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溫情的事 謝寶喜坐在老太……
謝寶喜坐在老太太的右手邊第一張椅子上,平日裏,若是有了尊貴的客人來,這位置是謝寶瓒的,但今天,她陪坐在英國公夫人的身側,謝寶喜頭一次越過謝寶瓒坐,她心頭卻沒有半點歡喜。
所有的人,看到她的時候,都會很喜歡,可是看到謝寶瓒後,就把那點喜歡全部都給了謝寶瓒,好似她這個人從未出現過。
謝寶喜擡起眼皮子朝謝寶瓒看過去,見她用一雙充滿了乳慕之情的目光看着英國公夫人,頓時,謝寶喜心頭浮上來一個念頭,頓時大震,這不會是真的吧?
“夫人是有福之人,世子和二公子都是好樣兒的,沒有女孩兒将來娶兩個孝順的好兒媳婦是一樣的。”
英國公夫人聽這話,正中下懷,她笑眯眯地看着謝寶瓒,“老太太說的這話極是。”
謝寶瓒頓時就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簾,假裝沒有聽懂英國公夫人的話,臉上連一絲羞赧之色都沒有,卻趁機與英國公夫人疏離起來。
謝寶喜倒是心頭一喜,這番話,她聽懂了,老太太分明想與英國公府結親,這倒是好事,就看謝寶瓒夾在中間怎麽辦?
自古婚姻大事,均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謝寶瓒倒是有這個能力自己為自己謀一樁婚事,可也要看宮裏答不答應?
為了讓這件事能夠盡快變得複雜,最好讓謝寶瓒騎虎難下,謝寶喜很體貼地起身,“大姐姐,祖母和夫人要說大人間的話,我們出去走走吧?”
謝寶瓒擡起頭來,她看謝寶喜的目光非常冷,冷得這大熱天裏,謝寶喜竟然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
出了院子,謝寶瓒便懶得與謝寶喜上演姐妹情深了,她往右走,謝寶喜往左走,兩人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謝翃與蒼雪老和尚在藏經閣的樓上對弈,謝寶瓒尋過去的時候,旁邊居然有個不速之客,看到對方,謝寶瓒有點驚訝,那人卻像是早有預料,起身與她見禮,“郡主來了?”
“侯爺……怎麽在此?”謝寶瓒問完,才發現當着旁人的面,如此這般問,有點失禮,好在蒼雪大師正在冥思苦想一步棋,似乎并沒有聽到心裏去。
謝寶瓒沒想到蕭淩辰也在,她前一刻才想過這個人呢,現下又見着了。只是,她前一刻想的是,她身上的蠱毒要是解不了,她又何必耽誤蕭淩辰呢?
謝寶瓒很小就被太叔祖逍遙公子看中,培養為逍遙令的令主,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身上背負着的使命,遇事冷靜,待人也總是少三分熱意,老太太講古的時候,講的多是一些溫情的故事。
故事裏不乏一些俠女,仗劍江湖,或結局完美,或情深緣淺,但喜歡一個人嘛,難道不應該是成全他的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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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老太太大約是擔心她會被逍遙公子給帶壞了,養成些強取豪奪的性子來,做出離經叛道之事。
而現在,老太太給她講狐貍精被書生背叛,最後遭天罰的故事又是為什麽呢?
謝寶瓒默默地坐在一邊,蕭淩辰不時朝她瞟幾眼過來,無一次,兩人的目光對撞上,就好似昨日裏在謝寶瓒閨房裏的脈脈溫情,是蕭淩辰一個人的一場夢。
他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棋局很快到了尾聲,謝翃落下一子後,起身向蒼雪大師行禮,這老和尚不知道活了多少歲了,須眉全白勝雪,眉梢眼角都是皺紋,可偏偏臉上兩坨肉白裏透紅,鮮嫩無比,就跟練了返老還童的邪功一樣,不是個好人。
謝寶瓒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着這老東西,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想把這老東西身上的肉片下來烤着吃了,可是目光落到老和尚一雙白玉雕成的手上,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古往今來,能練成如來神掌的人就不多,自神功傳世之日起,不超過雙手之數,功力練成不少于一個甲子,而這其中,酒色財氣一樣不能沾。
要不是老家夥年過八十了,謝寶瓒真想找個桃紅柳綠的姑娘,破了老家夥這一生神功。
“郡主別來無恙!”
不知何時,謝翃和蒼雪一盤棋終于下完了,蒼雪老和尚起身給謝寶瓒行禮,雙手合十,謝寶瓒坐着紋絲不動,一雙眼睛上下三路毫無避忌,發出一聲笑,“老和尚,見到我,難道不該三跪九拜嗎?”
“寶兒!”因有外人在,謝翃忍不住呵斥一聲,“不得無禮!”
蒼雪老和尚卻擡起手,止住了謝翃,“郡主還在三界,未出五行,若有那一日,老衲願為郡主前一衲子,為郡主掃門前雪。”
“不敢!”謝寶瓒譏笑道,“一個連自己門前雪都掃不幹淨的人,本郡主何敢讓你去掃?”
說完,謝寶瓒站起身來,“父親,老太太那裏來了客人,怕是不方便留父親一起用膳了,橫豎這破廟裏的齋飯也難吃得要死,父親還是回家陪母親用膳吧!”
謝翃知道,女兒與蒼雪之間的這段冤仇這輩子是難解的了,而他對蒼雪也是一肚子意見,尋常時候不過是一點面子工程,他點點頭,陪着蕭淩辰往外走,“小女無狀,讓侯爺見笑了。”
謝寶瓒這一面,是蕭淩辰從未見到過的。方才,她不願與自己目光相對的那點愁也就散了,只是未免擔心,聽着身後,謝寶瓒那寂寥的腳步聲,明明他們一起同行,可是,那腳步聲就好似她一個人走在十丈軟紅間,無論世間多少熱鬧繁雜都難以進她的心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與蒼雪之間又是怎麽回事呢?
“謝大人說笑了,郡主性情坦率天真,又有誰會笑話郡主呢?”
誰會舍得笑話她呢?
蒼雪站在藏經樓門口的臺階上,看着三人走遠,他臉上的笑慢慢地凝固下來,像是戴了一張面具。若此時,他的身邊有一只谛聽的話,一定能夠聽清楚他內心裏的話,“小姑娘,老衲也是迫不得已啊!誰讓你身份貴重,又恰好在謝家呢?”
“大師!”
蒼雪轉過身來,看到來人,并不驚訝,而是道了一聲佛號,“謝二姑娘,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謝寶喜知道,老和尚是看在她未來的身份的份上,她目光左右環顧,見這一處只有兩個掃地的小僧人,極有眼力勁兒,瞧出他們是有話要說,便漸漸地往遠處掃去。天色漸晚,暮色四合,便是有些來藏經閣裏的俗人,此時也離去了。
“大師,我心頭有個疑問想請教!”
蒼雪并不昏花的老眼透出一點精明的光來,含蓄而又內斂,“姑娘,你的疑問老衲答不了。”
“大師都不問我有什麽疑問,就說答不了,豈不是有失出家人的慈悲?”謝寶喜生怕老和尚弄神弄鬼最後離開,忙道,“當年大師為我姐姐批命之前,可曾說過,護龍鳳是在謝家?”
“阿彌陀佛!”蒼雪嘆了一口氣,“景王妃,往事不可追,來事不可拒,天色已晚,老衲讓弟子送景王妃回去!”
這老家夥開始管紅塵事了,謝寶喜并未與景王成婚,還當不起“景王妃”的稱呼。蒼雪大師乃修行中人,本不該做這等僭越之事,他如此,便是在提醒謝寶喜。
誰知,他不喊還好,一喊出來,謝寶喜反而一聲冷笑,“景王妃?大師,我還當不起這聲景王妃,我再問一遍,大師當年是說過,護龍鳳出在謝家吧?您給我姐姐批了護龍鳳的命,我就想問一句,若她不是謝家的血脈,這護龍鳳的命格,又該落在誰的身上呢?”
“咔嚓!”
一聲清脆的樹枝斷裂的聲音從院子門口傳來,蒼雪和尚道了一聲糟糕,他連忙追了出去,門口并無人影,地上,只有一根不知何時從老樹上落下來的殘枝,掃地的小僧人跟瞎了似的看不見,此時被人踩斷了。
謝寶喜跟了過來,想起她母親說過的話,臉上跟着一白,“欺君之罪”,她的這點執念,還沒有到舍生忘死的地步,禁不住喃喃道,“是誰?”
老和尚沒有這麽多廢話,追了出去,但一直到了山門門口,也沒有見到一道鬼影子,他左手拇指捏着中指,任憑他如何把這訣捏得這麽堅定,腦子裏依舊是一遍又一遍地回蕩着一句話,“大師修行過甲子,早就在佛祖跟前挂了號了,這世間肉身羅漢罕有,就不知将來大師去佛祖跟前報道的時候,佛祖問一句,當個小姑娘的冤孽如何了,大師該如何回答?”
蒼雪就跟做夢一樣,直到夜深,兩肩擔起了露水,他才從夢裏醒來,一回身,看到一道人影,這肉身羅漢竟然吃了一驚,連道了三聲佛號。
“不必客氣!”謝寶瓒絲毫不意外,她披着一件桃紅色的披風,頭上的釵環都歇下來了,鴉羽一般的發比這夜色要濃重多了,她扶着旁邊一株芙蓉,湊上去嗅了一口,“大師做了什麽虧心事,站着都能做噩夢?”
挑釁的目光斜過來,她也不等蒼雪回答,格格笑兩聲,帶着丫鬟婆子走了。
“阿彌陀佛!”不到半天時間,蒼雪就把明日要念的佛號借過來,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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