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軟肋 謝寶瓒的馬車并沒有離……

謝寶瓒的馬車并沒有離開,在宮門口等着。

李祥齋親自送英國公和安北侯出來後,笑吟吟地一甩拂塵,“郡主,請吧!”

皇帝剛剛喝了一碗藥,東暖閣裏的窗戶都關着,大夏天裏,皇帝似乎還很怕冷,穿着一件披風,把自己裹着,屋子裏腐朽的臭味和藥味交織,彌漫着,幾乎要把人熏暈。

“坐吧,小寶瓒!”

謝寶瓒只敢坐了半邊凳子,她雙手扶着膝蓋,聽皇帝道,“十幾二十年前,在這京城裏面,也有這麽一個夜晚,血流成河,屍骨如山。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大約早就想到了,這樣的事,每隔個十幾二十年,都會發生一次。那一次,朕坐上了這皇位,小寶瓒你告訴我,昨晚本來應當是誰入主這乾元殿的?”

謝寶瓒不慌不忙地跪了下來,“陛下,不管是誰,終歸都是您的兒子,大皇子、太子或是景王殿下,臣女以為,都甚肖陛下,将來必定能夠守成一統,不辜負陛下的期望,将趙氏江山傳承下去。”

昭武帝靠在牆上,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寶瓒,你心裏有恨嗎?”

謝寶瓒擡起頭來,搖搖頭,“沒有,恨會蒙蔽人的心智,只會提醒自己技不如人,是一種羞辱,臣女不恨。”

“英國公是因為你,才會站在趙昭那邊的吧?朕原以為這天下,誰都能背叛朕,唯有他不會。那一次,要不是他,朕功虧一篑。”

“不會的。”謝寶瓒柔聲道,“陛下乃天子,上天既然選定了皇上,自然不會因任何人而改變決定。”

昭武帝上了年紀,哪怕是天子,氣血一虛,夜裏就很難入眠,哪怕睡着了,夢裏也都是早年做過的一些虧心事,因他而命喪的人,夜夜擾得他不敢睡,一遍遍地叩問自己的靈魂,當年奪位,他到底做對了嗎?

謝寶瓒說得對,他是天子,這九五之尊的位置,不是誰想要就能拿到的。曾經他也以為,這大位,他想給誰就給誰,可如今,都是自己的兒子,他屬意的未必能夠坐穩江山,他不待見的興許是未來之君。

果然,這才是天子。昭武帝的心放下來了,一直以來困擾他的問題,這個十四歲的女孩子給了他答案。

昭武帝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開脫,并不代表,他就能原諒篡位的兒子。

大朝會之前,趙晖就已經被關在了诏獄,大朝會的時候,趙昭沒有找到領兵南疆的機會,會後也一并被投進了诏獄。

皇後先是為太子求情跪了一夜,如今小兒子命不保夕,到底是親生的,她不得不再次跪在乾元殿前,哭訴了一晚上,嗚嗚咽咽的聲音如孤魂野鬼在嚎叫,第二天早上,她嗓子啞得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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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倒是淡定,遞了消息出宮,給娘家的人,讓安平伯府用世子蘇南宴換大皇子一個平安。

安平伯府靠裙帶關系上位,府上既沒個讀書人,也沒有個握劍的。貴妃眼見年老色衰,大皇子争儲君之位也沒有多少勝算,安平伯府倒是想得開,把府上唯一的嫡長子送到了軍中,希望能夠搏個軍功。

蘇南宴十六歲從軍,如今已經過去六年了。到底是安平伯府的嫡長子,安平伯既想他能夠立下軍功,又不想拿兒子的命冒險,便令他去了南疆,想着就算打仗也是起個沖突小打小鬧一下。

誰知,喬春煊沒了獨種兒子,腦子一下子就被灌滿了水,居然铤而走險,十萬大軍折在了南疆雨林之中。蘇南宴押後,眼見形勢不妙,帶着自己的五千人馬退了出來,如今與南疆僵持着。

蘇南宴在南疆六年,沒了喬春煊,他就是最清楚實際情況的人,若他能夠為蕭淩辰效力,對蕭淩辰來說,無疑是與虎添翼的事。

謝寶瓒若是心向着自己未來的夫君,一定不會不理睬這枚橄榄枝。

大軍壓境,南北不利于戰的消息一波波地傳來。京城的大街上,已經少見香車寶馬,往日裏人來人往的銀樓,如今也門可羅雀。

蘇南枝坐着馬車從街上經過,不由得感慨萬千,曾幾何時,她們這些貴女們還為了一個不待見自己的男人争風吃醋,彼此傾軋,如今,誰還有心想這些呢?

昨晚,姑姑從宮裏帶話出來後,家裏就亂成了一鍋粥,她今日一大早被趕出來,和母親一起到謝家拜訪,名義上是寬慰謝寶瓒,實則,是去言和。

想到自己曾經和謝寶瓒的那點恩怨,蘇南枝如今也啼笑皆非了,那些事好似上輩子的事了,年少的輕狂,而實際上才過去了幾天呢?

謝寶瓒從宮裏回來就縮進了琉璃院,老太太幾次打發人來看她,她都以累了,身體乏為由沒有過去。老太太只差親自過來了。

大白天裏,蕭淩辰躲在謝寶瓒的閨房裏,兩人說話膽戰心驚的。雖然已經是未婚夫妻了,但這麽偷摸着,到底還是于禮不合。

“你怎麽知道我想去南疆?我就算想去,我也是想和你一起去。”

這麽兩地分居算怎麽回事?蕭淩辰有點不高興。

“你來京城的時候,一定不是這麽想的。當時,我猜想你肯定是打算得皇上的信任,将來領兵一方,關鍵時候能夠施展抱負,不管是拿下燕北王府也好,還是有別的雄心壯志,一定不會是想和我一起,一架馬車,就這麽游手好閑到南疆去。”

蕭淩辰被她說中了心思,也并不覺得有多丢人,“今非昔比,我想法變了也理所當然。”

“我不是謝家女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蒼雪老和尚一直裝死,當年他說護龍鳳出為謝氏女的話,不知道他是不是年老忘性大,也不出來澄清了。我想,不是他不出來澄清,而是他這張嘴雖然長在他的臉上,但什麽時候說話,該說什麽,都不是他說了算的。”

蕭淩辰握了握拳頭,此時,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幾乎要把他逼瘋了。

“逍遙閣這些年在我手上,勉力支撐,皇上才稍微睡得着覺。我今日說兩位兄長在北地,随時都能夠率兵出征,皇上并沒有聽進去,我想他一定另有打算。只是朝中已無可以領兵的大将,若是你在南疆能夠打一場漂亮仗,北地便可圖。”

謝寶瓒握住了他的手,“侯爺,你也知道,我只能留在京城,逍遙閣一日在我手上,我一日不能離開京城。我是你的未婚妻,我的榮辱系于你的身上,但是對我來說,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蕭淩辰伸手将她攬在懷裏,他何嘗不知她身上是一個死局,皇帝忌憚逍遙閣,而逍遙閣也是謝寶瓒賴以生存的依仗,謝家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選她接掌逍遙閣。

至于以後,以後的事,神仙都不知道呢。謝寶瓒百年之後,江山更疊成什麽樣子,誰知道呢?

謝翃當年從城隍廟抱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是怎麽想的?他真的只是想給夫人一個女兒,後面的一切安排難道真是天意嗎?

範氏面若冰霜,一張臉好似戴了一個鐵面具。郭崇坐在旁邊一杯茶接一杯茶地喝,他明明身體勁瘦,可膀胱似乎沒有什麽負擔。

邱氏跪在地上哭道,“是妾身豬油蒙了心,就想到櫻兒那麽小一點跟着妾身流放,不想她受這個罪,妾身才會想到這遭天打雷劈的主意,妾身該死,夫人如何懲罰妾身,妾身絕無怨言,只求夫人能夠看在櫻兒一片孝心的份上,放過櫻兒。”

“你還在騙我,你當我是個傻子,被你騙了十多年,我就一直這麽好騙不成?”範氏冷笑一聲,“你若再不說實話,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郭崇原先是不管這些妻妾之事的,今日,想到了朝堂上,他眼睜睜看着人抱走的女兒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維護他,愧疚便如潮湧一般,“都是我的女兒,雲櫻已經享了十多年福了,之前的夫婿,也是她沒福消受。若她後半輩子受點苦,能讓郡主心裏平點氣,我也沒什麽想不通的。”

邱氏一直嘴硬,是因為仗着郭雲櫻可不是她一個人的女兒,國公爺還有份兒呢。此時聽這親爹說的什麽話,一下子把她給吓住了,臉上的淚水都凝固住了一般,好半晌才一嗓子嚎出來,“國公爺,櫻兒可是您的親閨女啊!”

“郡主還是我的嫡女呢!”郭崇似笑非笑,“我這一生都不是個有福之人,好好的閨女,我都不敢認,也沒臉說她是我閨女。”

郭崇說完,起身拍拍袍擺,去了書房。他似乎一點都不想知道,當年到底是誰指使邱氏幹出這番事來的,他也有點怕親耳聽。

“夫人,您還是別問了吧!”邱氏哭起來,“妾身不敢說,說出來只會給滿門招禍。妾身年輕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宮裏的貴人,若不是他,妾身也進不了國公府……”

範氏的臉白了又白,這麽多年,她一直因為邱氏耿耿于懷,與國公爺同床異夢,不知道多少次後悔當年為什麽要嫁給郭崇,一進門就受這種羞辱。庶子生了一個又一個,而她,卻遭人陷害,年過二十才有了一個女兒,結果一落地,就被人告知是個死胎。

“老太太也知道,是不是?”範氏無力地問出了這句話,繼而就跟瘋了一樣,笑起來,“我真是瞎了依譁眼啊,真是瞎了眼。”

在老太太的眼裏,宮裏布下的暗樁,一個三教九流出身的妾室,居然比她原陽範氏女的正妻都要有用,她能說什麽呢?

可憐她的女兒,十四年前,是這些人的棋子,十四年後,又要成為人質,被扣押在京城。

天理何在?

“夫人,求您放過櫻兒吧!”邱氏擡起頭來,她什麽話都沒有說,範氏還是看懂了她眼中的威脅,那是魚死網破的死志,範氏忘了,邱氏也是當娘的人,為母則剛,不分貴賤。

“我們這一輩人的事,與孩子們沒有關系。你今日把實話都說了,我也沒有什麽好為難她的地方。你是她的生母,她的事,你替她多操心吧!”

邱氏愣住了,她操心,她一個妾室如何操心?“夫人……”

“你不必說了,我若不是想給我的孩子積德,你當知道,這京城中後院裏三不時地死個把人都是常事。”

邱氏心驚肉跳,慢慢地起身,退了出去。

她準備去找老夫人,可到了院子門口,被人攔住了。老夫人院子裏的人全被換了,她一個都不認識。為母則剛,看來,範氏不是不準備追究,而是冤有頭債有主,她不屑于拿一個晚輩報複。

“邱姨娘,老太太讓您進去,有話要吩咐。”

邱姨娘懵懵懂懂地走進去,待她踏進了老夫人的院子,突然警覺過來,要退回去,已經不可能了,“你們想怎樣?”

“老夫人身邊沒個說話的人,夫人又忙,國公爺的意思,讓姨娘暫時就住在老夫人的院子裏盡孝。”

那她的櫻兒的婚事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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