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蕭二公子真會比喻 雖小寶……
雖小寶瓒在,但皇帝也依然無法克制怒氣了,他咆哮道,“朕還沒死呢,嚎什麽喪?啊?你存心跟朕過不去是不是?”
這罪名可就大了,誰不想活了,要和皇帝過不去?
蘇貴妃一下子懵了,不明白,自己只不過是來喊個冤罷了,皇上怎麽就發了這兒大的火?
“陛下,臣妾的娘家給謝鄉君送賀禮,也是一番好意,誰知那殺千刀的賣畫人把副假畫賣給了臣妾的父親,臣妾父親哪裏認識什麽真話假畫?可是銀子是實打實地花了的,一共一千兩……”
皇帝猛地一拍龍案,“一天到晚銀子來銀子去,花一千兩買一副假畫是很光彩的事嗎?不嫌害臊,還跑到朕這裏來哭窮,別以為朕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把朕這裏诓騙的好東西都往娘家搬。”
“陛下,臣妾沒有啊!”
蘇貴妃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來喊冤,她怎麽還有罪了?
“陛下,二公子求見!”李祥齋進來禀報。
“宣吧!”建興帝再次朝《映雪紅梅八駿圖》看去,實在是掃興,本來他宣蕭淩辰進宮,是讓他來欣賞自己這副佳作的,現在有了這麽一大處敗筆,這畫基本上就廢了。
方才,蕭淩辰來的時候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李祥齋也略有提示,他基本上算是弄清楚了這事情的來龍去脈,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寶瓒,她正拿一雙明亮的杏眼看他。
她的腕上,戴着他送過去的镯子,襯得一截皓腕如雪,正如他所想象的那般,蕭淩辰的心頭猛地跳了一下,他忙挪開了眼。
“舅舅!”
“不必多禮了,朕叫你來,本來是想讓你和寶瓒一起幫朕品鑒品鑒,誰知這畫算是沒法入眼了。”
蕭淩辰走了過來,認認真真地看着畫,就如同在看天造地設的山川美景,“舅舅這畫,描繪精細,意态生動,意境雄渾壯闊,氣勢恢宏,畫到這裏,眼看就大成,這一點敗筆,實在是如同美人臉上生過了個肉瘤,可惜了!”
蕭淩辰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皇帝再次怒目瞪蘇貴妃,“潑婦”二字差點就出口了。
蘇貴妃這時候也明白過來,自己怕是着了人的道了。先是外頭有流言說起安平伯府給謝家送了一副假畫,謝鄉君如何生氣,如何說安平伯這是在嘲諷她非皇親國戚,哪怕被封了鄉君也是個假的,緊接着,謝鄉君帶了假畫進宮,明顯就是找皇上告狀來了,偏偏她還沒進來就聽到謝鄉君說馬蹄子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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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寶瓒她是故意的!
“陛下,一切都是誤會啊!分明是謝鄉君,是她在害臣妾!”
“請陛下明鑒!”謝寶瓒連忙提着裙子,在蘇貴妃身後跪了下來,“貴妃娘娘,你我之間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不知臣女是如何害您,當着陛下的面,請直言!方才,您說安平伯府買了假畫送給臣女,臣女不辨真僞,收了假畫,不知是不是這件事令娘娘覺着,是臣女在害娘娘?”
“假畫?還有這件事嗎?鄉君,不知那畫在何處,可否讓在下一觀?”蕭淩辰好奇地道。
這也是個畫癡,皇帝心想,連一副假畫都想品鑒一番,看來,自己是找到了知音。
謝鄉君的臉一下子紅了,她羞澀不已,“若非貴妃娘娘自己說出來,小女子并不知道那畫是一副假畫。小女子在想,伯府送來的賀禮,貴妃娘娘的娘家,無論如何都不會故意送一副假畫當賀禮,還以為是好東西,就連忙拿了進宮想與陛下分享一番,既然貴妃娘娘說是假畫,那就實在不敢玷辱陛下和蕭公子的眼了。”
蘇貴妃愣住了,明明是謝家的人說那畫是假畫的,現在怎麽反而成了是自己說娘家送出去的畫是假畫了?
“這就奇怪了,貴妃娘娘的娘家怎麽會把一副假畫當做賀禮呢?難道是歷史上只聞其名,不曾現世的畫,有高手臨摹了出來?那就更要一觀為快了。”
知音的話,句句都能打在人的心坎上。
皇帝便命李祥齋将寶瓒帶來的畫展開,竟是一副《洛神賦圖》,若是別的畫,皇帝還可以幫貴妃娘家圓個一二,可是,《洛神賦圖》本就是沒有真跡的一副圖,都說前朝帝王喜歡《洛神賦圖》,每日至少要觀賞臨摹三遍,死後便帶入了帝陵。
“竟是這副畫嗎?”寶瓒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頓時羞得滿面通紅,“陛下,是臣女有罪,臣女得了畫應該先看看,再拿進宮來呈給陛下。”
“小寶瓒,你起來,你不說朕也知道。若是朕得了好畫,也想第一時間找個懂畫的共同分享。你沒有自己先看,而是來找朕,這恰恰證明了你身為愛畫之人的赤子之心。這也是朕看重你的地方。”
蕭淩辰不動聲色地看了謝寶瓒一眼,雖然說,他早就看出謝寶瓒能夠得皇帝的寵信,并非全是因為謝老太師的緣故,但如此會揣摩聖心,也同樣令他驚訝。
謝寶瓒朝他眨了眨眼睛,俏皮的神情從她的臉上一閃而過,就好似方才,他所看到的是幻覺。
站在蘇貴妃的角度來說,她父親上當受騙買一副只聞其名不曾現世的絕品畫作,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可是,站在皇帝這種畫癡的角度,這種事實在是不可理喻。
一個懂畫之人是不可能與一個對字畫一竅不通的人産生同理心的。
“貴妃,安平伯是不是去盜帝陵了?”
“陛下何出此言?”蘇貴妃吓得魂都快沒了,誠惶誠恐地磕頭,“陛下若罵臣妾的父親蠢笨如豬,臣妾不敢辯駁,可是若說臣妾的父親敢犯下這等誅九族的事,臣妾不敢認!”
“若沒有,《洛神賦圖》又是從何而來呢?”見蘇貴妃依然懵懂無知,皇帝非常嫌棄,“罷了罷了,跟你說畫,真乃對牛彈琴。”
這羞辱,着實讓蘇貴妃無地自容,又有些不服。當初是誰親口說她天真爛漫,純真不失天性?果然,一個人把你放在心上的時候,你大字不識是純真,不把你放在心上的時候,那就是愚昧無知的一頭牛了。
“陛下,請息怒!想必安平伯在字畫一途上并不精湛,是以也并不知道《洛神賦圖》被前朝皇帝帶進了帝陵。如此說來,安平伯也是個受害者,皇上,看在安平伯既賒了錢,又丢了臉的份上,陛下就饒了安平伯這一遭吧!”謝寶瓒誠心誠意地求情。
蘇貴妃氣得臉都青烏了,到底是誰挑起的這件事,現在又反過來幫忙求情,謝寶瓒到底居心何在?
“好吧!”皇帝舍得賞謝寶瓒這個臉,“這一次,朕就看小寶瓒的面吧,貴妃,你可是聽見了,你是跑到朕面前告小寶瓒的狀,小寶瓒卻能夠以德報怨,知道你和小寶瓒的差距在哪裏嗎?就在于不讀書之過,不讀書就不識禮,不知自省,行事毫無氣度可言。”
這評語就很嚴重了,貴妃流着兩行面條淚,她要再為自己辯解下去,她就得被這個大坑給活埋了。後宮中人誰還不會能屈能伸這種最基本的技能呢?
“臣妾知錯了,臣妾有愧,臣妾一定命娘家好好感謝謝鄉君!”蘇貴妃感恩零涕,“鄉君小小年紀知書識禮,聰慧仁達,臣妾深感不如!”
而實則,在蘇貴妃的心裏,謝寶瓒陰險狡詐,包藏禍心,實在是壞透了。所以,她到底是怎麽有底氣跑到皇上面前來和謝寶瓒硬怼的?
要是世上有後悔藥,無論花多少錢,蘇貴妃都會買。
“如此甚好!”皇帝不放心,叮囑道,“既然安平伯連字畫真假都不辨,以後也不必做這種附庸風雅的事了。謝家百年傳家,還缺這種贗品?既感謝,就送些實實在在的賀禮,朕看,珠玉首飾就挺好,小姑娘多愛這些。”
“多謝陛下,那臣女便卻之不恭了!”目的達到了,謝寶瓒笑得溫婉可愛,如同夏日裏那迎着風,迎着烈陽綻放的芙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被貴妃這麽一鬧,皇帝也沒有了畫畫的興趣。
他将筆扔到了一旁,讓蕭淩辰坐,“死了的管事是景王府的人依譁,淩辰,你有什麽想法?”
謝寶瓒拿着畫筆,朝蕭淩辰瞟了一眼過去,他這雙眼睛,所有見過一面的人,都不會忘記,實在是好看到了極點。他是個什麽樣的人,謝寶瓒不知,但,清淩淩的一雙眼,極能迷惑人的心性。
“舅舅,我是母親送我到京城來的,天下之大,若非舅舅是當今天子,我恐怕在這天下沒有容身之地。我這樣一無權勢,二無地位之人,五表哥他派人殺我做什麽呢?”
無論皇帝的語氣是多麽生硬,蕭淩辰言語間的乳慕之情,足以打動心腸最堅硬的人。
皇帝都難免為之動容,就在他準備再說些什麽時,謝寶瓒已經放下了筆,跪下來請罪,“陛下,臣女一時技癢,竟把陛下這副《映雪紅梅八駿圖》改了一下。”
皇帝一看,一輪紅日映照在天空,紅梅越發豔麗,白雪映照出人間的繁華景象,八駿整體氣勢恢弘,馬蹄上的那團敗筆墨點,已經化為了一團泥,非常逼真,哪裏還看得出敗筆來?
“好!”皇帝拍案叫絕,讓蕭淩辰一起過來看,“真不知這小腦袋瓜是怎麽想的,之前朕畫的意境高遠,這輪紅日一出,便多了些細膩。”
“這要感謝蕭公子,若非方才蕭公子一番話,令臣女想到,于咱們大雍來說,皇上不就是這一輪紅日嗎?”
皇帝的心頭一震,諸多前塵往事湧上心頭。當年,先帝昏聩,一味縱容後戚,偏聽偏信,先太後娘家說燕北王府有多忠誠,他都聽進心裏去了。一直到燕北王府傳出了要起兵造反的消息來。
先帝一下子慌了,又聽信了先太後娘家崇恩伯的話,将他的親姐姐安國公主下嫁到燕北王府,當年誰不說,安國公主下嫁是和親?
朝廷失去了對燕北王府削藩的最好時機,乃至于今日,燕北王府坐大,朝廷不得不封燕北王府的庶長子為世子,而他這嫡親的外甥,居然被人追殺到了京城門口。
甚至有可能,他的兒子們中有和燕北王府勾結的人存在。
皇帝的情緒一下子有些不好了,謝寶瓒好生寬慰了幾句,很識時務地告辭,蕭淩辰與她一同從宮裏出來,“我送鄉君回去吧?”
“那就叨擾蕭公子了。”謝寶瓒上車前,又朝蕭淩辰的臉上看了好幾眼,那點急色的模樣,她拼命想掩飾都掩飾不了。
“在下的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蕭淩辰問的語氣有點無辜。
“嗯,是,是有吧!”謝寶瓒昧着良心道,“要不,蕭公子走近一點,我幫你把那點顏料抹掉?”
正好可以趁機摸一把臉,美人的臉,肌膚如雪,如上好的羊脂玉,想想就覺得手癢。
蕭淩辰朝謝寶瓒的手腕看了一眼,走近,“這血玉手镯果然只有戴在鄉君的腕上才有相得益彰之效。”
這是變相地誇她也生得美嗎?謝寶瓒的手一哆嗦,忍不住重了一點,蕭淩辰不知是否吃痛,往後仰了一下,謝寶瓒作勢擦掉了他臉上并不存在的顏料,慌忙在自己裙子上擦了一把,伸手給蕭淩辰看,“不好意思,有點幹了,擦不掉,我下手就重了一些。”
“無礙,多謝鄉君了!”蕭淩辰捂住了被謝寶瓒觸碰的地方,少女手指尖的一抹微涼,似乎被他的肌膚記住了,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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