣的态度與之前相差太多。
“木青岩。”
“木青岩?”韓陽叫喚了兩人沒有動靜,于是他拍了拍木青岩的背。
木青岩直起身,“阿陽?”他的臉哭得花不溜湫,睫毛被淚水濡得粘在一起,一個這麽大的人哭成這樣着實狼狽了些。
“我的胳膊麻了。”韓陽長時間不動,兩條胳膊被箍得發麻。
木青岩聞言立馬放開韓陽,緊張兮兮地看着韓陽的胳膊又不敢觸摸。“嚴重嗎?我幫你揉揉?”
韓陽搖搖頭,“不用了。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阿陽,我們真的就這麽結束了嗎?”
韓陽離開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随即又繼續走動。
“阿陽!我找了你五年!”
“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你!我愛你!”
“阿陽——!”
木青岩愈來愈大的聲音在靜谧的花園上空回蕩,沙啞得帶着哭聲,到最後幾乎是歇斯底裏的嚎喊。他用盡所有的力氣,似乎是為了發洩他們之間的遺憾。
作者有話要說:
☆、林曜一的幫助
千紅看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木青岩,別喝了。難聞死了。”
“嗯?”木青岩又咽下一口酒。“不喝了,越喝腦子越清醒。”
“那就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了睡覺吧。”說完,千紅彈了彈睡衣衣擺,從椅子上站起來。
“千紅……”木青岩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繞到千紅面前。“為什麽你和阿陽那麽像呢?”說着,擡手捏住千紅的下巴左右打量。
他呼出的酒氣直撲千紅而去,醉醺醺的眼神半睜不閉,看起來別有風味。
“離我遠點。”千紅側頭屏氣不耐道。
“連性格也像。”說着說着,兩行淚就順着臉頰流下來。木青岩突然抱住千紅:“你說他為什麽不要我了?他怎麽會不要我呢?阿陽本來還愛我呢。”木青岩連哭帶笑,情緒很激動。
“木……青岩……”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好想讓阿陽回來……”木青岩緊抓着千紅的衣服,把他的肩膀濡濕一片。
千紅拍了拍木青岩的後背,低聲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
木青岩被韓陽的歸來打得措手不及,想要見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所以,與其一直糾纏韓陽而被他讨厭,倒不如想好措辭再去見他。
于是木青岩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連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天氣一天一天得變冷,陽臺的風一天一天變大,梧桐的葉子也終于被吹光。
木青岩頂着滿臉胡茬依然窩在藤椅上在望天發呆。
“大木!大木——!”
誇張的聲音由遠及近,林曜一跑過來撲在木青岩身上,一臉疼惜不舍。“大木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要振作起來啊。”說着,開始拉扯木青岩的衣領。
“吵死了。”木青岩換了個姿勢,背對林曜一。
林曜一揩油地把臉貼在木青岩後背,深情款款地喊:“大木!你怎麽能這麽消沉呢?”
“你離我遠點。”
“大木……”林曜一含淚的聲音顫顫巍巍,他直立起身,大聲宣布:“大木,韓陽的事我都知道了!為了讓你開心起來——拯救大木行動正式開始!!”
見木青岩沒有反應,他繼續道:“我幫你把韓陽追回來!”
“……就憑你?”
“大木!你怎麽那麽沒自信?以前的大木去哪裏了?!”
只聽木青岩沒生氣地說:“和以前的阿陽一起死了。”
“啪!”
林曜一一巴掌打在木青岩臉上。一時間,木青岩愣了一下。
“你可是木青岩!炎成大總裁!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不就是一個男人嗎?搶回來不就行了!”林曜一攥着木青岩的衣領大吼道,臉上的憤怒顯而易見。
“……”木青岩沉默地看着暴走的林曜一,突然笑了起來。“難為你了。”你心裏的想法我怎麽會不明白。五年來你一直陪着我,但我沒辦法回應你……對不起。
“你笑什麽?明天我就邀請韓陽去游樂場,你給我好好收拾打扮!”
“嗯。”
“哼!”林曜一松手扔開木青岩。“這還差不多。”
木青岩看着居高臨下的林曜一,那好看的淡金色頭發在風中飄了飄,加以傲嬌的表情,看起來很可愛。“曜一,謝謝你。”
“什麽?”林曜一吓得後退。他總是那麽誇張。“你叫我什麽?”
“曜一,謝謝你。”
“大、大木……”林曜一真的掉下眼淚來,可憐兮兮地撲進木青岩懷裏。而木青岩并沒有推開他,由着他抽抽地哭着。
其實他還只是個孩子呀……木青岩溫柔地摸摸林曜一的頭發。
林曜一是信息網發達的林家大少,即使是富豪的寶貝兒子,也逃不過悲慘的命運。雖然有不盡的錢可以揮霍,但那都是用身體換來的。
林家之所以消息通達,不只因為他們的手下遍布各個組織,公司,幫會。他們獲取重要信息還有另一條重要途徑。
低下地,媚好地,放下尊嚴和希望,用盡一切辦法取悅掌握信息的人。
在林曜一還是小男孩的時候,就已經被退出去安撫各種人了。在林家,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他的作用價值只有獲取情報而已。
與普通的信息公司相比,林家就高明在自己的家人也可以利用。所以才有了一方獨霸的局面。
這個社會是殘酷無情的。有時候木青岩會突然善良起來,看着每天嘻嘻哈哈的林曜一就會想到: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孩子呀。
林曜一當天借宿在木青岩家。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一輩子僅有一次的機會”。那家夥開心得要死,興奮到很晚才睡。
次日,兩人起得大早,開車一起去陳宅接韓陽。
不知道林曜一用了什麽辦法,韓陽居然會同意一起去游樂場。對于此,林曜一只臭屁地推了推墨鏡,笑着說:“秘密。”
兩人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等候着韓陽。
“阿陽!”木青岩剛看到人影,林曜一就飛奔着沖上去了。他一個熊抱挂在和他差不多高的韓陽身上,撒嬌似的使勁蹭着。“阿陽,我好想你。”
“放手。”
“不要~”
“林曜一,放手。”
“不要~阿陽我真的好想你啊。”話沒說完,人就被韓陽揪起來扯開。
林曜一蕩了蕩腿,嬉皮笑臉道:“阿陽!你力氣好大!”
韓陽放下林曜一,兩人依偎着走近車子。其實也只是林曜一纏着韓陽的胳膊不放,一副婚後小別的妻子模樣。
木青岩見韓陽坐進車子,便打了聲招呼。“阿陽。”
“嗯。”
木青岩現在不敢随便說話,愛得小心翼翼。林曜一怕氣氛尴尬,一路上不停地扯東扯西。
“阿陽,你剛回來的時候不還是短發嗎?怎麽又長長了?”他兩手□□韓陽的頭發中,好奇地摸來摸去。“頭發好柔順。”
韓陽聽到笑話似的笑起來:“誰的頭發不會長長?”
“也對,還有,這個發色是怎麽回事?”他邊說邊将韓陽的頭發按照發色捋成一撮一撮。
“嗯,因為我覺得這樣子比較喜歡。”
林曜一挑剔地看着手中五顏六色的頭發,“咿——這樣子雖然也很好看,但是比以前銀白的時候還要惹眼啊。難道說……你要複出嗎?”
韓陽沉默下來,又道:“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那以後會考慮嗎?”
“嗯……我不知道呢。”
一路上,兩人很是歡快地聊着。開車的木青岩将對話聽在耳中,林曜一的用意他都明白。可他沒有什麽能夠承諾給他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去照顧他一些。
“到了。”
“啊,游樂園!我好久沒來了!”林曜一歡樂地跳下車,對車上的兩人說:“我去買票,停好車門口見。”
于是,車上只剩下了木、韓兩人。
木青岩将車停好,兩人都保持着沉默。韓陽不開口,木青岩實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個……阿陽,今天你想玩什麽?”
“都可以,你們玩什麽我就玩什麽吧。”
“那也行……”
三人在游樂園走了好久,也沒玩什麽。林曜一為了考慮木、韓的想法沒有提出項目,而木青岩不知道韓陽想要玩什麽又不得要領,而韓陽實在沒有想玩的東西。
“不走了不走了!天都要黑了我都還沒要旋轉木馬……”林曜一蹲下來揉腿,一副不願意走的模樣。
“那我們就去玩旋轉木馬?”
“嗯。”
林曜一看着遠處的冰淇淋模型大叫:“啊,有小吃店!你們等我一下。”說完,就興沖沖地跑遠了。
“阿陽,給。”木青岩不知什麽時候從道具小醜手中拿來一只氣球,正笑眯眯地要給韓陽。
“謝謝。”和以前的那個顏色一樣。
兩人自在地交談,卻沒顧及到自己帥氣俊俏的身姿和臉蛋已經引起旁人的關注。更何況韓陽還頂着一頭五彩的頭發,怎麽能不惹人注目。
一個身着粉紅泡泡裙的女孩邊用手機對着韓陽拍照,邊對男友道:“你看那個人。”
旁邊的男生對于女友的行為有些無可奈何,他撓了撓頭道:“哪個?”
“那個彩色頭發的。”
“是是是,他比我帥。真拿你沒辦法。”
“不是啦,我不是要說這個。”
“嗯?”
“你看你個人。”女生抓着男友的衣服,一臉激動的樣子。“那,那個人……好像是我的韓陽!”
“啊?”男生好奇地看着韓陽,卻不知道女友再說什麽。“什麽韓陽?”
“就是我喜歡了好幾年的韓陽……剛出道就被冰封了,我的韓陽……”
男生一不留神,女友就沖到韓陽兩人面前,緊張激動地說着什麽。男生揉了揉額角,恨不能轉身離開。
“你好!請問你是韓陽嗎?”
韓陽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可愛妹妹,“你好,我是韓陽。”
“啊啊啊!真的是韓陽!韓陽你終于出現了!我這幾年一直擔心你呢!太好了,你是要複出嗎?我可以和你合張照嗎?!”
那女生噼裏啪啦不停地說着,韓陽被弄的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不好意思。”女生的男友出現在旁邊,他摟了摟女生的肩膀。“她經常這樣,抱歉啊。”說着,就要拉走女友。
“讨厭!你幹什麽?”
不知何時,四人身邊圍了好多人。不少女人都對着韓陽指指點點。
“是韓陽。”
“誰是韓陽啊?”
“你忘了嗎?五年前的當□□星,你還追過他呢。”
“啊,想起來了!就是韓陽,化成灰我都認識!”
“真的是韓陽!”
……
……
木青岩對着韓陽苦笑:“看來,你當年的确紅透了半邊天。”
“呵呵呵。”韓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得笑笑。這邊還沒笑完,胳膊就被木青岩拽着跑了起來。
“木,木青岩。”韓陽看着木青岩帶笑的面容,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小時候認識
“木青岩,木青岩,你慢點。”韓陽被木青岩拽着跑得氣喘籲籲。“你這樣拉着我,我會跑得很別扭吃力。”
“呼、呼——”木青岩在一棟粉紅卡通建築的拐角停下。“哈,沒想到居然會被你的粉絲認出來。”
“嗯,的确是意料之外。”
“阿陽,我們找家咖啡店等等林曜一。”說着,又拉着韓陽往前走。
“嗯。”韓陽自然地從木青岩的手心掙脫開,剛脫開又被木青岩攥住。
“阿陽,別不要我。”
“……”韓陽不說話,低頭跟着木青岩安靜地走着。
韓陽并不想和木青岩再多說什麽。那疤都已經結痂了,他并不想再撕開它看裏面鮮血淋淋的樣子。并且如果撕開了,他已經沒有舔舐傷口的力氣了,搞不好會流血而死。
以前韓陽的冷酷是拒絕別人拒絕傷害,雖然到最後還是被傷害了。已經夠了,現在他不想再去嘗試,就算是安撫傷口也不要。那傷疤,他碰也不想碰。
韓陽與木青岩面對面坐着,木青岩幫他點了杯果汁,道:“我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麽?以前也沒見你喝咖啡,應該是不喜歡喝吧?”
又是以前……韓陽擡起頭,看着木青岩道:“你別提以前的事了,我都忘了。”
“……可是有一件事要提,你知道是什麽嗎?”
韓陽搖了搖頭,木青岩繼續道:“你知道為什麽我在part上一眼就認出你了嗎?”
韓陽又搖了搖頭,木青岩露出回憶的表情,面帶微笑道:“因為你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小時候?我和木青岩小時候認識嗎?
“我們小時候見過?”
“那麽小的一件事,可能你也忘了。我也是後來才想起來的。”
原來,韓陽小時候與木青岩确實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的小韓陽還是個曬成小麥色的毛娃娃,利落大方的短發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成了木青岩印象最深刻的東西。
小木青岩的父母許是和小韓陽的外祖父母認識,總之具體是什麽關系,木青岩已經記不清了。
爸爸的珍視與媽媽的疼愛讓小木青岩養成了霸道的性格。那年那個夏天,小木青岩跟着父母來到小韓陽的村莊。
小木青岩輕易地逃脫父母的視線來到村中,左騙右哄地用水果糖忽悠了幾個小孩子做保镖。恰巧遇到一個憨厚的男孩子弄髒了他的小西裝,卻愣是不肯道歉。
在農村孩子眼裏,衣服髒了就髒了,哪還有道歉的?誰的衣服不是黑不溜秋,油得反光的?
小木青岩指揮着幾個比較大的孩子擡起那男孩,要把他扔到泥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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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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