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08(捉蟲)

等賈爾孜離開, 秋洛把日記往書包裏一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繞到林盡染身邊, 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又收到什麽禮物了?這次又是哪個暗戀你的同學告白來了?”

林盡染霸道桀骜的臭脾氣人盡皆知,在學校的口碑向來兩極分化,崇拜暗戀他的人數不勝數, 但讨厭憎恨他的人,也多如牛毛。有多少人傾慕,就有多少人在背後咒罵他。

林盡染沒好氣地道:“才不是, 這家夥跟你同名同姓, 剛我沒注意到你在教室,還以為是你叫我出來呢。”

秋洛長長哦了一聲:“好像是上次運動會之後給你送藥那個?這次又給你送了什麽?”

林盡染正要打開那本“日記”封皮的鉚釘扣,聞言揚了揚眉, 眼神微妙地瞟了眼秋洛:“你怎麽對這件事這麽介意?”

他嘴裏小聲嘟囔一句,一副拿他沒轍只好遷就他樣子, 極力保持嘴角不要翹的太厲害:“我以後都不用別人的東西就是了。只用你給的, 行了吧?真是的。”

秋洛:“……”這家夥又擱那腦補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兩人說話間, 林盡染已經翻開封皮第一頁, 一個熱辣勁爆的比基尼美女, 赫然出現在首頁上, 姿态無比撩人。

粉紅的底色配合着旁邊幾行醒目的标題:《風流大少的花叢歲月》、《那一夜,她竟然……》、《車裏的喘息》……

光是配圖和文字, 那股令任血脈噴張的暗示和激情,明晃晃地撲面而來,裏面的內容更是少兒不宜,驚爆眼球,直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鼻血橫流。

林盡染簡直驚呆了,把腦袋湊過來看的秋洛,忍不住露出了辣眼睛的表情。

林盡染氣得額角青筋暴起,一把甩進了垃圾桶:“特地把我叫出來……就為了給我看這?什麽玩意!這人是不是有病?故意耍我是吧?”

他認定對方是故意整他,恨不得把假“秋洛”追回來湊一頓解氣。

秋洛看着他氣鼓鼓的表情十分好笑,但又怕林盡染真的去把冒牌貨打了,打了冒牌貨事小,把自己的臉打傷事大。

盡管忍笑忍到肚子痛,他還是連忙拉住林盡染:“算了算了,以後你別搭理那家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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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晖沿着柏油馬路鋪上一層橘金色的地毯,透過樹蔭縫隙,在青石路上灑下斑駁的光圈。

為了放學跟洛一起走,林盡染已經很久沒有叫司機來接了。

兩人肩并肩走在馬路路肩上,秋洛踩着人行道石磚的邊緣,借着這小小的臺階高出林盡染一小截,像走獨木橋那樣,伸開兩只手保持平衡。

“瞧,我比你高了。”

林盡染斜睨他一眼,雙手懶洋洋插在褲兜裏,眼尾帶着一絲笑意:“你是小學生嗎?”

嘴裏嫌棄着,他把右手拿出來,若有若無護在秋洛背後:“要是崴了腳,我可不會背你。”

秋洛哈的笑了一聲,揶揄地看着他:“我又不是你。”

林盡染興致勃勃:“很久沒有去拳擊館對練了,我腳好了,今天來一局?”

他頓了頓,補充道:“今天的功課已經做完了。”

秋洛扶着他的肩頭:“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你準備得怎麽樣?”

林盡染滿不在乎道:“你認為我還需要準備?”

秋洛腳步挺住,林盡染往前走了幾步發現他沒跟上,回過頭:“怎麽不走了?”

秋洛撇撇嘴,佯作生氣:“我都陪你補習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準備交白卷不成?那我這麽久的辛苦,不是都白費了?”

他哼了一聲,獨木橋也不走了,悶頭往另一邊走,跟他拉開距離,越走越快。

林盡染愣了愣,期期艾艾跟上他,要去拉他衣角:“喂,你走那麽快幹嘛?等等我。”

“今天不去拳擊館了,我爸不在,不營業。”

秋洛硬邦邦甩下一句,難得地發了通少爺脾氣。

林盡染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被人這樣甩臉色,這要是換了別人,教訓一頓都是輕的。

他臉頰繃緊,嘴巴張開又閉攏,停在原地叫了秋洛好幾聲,對方完全沒搭理他,反而越走越遠。

不是吧,真生氣了?

林盡染有點慌了,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秋洛的手,強行把人掰過來,大聲道:“我又沒說要交白卷,你幹嘛不理我!”

他的手勁很大,把秋洛的胳膊都拽疼了,那眼神兇狠裏帶着點緊張,咬着嘴唇,明明一副委屈的樣子,偏要拿眼瞪人。

誰知秋洛比他更兇,頂着他的眼神大聲哔哔回去:“你哪次不是交白卷?我辛苦陪你補習陪你練拳,你一點都不珍惜我的付出,我才不要陪你胡鬧下去呢!”

林盡染被他吼得驚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怎麽突然就生這麽大的氣,只是眼神裏的兇橫像被水沖過一樣瞬間熄了火,只留下懊惱和不知所措。

他在原地咬了咬牙,又沖上去,擋在秋洛面前,伸手将人攔下來,聲音低沉下去:“你別生氣了,期中考試我會好好考的。”

秋洛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些詫異,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林盡染這麽上道。

他态度軟化下來:“那你也不拿成績,跟你爸對着幹了?”

林盡染挪開眼神,腳尖碾着青磚上一塊小石頭,漆黑的瞳孔迎着夕陽最後的餘晖,遙遙落在即将下沉的地平線上。

他淡淡道:“我不在乎他,我只在意你。”

秋洛心裏像被什麽猛地戳了一下,忍不住問:“為什麽?”

林盡染忽然自嘲般地笑了笑:“你那麽好,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他的笑意像是浮在臉上,讓秋洛有種一碰就散的錯覺。

林盡染低下頭,悶悶道:“我沒有別人,我只有你一個。”

那一瞬間,秋洛仿佛看見一只被遺棄的可憐小狗,而那個罪大惡極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秋洛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演的太過,把林盡染吓到了。

他試探着伸出手去牽林盡染的手腕:“既然你答應我好好考試,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許交白卷了。”

被順毛摸的林盡染就那麽乖乖被他牽着,安靜又聽話,簡直不像平日裏那個嚣張得動不動就要打人的校霸。

兩人走到拳擊館門口,秋洛正要邀請他一起進去放松一下,沒想到林盡染卻搖搖頭:“今天不了,我還有事要先回家了,改天吧。”

秋洛愣了一下,難不成這家夥這一路是特地送他回來?

他也沒多想,揮揮手跟對方告別,自己進了門。

林盡染在拳擊館外等待片刻,轉身離開,他一個人走路時腳步極快,很快就拐進了一條小巷子裏。

沒走幾步,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巷子口,走下幾個黑衣保镖,朝林盡染迎上來,恭恭敬敬道:“少爺,您該回家了,老板吩咐了,最近外面不安全,希望您減少外出。”

林盡染皺了皺眉,卻也并不感到意外,筆直走過去用肩膀撞開其中一人,徑自上了車,重重關上後門。

※※※

秋洛發現最近幾天,林盡染經常不在學校,偶爾來一趟也是神色匆匆,或者精神不振的樣子,放學總看不到□□擊館也不去了。

一連好幾天,別說跟秋洛一起回家了,就連話都說不上幾句。問發生了什麽,林盡染支支吾吾的,只說自己家裏有事很忙。

秋洛有些擔心,但也幫不上什麽忙。

異常的狀态一直持續到期中考試放榜,秋洛第一時間就擠到公布成績的展示牆,他自己依然在榜首的位置巋然不動,但秋洛卻皺着眉頭,直接從末尾開始尋找林盡染的名字。

數完最後幾個缺考或者白卷的名單,沒有林盡染,秋洛大大松了口氣,至少這次不是白卷墊底。

他一路往上找,找了老半天,最後居然在排名前一百處看到了林盡染。

“靠,這家夥明明有年級前百的實力!”虧他還覺得自己很有成就感似的,感情根本不需要自己陪他補習。

秋洛臉上流露出一種老父親般的欣慰笑容,滿意地點點頭,至少班主任那裏有了交代,以後林盡染只要好好用功,再加上自己努力敦促他,年級前十也不是難事。

将來他們可以考上同一所頂尖大學,繼續在一起……等等,他是不是想得有點遠。

“哇,你們看,林盡染居然沒有交白卷诶!”

周圍有其他同學叽叽喳喳讨論。

有人冷笑:“他能考年級前一百?可別是作弊了吧?要挾隔壁桌給他抄答案這種事,對他來說家常便飯吧?”

秋洛臉色一沉,回頭瞪了那人一眼:“他本來就不差,之前只是不想考而已。你們敢在這裏說閑話,不怕被他聽見找你們麻煩?”

那人嗤笑出聲:“你還不知道嗎?學校都傳開了,林家出大事了,林盡染現在都不敢來上學了,還敢找我麻煩呢。”

秋洛眼皮子陡然一跳,隐隐騰起一絲不詳的預感,擰起眉頭:“他家裏出什麽事了?”

“聽說他爸爸被人揭發□□,手上不幹淨,還有官商勾結什麽的,好多項罪名呢,連帶那個高官都被查了,他爸都被拘留調查了!”

秋洛如同被人當胸一記悶棍,被這個驚爆的噩耗砸得渾身一震,想也不想,直接跑進了班主任辦公室。

“林盡染?唉,是啊,他家裏确實出事了。”羅老師一陣唉聲嘆氣,好不容易這次他考了個前一百,自己還沒邀功呢,金主進去了。

“那孩子也是可憐。父親居然是個……”羅老師話說到一半停住,又同情地道,“林氏財團這次算是大難臨頭了,爆出這件事後,家族那些人非但不想着同舟共濟,這時居然還相互甩鍋拆臺,争奪財産。”

“聽說前後股市蒸發了近百億,如今恐怕連資金鏈都出問題了,這幾天到處都有人打探林盡染的消息,甚至還有債權人找到我這了,也不知道他一個孩子該怎麽對付。”

羅老師連連搖頭嘆息,又語重心長道:

“小秋,你們兩個好像走得很近,記得這時候千萬要離林盡染遠些,他家族那個旋渦是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你可千萬別卷進去,小心把你吞的渣都不剩。”

秋洛從辦公室離開後,一路沉默不語,他腦海裏的小說劇情,主線是假秋洛的戀愛,對林盡染家裏遭逢大變只是一筆帶過,并沒有多提及。

秋洛雖然才是個高中生,卻也知道像林家這樣家大業大的財團,尤其是曾混道白手起家的,手底下很難真正幹淨,只是沒想到林盡染的父親竟然會被人控告□□。

林盡染嘴裏的父親并不是個好人,卻也沒想到會壞成這樣。

這罪名一旦坐實,牢獄之災都是輕的,重則死刑或無期,不但家族蒙羞,生意嚴重受損,林盡染還要一輩子背負上殺人犯之子這樣的名聲,一輩子擡不起頭。

而且聽老師的說辭,林家其他人非但不打算幫林盡染父子,反而還要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争奪家産,光是想想都令人窒息。

秋洛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連腳步都開始發沉,很難想象林盡染在這時正在面對些什麽。

秋洛苦笑一下,若是自己還在秋家,說不定還能幫上點忙,可現在呢,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除了擔心和幹瞪眼,他什麽也做不了。

“聽說了嗎?林盡染好像來上學了!”

秋洛走在走廊上,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議論聲,他一頓,林盡染來了?

“快去看熱鬧,他好像被人堵在一樓樓梯間了,哈哈,遭報應了吧?誰讓他平時仗着家裏權勢嚣張跋扈!”

秋洛心裏猛地一沉,扭頭拔腿就跑。

這種時候,他回來做什麽?還不如呆在家裏安全些!

※※※

“姓林的,你平時不是很拽嗎?誰敢惹你,少不得被你一頓教訓,那些受害者懼怕你的家世不敢反抗,現在你的□□沒了,你以為大家還會怕你嗎?”

一樓樓梯間,此時已經密密麻麻地圍攏了一大幫人,有高年級還有低年級,有看熱鬧的還有參與圍堵的。

帶頭的大多都是曾被林盡染落過面子,或者得罪過他、看不慣他,家世又不如他的,這時終于找等到了一個踩他一腳、狠狠羞辱他的機會。

就像味道血腥味的蒼蠅一樣,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

領頭的姓方,從前因為看上的女孩仰慕林盡染,早就看他不爽了,他家裏跟林家算是同行,這頭龐然大物如果倒了,光吸林家的血肉,方家分一杯羹也能賺得盆滿缽滿。

林盡染被圍在中央,他背着單肩包,背後抵着冰冷的牆壁,臉色陰郁得沒有半點血色,黑沉的瞳孔仿佛被抽離了所有光線,深不見底的陰暗。

“他就是殺人犯的兒子嗎?難怪平時看着就滿身戾氣的樣子,動不動就打人。”

“虧我之前還喜歡他呢,真是瞎了眼!”

“你們聽過那個流言嗎?上次去游樂谷,林盡染在鬼屋裏被吓到,差點把人家扮鬼的工作人員活活打死!好像還桶了對方一刀呢!後來就用錢壓下來了。”

“這麽恐怖?還是不是人啊!果然是殺人犯的兒子,我看就遺傳了殺人的暴力基因吧。”

“還不止呢,不久以前,有人看見他在學校裏掐別人的脖子,差點把對方掐死,原因不過是因為對方碰了他一下!”

“這種人憑什麽呆在我們學校?萬一他發狂殺人怎麽辦?”

“林盡染,滾出學校!”

“暴力狂殺人犯去死!”

無數的口誅筆伐箭雨一樣朝他射過來,惡言惡語如刀入針,無孔不入,綿綿密密,一下一下不斷割刮在他心口。

他身上仿佛有無數的推手,密密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要将他活活拖下深淵,憋死在陰冷黑暗、密不透光的深海下。

林盡染抿緊嘴唇,眯着眼,冷漠地盯着對面發難的人群,一言不發,臉頰繃得緊緊的,石膏一般又冷又硬。

這些平時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小人,如今竟也敢羞辱他!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他插在兜裏的小指輕輕顫抖,胸腔裏仿佛騰起一片充滿恨意的烈焰,在心髒裏灼灼燃燒,在血液裏瘋狂流竄。

暴怒和憎恨的情緒一旦發芽破土,就開始肆無忌憚,燒得如火如荼,叫嚣着洩恨,放縱,報複……甚至,殺人!

林盡染被自己內心竄起的陰暗念頭,吓得悚然而驚。

他有些恍惚地想,或許他們說的是對的,自己大概真的有殺人犯的基因,所以才行事才經常訴諸暴力,時刻都想通過拳頭來發洩心裏的陰霾。

也許,他真的是一個壞孩子……

活該沒有朋友,沒有人喜歡他,沒有親人疼愛他……

也不會,有人向他伸出手,就像七歲那年一樣。

林盡染藏在兜裏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為什麽要來這裏,自取其辱……

他擡頭,死死盯着那些言語攻擊他的人,眼底布滿了暗紅的血絲。

他丢掉書包,拳頭從兜裏緩緩抽出,唇邊忽而泛起一絲狀若癫狂的冷笑。

凡是與他對上視線的人,無不感到一陣寒意竄上心頭。

姓方的領頭被林盡染盯上的一瞬,宛如被一頭窮兇極惡的野獸盯上了,它準備張開獠牙,咬破自己的咽喉。

林盡染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右手戴上一枚金屬拳套,一步步逼近了對方。

這一拳下去,只怕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那人只覺得渾身手腳發僵,隐隐開始後悔挑這個頭,下意識朝後退了幾步,把自己藏進人群,才勉強感受到一點安全感。

“林、林盡染,你想幹嘛?我們這麽多同學在這裏,會怕你一個嗎?”

“你瘋了是不是?你也想跟你父親一樣當殺人犯嗎?”

林盡染不知被哪個字眼刺激到,呼吸一窒,喘息越來越沉重,排山倒海的壓力逼到極致,神經也繃到極致,随時都要折斷理智的弦。

他掄起拳頭,對準那人的臉,在衆人驚恐到極點的眼神裏,即将重重打下去“嘩啦——”

一陣水聲突如其來,那些參與圍攻林盡染的人,冷不丁被一大桶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渾身透濕成了落湯雞。

衆人下意識開始大叫,騷動在人群裏蔓延。

“你們這些憨批也好意思指責林盡染?不如回去晃晃你們腦子裏的水,聽見海哭的聲音了嗎?”

他們猛地擡頭,只見樓道上一層,一個身穿白色校服的少年,手裏拎着兩個拖地用的鐵桶,倚着欄杆探出上身,指着他們的鼻子,氣喘籲籲地破口大罵:“你們這些陰溝裏的老鼠,林盡染才不是壞人,他比你們所有人都善良!”

林盡染霍然擡頭,目光怔忪地望着對方。

心髒像是被什麽握緊,沸騰的血液有一瞬間靜止了,一同靜止的還有周圍那些嘈雜紛亂。

他擡起的拳頭還停留在半空中,那只金屬拳套忽然變得無比沉重,壓得他整條胳膊都開始發酸。

那股酸脹的感覺潮水一樣沖上來,沖擊着他的耳膜,蔓延到他的心口,他的喉嚨,還有鼻尖,灼燙感幾乎溢出了眼眶。

他的指尖開始發顫,越來越劇烈,他張了張嘴,喉結滑動,嗓子像是被火燒過,啞得一個音節也發不出。

“嘩啦”又是一桶又髒又冷的拖地水兜頭潑下,淋得樓下衆人尖叫着抱頭鼠竄。

秋洛單手撐着欄杆,從樓道上層跳下來,落在林盡染身旁,抓起他的手,扭頭就跑。

他帶着他七彎八拐地跑到教學樓後面的小花園,那裏有座假山,平時沒有人,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秋洛叉着腰,喘着粗氣,慢慢平複呼吸,時不時往外張望,确定沒人跟着,才松了口氣。

“你怎麽——”

話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拽住了他,秋洛被拽得差點沒站穩,緊跟着,一個腦袋抵上了他的頸窩。

林盡染兩條手臂鐵箍一樣,緊緊擁抱住了他。

秋洛的後背撞在後面的假山上,被對方的手墊住,沒有撞痛,某種隐約的顫動隔着衣服從對方身上傳來,頸窩露出的皮膚感到一股濕潤的潮意。

秋洛詫異地落下視線,剛開口說了一個字:“你……”

“我沒有!”少年的聲音慌亂中帶着一點淺淺的鼻音,死死埋着頭,仿佛這樣就不會暴露一絲一毫的軟弱。

秋洛想,他還什麽都沒說呢。

林盡染平複了很久,才稍微擡起頭,氣息仍有些顫抖,滿是血絲的眼底發紅,猶帶着未退的霧氣。

他喉結動了動,喉頭哽着一團熱意,卻還竭力保持着聲音的平穩:“秋洛,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

“我是不是,也沒那麽糟糕?”

秋洛默默凝視着他,片刻,倏爾想起什麽,從兜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成績單,火急火燎地攤開給他看。

他指着林盡染排名前一百的名字,沖他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你瞧,第一次考試就這麽厲害。”

他輕輕抹去林盡染臉頰的淚痕,煞有介事地點評道:“雖然你脾氣怪,個性爛,審美也不咋地,明明中二還老愛裝酷,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很好。”

他頓了頓,肯定道:“一直都很好。”

“哦對了。”秋洛換了一邊口袋翻找,掏出一只銀質小哨子,放在他掌心。

“你不是喜歡聽哨音嗎?我也沒什麽錢,不過這個還是買得起的,送給你,就當你答應我好好考試的獎勵。”

林盡染低頭看着手裏小巧的哨子,胸腔壓抑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喉嚨顫抖哽咽,連帶着氣息和模糊的視線。

他伏在秋洛肩頭,在十七歲人生最無助一刻,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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