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章節

家村之內，站在……”

站在，她曾經的“家”的旁邊。

那一刻的感觸，她甚至難以言明。

她記得那樣清晰卻又不敢觸碰像是禁忌一樣的東西，卻早就已經變了樣子，不複存在了。

曾經的房子，曾經的院子，還有，曾經的親人。

“……會不會很可笑？”令夷擡起手輕撫了一下眼角：“我想讓他們後悔的人早就不在了，我存在心中甚至不敢動的執念之所，也已經消失了。所以……我在做什麽呢？”

正如令夷所說，她掂在心中的關于李家村，關于曾經舊事的執念，在人世間的滄桑變幻之中，顯得那麽無力，毫無意義。

怨也好恨也好，早就已經沒有了對象。

而那些人，便是到人死燈滅寂入輪回時，都不曉得曾經被他們稱作怪物趕出村子的小女孩還活着，有了他們企望不及的成就和高度。

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後來的李家村人，也什麽都不曉得。

這世上，竟只剩她自己還放縱自己被困在那個時候。

既可悲，又可笑。

“……你想放下麽？”

令夷看着維清，不知是不是纖長的眼睫遮擋了本不甚明亮的天光，他淺色的眼睛這時竟顯得有些暗沉，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我想試試。”令夷輕輕吸了一下鼻子，慢慢地加深了嘴角的笑意：“憑什麽只剩我還念着記着呢？明明，我才是沒有錯的那一個。他們，這個李家村……不值得。”

維清的指尖顫了一顫。

令夷重新轉頭，看向先前自己看着的，向維清指過差了幾尺的地方，右手輕擡，指尖流轉過明亮的靈光。維清看着周圍的石塊沙土彙聚起來，卻不是被“煉”成什麽法器的模樣，而就在那片空地之上，聚成了半邊房屋牆壁的模樣。

只是以靈力操縱凡物成型，比煉制法器要容易得多，自然也快。

但令夷并沒有真的用這些“建”一個房子。

她甚至并沒有去碰一旁存在着的房屋。

她只是起了一個型，而後……

她擡起的手掌猛地收緊，一瞬間，才聚起的連窗戶邊上的木架子都顯出完整形狀的一切，那半邊的房屋牆壁，轟然碎裂，重新成了一片細碎的粉末，撒在地上，沾了不少在剛生的雜草草葉上面。

“我知道，我沒有原諒也不願意原諒，我只是……想放過自己了。”

劍術

原本，維清是遠遠地瞧見令夷的背影，覺得有些異樣，這才不大放心地過去瞧瞧的。

而在最初聽令夷頗有些輕描淡寫地說起“過去”的，他也是的确起了想要安慰她的心思。

但是……

令夷還是令夷。

仍舊是他認識的那個，剛銳不摧的令夷。

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同情，也并不需要旁人的憐惜安慰。

她其實只是需要，通過将過去深深壓藏在心底不肯透露半分的事說出來的方式，逼迫自己在這樣的變化之後，不得不向前走。

而他自己，也只是恰好，成了這個人。

令夷知道自己的問題，也勇于面對自己的問題，并布懼于撕開血淋淋的瘡疤，換取一個新生的機會。

他們是不同的，他和令夷。

令夷無錯，無過，無辜，甚至不知多少年對裏李家村的“看顧”之後，她并不虧欠李家村反是李家村不知幾代人都受她恩惠。她有足夠的資格不去原諒甚至是怨恨，自然也有足夠的資格決定放下。

所以，他們是不同的。

最終，跟令夷短暫地“聊”過之後回到屋內，比起已經決心邁出一步頗有種“煥然一新”之感的令夷，維清才是那個心緒波動甚巨，輾轉難以平靜的。

窗外已過了黃昏，獨自呆在并未點起燈燭有些昏暗的房間之內，靜寂之中呆坐了許久，維清終究只是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神色似愧似悲。

……

葳蕤自己玩兒回來之後，總覺得她的令夷姐姐好像哪裏不太一樣了。

可要真讓她說，她卻又有點兒形容不上來。

“姐姐。”葳蕤湊過來靠坐在令夷身旁：“是有什麽好事了麽？我看姐姐心情好像不錯……”

“……好事？”令夷頓了一頓，勾起嘴角：“算是吧。”

“哎？是什麽呀？今晚有好吃的嘛？”

“好吃的……”令夷沉吟了一下，含着笑意微微低垂下頭看着葳蕤：“雖不至提滄海桑田，可到底已經過了許多年，太多東西都不一樣了。如今我已說不準這村子內外什麽地方能弄到些特別食材，真要說起來，還是你，逛了這麽幾天之後四處都走過看過了，要比我熟得多。”

葳蕤并沒有太注意到令夷話中更多的意思，只單單聽到令夷說自己對這李家村內外更熟，笑眯眯地應了一聲之後，猛地瞪大眼睛想到了什麽：

“姐姐你不提我還忘了呢！就在之前那片果樹林子附近，好像長了不少竹子，我經過幾回瞧着長得挺不錯挺好看的，但當時沒有多想。現在……姐姐你說，那地方會不會有竹筍可以挖呀？”

“想吃筍了？”

“嘿嘿。”葳蕤笑了一笑，而後大睜着眼睛眼巴巴地滿懷期待地看着令夷：“姐姐，跟我一起去看看麽？”

“我……”

“姐姐，去嘛！去嘛！”

“……”

“我只是知道有竹子的地方會有竹筍，但更多的就不懂了，但姐姐你一定都知道的對不對？姐姐一定知道哪裏能挖到竹筍又是什麽樣的筍子最好！”

令夷聽了一下子笑了出來，忍不住擡起手戳了戳葳蕤的臉蛋：“怎麽就這麽肯定？萬一我真的還就不知道呢？”

“怎麽會？”葳蕤瞪大眼睛：“我姐姐是最厲害的人，什麽都會！”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耶！謝謝姐姐！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等令夷被歡呼過後精神十足的葳蕤拉出房間，天色已經開始轉黯。

踏出房門，再次直面門板之外的李家村的一切，令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原本，令夷的确是想過拒絕的。

就像之前葳蕤想拉她一起去看那個水潭時一樣。

那是她也記得清清楚楚的一個地方，是曾經還是個小女孩的自己很喜歡的秘密之地，着實留下了不少的回憶。

可就是因為留下了不少的回憶，她才越發不願意再去。

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那個地方再也不能帶給她純然的快樂了。

而眼下，葳蕤提出的竹林，卻正好是令夷記憶中并沒有的地方。

雖然，仍舊在李家村之內，聽着方位便知，跟許多她所“熟悉”的地方，相距大概并不算遠……

也罷，既已下定決心，既已邁出了第一步，就斷斷沒有再回頭縮着的道理。

而去竹林的這一路，大概是因為有稍顯興奮的葳蕤一路叽叽喳喳地跟令夷說着話，令夷雖在走過某些還依稀能瞧出舊時模樣的地方時有些不甚自在，卻也還算心緒平和。

不過還沒走到竹林附近，就連葳蕤也察覺到聲響了。

不遠處，還有個熟人。

周潋站在竹林之外的空地上，看起來竟有些恍惚失神。

而周潋面朝着的方向，也是聲響傳來的地方——

瑤妝在練劍。

說起來，他們是從來沒有見過瑤妝正經動手的。

在同州的時候，從王夢貘的夢境之中脫身之後，四人都是只看到了瑤妝持劍而立的模樣，而在那之後瑤妝跟周潋葳蕤同行的時間也并不長，等在天門山脈深處終于找到了令夷和維清算是出手一次，卻也只是一擊擊退魔物之後當即用傳送石退離。

他們雖然都知道瑤妝用劍，卻并沒有真的看過瑤妝正經舞劍。

直到現在。

四周生了一叢叢竹子的平坦空地上，瑤妝手持長劍，招式并不華麗繁複，但一招一式都極有力量，招式流轉之間自有一種渾然天成般的流暢。

令夷看得出來，瑤妝只是在練招式，并沒有用一絲半點兒的靈力妖力，只是十分單純地在練劍招。

這對于仰仗靈力傍身術法加持的修仙者而言都已很是不易，更不必說是底蘊更加深厚的妖族。

可瑤妝卻真真切切地在十分認真地做着這件事。

這麽近的距離，而不管是不知來了多久看了多久的周潋，還是令夷和葳蕤，都沒有遮掩自己，瑤妝不可能沒有發現他們。

她早就發現了，但是她并沒有停下。

因為她對于練劍這件事是如此的看重和認真，并不願意輕易為靠近旁觀的他們打斷。

只是……

令夷看着看着，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一旁的周潋。

她覺得那不是自己的錯覺，瑤妝的劍法的确讓她有一種隐約的熟悉感。

而這種熟悉的感覺，來自于周潋。

從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