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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元的朋友們覺得他最近變化很大。

簡單來說就是變得自閉了。

每天三點一線，老老實實，不再惹是生非，籃球也不打了，好像除了上課，連見他一面都很難。

他們私下讨論之後，覺得齊元大概是憋着什麽大招，或者是被爸媽罵了一頓之後決心改頭換面好好學習了。

但他們猜的都不對。齊元只是整天把自己關在宿舍裏不想出來而已。

打游戲累了就看書，看書累了再去打游戲，不想看書也不想打游戲的時候就睡覺。

可即使是認真打游戲，也認真看書了，他的游戲還是打得很爛，成績也沒提升太多。

每天睡覺之前他都會努力從那種“為什麽我這麽爛”的情緒裏擺脫出來，要不然他根本睡不着覺。

現在他不會做和林宵北有關的亂七八糟的夢了，而是會頻繁地夢到自己小時候，夢的色調是有點陰冷的湖藍色，牆壁天花板和地面都是湖藍色的，他趴在地上，不知道為什麽很害怕，因為湖藍色讓他聯想到水，他覺得一場大洪水要來了，但是他跑不出去，只能一直哭，他看見自己的手，是一只小孩子的手，短短的，很白，胖乎乎，那只小手伸向門口，但走廊裏一直是黑的。

這個奇怪的夢讓他的睡眠質量急劇下降，甚至誇張到睡醒了之後還有黑眼圈。

齊元懷疑自己在睡覺的時候夢游了。

因為睡不好，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也沒什麽胃口，他明顯瘦了一些，不過林宵北一次都沒問過。

如果是之前，不等他問，齊元肯定要跑過去大肆誇張一番，這樣林宵北就會哄他，陪他一起睡，睡覺之前再給他煮點牛奶什麽的。

但這一次他選擇了閉嘴，他覺得這是自己做出的極少數的明智舉動。

在林宵北眼裏，他是什麽樣的呢？齊元不知道。

他只知道林宵北很讨厭自己。

“沒長大腦”的人，惹別人生氣了，只會花錢買一些別人不需要的玩具，頭腦很笨，脾氣也不好。

總之，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如果說之前還想着讨好他，哄他開心什麽的，現在已經完全不敢想了，最好還是少出現在他面前，少惹他心煩比較好吧。

有了這種認知，齊元覺得更難受了，他的夢也有所改變，那個湖藍色的房間一天比一天變得幽暗，他懷疑有一天夢裏什麽都看不見，只有令人窒息的海水浮上來把他淹死。

是不是要去醫院看看呢，可是他自己不敢去醫院，和他媽說的話，她肯定會問東問西。

當然不可能找林宵北了。

算了，說不定明天就好了。

這樣一天拖過一天的結果就是他的睡眠質量幾乎為零，有一天早上起來洗着洗着臉居然還流鼻血了。

好煩，大概是昨天關着窗戶睡的原因？房間太幹的話他就會流鼻血，要不要弄個加濕器呢？可是如果弄個加濕器在腦袋旁邊，他的那個被淹死的夢大概會更逼真吧……

水龍頭晔啦啦地流着，洗臉的水從淺紅色變成淡粉色，好不容易變成透明，又變成淡粉色，齊元更煩了，捧了點水大力在臉上拍了拍，弄得脖子裏都是水。

“你怎麽了？”

齊元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趕緊關掉水龍頭，回頭一看，林宵北站在洗手間門口，微微皺眉看着他。

“啊？”齊元慌張地說：“沒怎麽啊，我在洗臉。”

林宵北看着齊元，發現他臉色不太好看。

白色的洗手池上還賤了一點被稀釋的鼻血。

林宵北看着洗手池上的血，齊元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表情變得更慌張了。

自己好像确實很讨人厭啊，每次洗臉都弄得都是水，今天居然把血都弄上去了，哥看了會覺得很惡心吧……以後還是注意一下好了。

他拿起自己的毛巾在洗手池上擦了一遍，把血擦幹淨，捂着鼻子說：“哥你用吧，我先走啦。”

然後他就趕緊抓着自己的書包跑掉了。

林宵北心想，齊元這樣躲着自己已經有段時間了。

最開始還覺得輕松，後來就開始奇怪，之前相安無事，互不打擾也就算了，現在這樣子也不問一句，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齊元好像并不需要他的關心。

他帯了盒牛奶給齊元，齊元接過，沒有像從前一樣一口氣喝掉，這很不正常，齊元對長高有着非常執着的追求，向來都是拿牛奶當水喝的。

“怎麽了哥。”齊元擡頭看他。

“你早上怎麽流鼻血了。”林宵北問他：“用不用去醫院看看？”

齊元把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

“不用不用。”他說：“就是屋裏太幹了，我買個加濕器就好了，你快回去吧，等會兒老師來了。”

然後為了表示不想被打擾，他掏出了自己的物理筆記本開始看。

林宵北低頭看了看，覺得很難把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稱之為筆記。

發現他在看自己的筆記本，齊元動作一僵，趕緊把筆記收了起來。

林宵北只好走了。

齊元感覺很丢臉，他和他的筆記都很丢臉，這麽丢臉的東西還是藏起來比較好，有什麽好看的。

更丢臉的是他又被物理老師點名批評了，因為他物理居然考了三分。

“我閉着眼睛都考不出這個分兒！”物理老師很生氣，“要不是看你平時挺機靈的，我都懷疑你智商有問題！”

有同學在偷笑，齊元已經丢臉到麻木了，他覺得自己還是轉班比較好，他也是有自尊心的啊，在別人面前挨罵沒什麽，在喜歡的人面前就真的——

不過其實本來不應該只考三分的，他考試的時候太緊張，把答題卡塗錯了。

齊元一想到這個，覺得自己又要激動到流鼻血了，他有很努力地學習，只是塗錯了答題卡！

塗錯了答題卡！

不過考三分和塗錯答題卡，聽起來都像是智商有問題的樣子，再說選擇題又沒多少分，別的題他還是沒答對。

為什麽會這樣啊，齊元扪心自問，他之前從來沒發現自己是這樣的惹人讨厭。

爸爸媽媽有我這種兒子真的好倒黴，要不要勸他們再生一個啊？現在好好培養的話應該也來得及。不過如果我有弟弟或者妹妹，大概也會嫌棄我丢臉不肯認我做哥哥吧。

那天晚上，齊元實在是不想學習，又不想睡覺，只好掏出手機打游戲。

他一上線就發現有人加他好友，加了之後那個人還拉他組隊排位。

齊元的游戲名叫無敵小餃子，因為他很喜歡七龍珠裏的餃子，起名的時候就随手起了這個，那個人一上來就開麥說：“無敵小餃子？好二的名字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和齊元差不多大，齊元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加的自己，也不想開麥解釋，打字道：哦。

“你哦什麽啊？”對方好像在抽煙，說起話來有點含含糊糊的，“玩兒什麽位置啊。”

齊元打字：什麽都行。

什麽都行，其實就是什麽都不會玩兒的意思，但齊元是不會說實話的。

“就你還什麽都行。”對方笑了，“那開了。”

齊元在五樓，到他的時候只剩射手位還空着，他就只好選了射手，其實已經默認這把會輸，因為重要的輸出位被他拿到了……

那個人拿了韓信打野，開始沒多久就把對面抓炸了，帶了幾波節奏之後，隊友沒費什麽力氣就推到了高地，最後韓信拿了個五殺，齊元躺贏。

其實如果不是齊元在塔下亂走，一不小心被抓，那第一波推到高地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往上推，也許能贏得更快點。

有個隊友在罵齊元，那個人看見了還直笑。

齊元覺得很無語，退出本局之後打字問他：你笑什麽？

“我笑你怎麽能這麽笨呢？”他說話的時候還在笑，“我真沒見過你這麽笨的人，躺贏的局硬是讓你給多拖了五分鐘。”

齊元木着臉打字：哦。

那個人笑得更厲害了，“我真沒看出來你這麽笨，不愧是物理只考了三分的人。”

齊元吓得差點從床上掉下去。

他打字問：你是誰？

“你猜呢？猜對了有獎。”

齊元：……

“得了，不逗你了。”那個人說：“我叫賀君逸，別他媽再叫錯了，聽見了嗎？”

齊元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人是誰。

就是前段時間和他打了一架，然後雙雙受傷的那個家夥，怪不得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

……居然被這個家夥發現自己這麽菜的事實！

齊元死的心都有了，也顧不得問他怎麽知道自己小號的，一句話沒說，趕緊下線，順手把那個人拉黑掉，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好丢臉啊，幹什麽都很丢臉，幹什麽都很惹人讨厭，自己為什麽還要活着，要是明天出了意外突然死掉就好了，這樣大家都會很開心，哥不用整天看見自己，爸爸媽媽也可以要一個聰明的新孩子，老師們也不用擔心他考得不好拖累學校的升學率了……

門被敲響，齊元擡頭，又慢慢地把頭埋進了被子裏。

是哥吧，因為早上看見了自己流鼻血，就算是出于禮貌什麽的也要問問吧，不過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蠢臉，還是繼續裝死不開門好了。

“齊元，你睡了嗎？”

繼續裝死，齊元順手把手機關掉，像一只毛毛蟲一樣鑽進了被子裏。

敲門聲停止，林宵北走了。

神啊，你聽得到我講話嗎？如果你真的存在，求求你讓我趕緊死了算了。齊元很認真地祈禱，但是不要太痛苦，因為我很怕疼，還有死的時候不要太吓人，我怕把我媽吓到。還有死之前最好給我一點暗示，我趕緊把我那些丢臉的筆記本都燒掉，如果現在就燒可能之後還會有用到的時候，還有——

想到這裏，齊元趕緊停止，繼續祈禱，其實這些要求做不到也無所謂，只要随随便便地讓我死了就好！

懷揣着這種期望，他終于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