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哥啊。”齊元又舉着卷子在林宵北眼前晃來晃去，“你怎麽了。”

林宵北回過神來，“嗯？”

“我說這個——”齊元微微拉長了聲音，“這道題。”

今天晚上林宵北己經走神好幾次了。

齊元不知道林宵北為什麽走神，他在心裏暗自排除了所有可能的理由，最後得出結論，他哥不會是戀愛了吧！

這麽一想，他哥現在這個經常走神的表現和他剛開始喜歡上他哥的時候是一樣的啊！

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感覺，齊元只覺得心裏發堵。

林宵北低頭給他講題，很耐心，很溫和，攥着筆的手指修長，讓他很想握住。

又有點聽不進去了，齊元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可看了看林宵北的臉，還是覺得不行。

他好像一直都潛意識把林宵北劃分成自己的所有物，就算是前段時間意識到自己的無理取閘，卻也沒辦法真的把這個心态扭轉過來。

對我來說，你是什麽樣的存在呢，齊元想，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最想依靠的人，最不願意失去的人，但你肯定覺得我是你的負擔，就算你不讨厭我了，我們最多也只能做兄弟，不可能往前再進一步的。

可能你以為我的心很大什麽都不想吧，其實呢，我也是想過的，我知道我爸那個人雖然總是笑眯眯的，其實脾氣很不好，我也知道他對我和對你是不一樣的，要是真的因為我影響到你，甚至讓你受到傷害什麽的，那我絕對沒辦法接受。

所以到這裏就應該可以了吧！你不讨厭我，還願意給我講題，帶我打游戲，這己經是我很滿意很滿意的結果了，你想和誰去談戀愛，我不會幹涉的，當然我會很難過，但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也是會長大的嘛，不會在你面前表現出來讓你心煩的。努力在心裏勸自己，居然真的有了點效果，順利地複盤完一張卷子，齊元伸了個懶腰，躺在床上不動了。

“還疼嗎？”林宵北說：“用我給你塗藥嗎。”

前天齊元在洗澡的時候摔倒，雖然沒傷到骨頭，但是胯骨附近淤青了很大一片，看起來有些吓人。

他自己也有點不敢看，還因為塗藥很疼所以拒絕塗藥，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你塗藥太疼了啊。”齊元說：“算了。”

“不把浴血揉開怎麽會有效果？”林宵北拉開他的抽屜拿出藥油，“褲子脫了。”

那天應該只是因為太累了吧，林宵北想，還有齊元叫的實在是太……

齊元磨磨蹭蹭地把褲子脫掉，露出了窄窄的胯和被內褲包裹的屁股，林宵北擰開藥油，把手貼上去，齊元悶哼一聲，倒是忍住了沒叫。

“哥啊。”像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似的，齊元和他搭話，“你這兩天怎麽總是走神，在想什麽。”

在想為什麽我會被你叫硬啊，你是想聽這個答案嗎？

“沒什麽，比賽的事情。”林宵北說：“躺好，別亂動。”“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啊。”齊元藏不住話，“你不用瞞着我的。”

你怎麽這麽多話，我有喜歡的人為什麽要瞞着你？你把自己當我女朋友了嗎？

齊元最開始還能堅持着不哼唧，揉到後來實在是忍不住了，他覺得好像比第一天的時候還疼。

好不容易揉完了，他提上褲子，哭喪着臉撲到林宵北懷裏，“怎麽這麽疼啊，可是我不想去醫院。”

溫熱的呼吸撲在自己脖子上，林宵北覺得很癢，齊元的胳膊纏住他的腰，只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服。

“哥啊。”齊元又開始沒話找話，“下周末我們……”

他說的什麽，林宵北己經沒心思聽了，只覺得齊元的嘴唇時不時檫過自己的皮膚，濕漉漉，很熱，很軟。

己經夠了，林宵北的潛意識告訴他，己經很危險了，不可能再進一步，他和齊元絕對不可能有超出兄弟感情的關系。

沒有理由，沒有那麽多為什麽，因為他是林宵北，齊元是齊元，他們周末還要回一個家，就這樣，再多的理由他也可以找，很多很多，多得是。

“齊元，林宵北打斷了他的話你剛才問我，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是吧。”

齊元有一瞬間的恍惚，“是啊。”

“嗯，确實是有了，隔壁班的女生，但是不一定會在一起，只是喜歡而己。”林宵北覺得還是說開了比較好，“前段時間你在家裏偷親我，我對你發了脾氣，這是我的不對，我應該好好和你談談的。”

齊元：“……”

“我不管你是一時糊塗，還是別的什麽，但是就這樣吧，好不好，別再多想了，我只是你哥，你也不用糾結我讨厭不讨厭你的問題，我早就說了，只要你乖乖的聽我話，我就會像之前一樣對你好，別的你什麽都不用考慮。”

突然被挑開了，齊元覺得無所适從。

他只能點頭，可是還沒等大腦及應過來，眼淚就掉了下來，齊元只能慌亂地檫，林宵北卻沒有像之前一樣抱着他安慰一下什麽的。

“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不想惹你哭，其實我覺得你挺可愛的，我也很喜歡你，要不然也不會天天陪你玩兒了，但我對你只是對弟弟的那種喜歡，拖得太久及而會讓你更難受，所以我覺得還是說開了比較好吧，嗯？”林宵北起身，“你自己冷靜一下吧。”

“哥！”齊元抓着他的手腕，“不是，你先別走，你聽我說一—”

林宵北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頭。

“我可以抱着你睡，把你哄好，但是那樣的話，我今晚和你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林宵北說：“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轉身，背後傳來了齊元的哭聲，那種不知所措的，只有小朋友才會發出的委屈的哭聲。

林宵北真的很用力才忍住沒回頭。

在齊元門口站了半天，哭聲沒有停止，只是變小了一點，大概是齊元把臉埋在被子裏了吧。

林宵北以為自己己經習慣了齊元的哭聲，因為他真的太喜歡哭了，有時候可能還沒覺得怎麽樣，眼淚就先掉下來了，他有段時間以為自己能看着齊元哭到脫水毫無波動，但是他現在發現不是這樣的。

他很心疼，很想回去抱住齊元，哄他別哭了，然後摟着他睡一覺，明天接着帶他打游戲，給他講題，相安無事。

但他又不能。

也不知過了多久，裏面的哭聲才停止，可能是哭到睡着了。

林宵北回到卧室，從抽屜裏摸出一包煙，又掏出打火機熟練地點燃。

他一直都抽煙，但是沒有人知道，就連齊元都不知道，林宵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抽煙，那就不可能有人知道。

齊元這個人笨得很，又很糊塗，很容易被別人影響，不是那種會堅持到頭破血流的人，只要他說出解決方案，齊元就會朝那方面努力，所以他說兩個人好好做兄弟，那齊元就會乖乖地和他做兄弟。

哭一兩天也就夠了吧？林宵北低頭撥弄着打火機，天天哭我怎麽可能頂得住。

第二天，齊元的兩只眼睛腫的不行，無精打采的，去冰箱裏拿了牛奶貼在眼皮上。

林宵北比他起得早一點，看他笨拙地把牛奶盒往眼皮上貼，忍不住拿了點冰塊用毛巾包着，随手把齊元的牛奶盒拿走放在一邊。

看見他，齊元的眼睛又濕了。

“你再哭？”林宵北說：“沒完了。”

齊元只好努力咬着嘴唇忍住。

敷了好一會兒，齊元的眼睛看起來沒那麽吓人了，他這才發現林宵北的眼睛好紅。

好像熬了一整夜似的。

“哥。”齊元說：“你眼睛怎麽了。”

“你一直哭吵得我睡不着，你說我怎麽了？”林宵北說：“今晚還繼續嗎？”

齊元也不知道怎麽搞的，雖然又挨訓了，但是居然覺得好受了很多，可能是因為林宵北沒有不搭理他，及而用這種很自然很親近的語氣和他說話吧。

“可是——”齊元也不知道自己要可是什麽。

“刷牙洗臉換衣服。”林宵北放下了手裏的毛巾，“穿我外套，感冒了沒人伺候你。”

他們今天走得早，下樓梯的時候樓梯裏居然沒人，齊元看着林宵北的背影，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林宵北回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放開。”

齊元放開，沒走幾步又忍不住抓住了。

“是不是沒完了？”林宵北冷着臉。

“那你慢點走。”齊元說：“我踉不上你。”

“齊元。”林宵北推開他，“你要是聽不懂，昨天的話我可以天天都重複一次，直到你聽懂了為止。”

齊元頓時蔫了，老老實實地把手縮在袖子裏。

“那你下周末還陪我出去嗎。”齊元問。

“什麽時候你聽懂了，我什麽時候就陪你去。”

為了表現的“聽懂了”，齊元幾乎用盡自己全部的自制力，主要是克制自己不在林宵北面前哭。

沒辦法，他自己想得再多，也抵不過林宵北幾句話殺傷力來得大，長大這回事也是需要天賦的，很顯然齊元什麽天賦都沒有天天晚上悶在被子裏哭，齊元覺得自己要瞎了。

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還會偷偷早起敷眼睛，其實林宵北一眼就看出來了。

哭得臉都腫了。

怎麽會有這麽讓人頭疼的小孩呢？林宵北放在抽屜裏的一條煙都要抽沒了。

他有好幾次差點就想推開齊元的門了，但是那樣一切就又會回 到原點。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個周末，齊元看起來精神振奮了一些，囡為林宵北沒有放他鴿子，按照說好的那樣陪他去逛街。

“哥。”齊元舉着一件外套，“你試試。”

“不是陪你買衣服嗎？”林宵北說：“我又不是沒衣服穿。”“可是我想給你買啊……”齊元眼巴巴地看着他，“你的都是去年買的了，你試試呀。”

……你能不能別那麽看着我了？林宵北心想。

看得我想咬你一口。

林宵北去試了，齊元覺得很滿意，他自己又試了兩件，準備去結賬的時候，林宵北指了指換衣間：“換你自己的衣服，新衣服過水再穿，說多少次了。”

齊元趕緊點頭，出來的時候發現林宵北己經把單買好了。

齊元頓時後悔自己剛才拿了兩件貴的，囡為他知道他哥其實沒多少錢。

他爸從來不吝啬錢，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他哥，但是據他所知，他哥的零花錢很少很少，少到完全沒必要，這是他哥自己要求的。

大概是不想欠他家太多吧。

他哥就是那種人，他形容不上來，非要說的話，是那種不會被掌控也不會被拿捏住的人。

“哥，我轉給你吧。”齊元說：“你別不夠花了。”

“用不着。”林宵北說：“倒是你，天天大手大腳的花錢，東西買了看看就放一邊，什麽毛病。”

齊元偷偷撇撇嘴，也不敢說什麽。

雖然被訓了，可齊元不知為何覺得更喜歡他了。

吃飯的時候也一直偷偷看他。

看得林宵北飯都吃不下去了。

能不能別用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我啊？你是在求我嗎？求我我能給你什麽？就算是我能給，到最後你真的敢要嗎？

“趕緊吃，不是還要去看什麽煙花嗎”

“哥，我最近都沒哭了。”齊元說：“其實我覺得你說的對，我會聽你的話的。”

“嗯，挺好的。”

沒哭了嗎，昨天大半夜一邊哭一邊洗臉的人是誰啊？為什麽你覺得把水擰小一點我就聽不到了？

算了。

吃完飯，天己經黑了，他們去看了煙花，看到一半，林宵北覺得索然無味，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喜歡湊這個熱閘。

人太多了。

他微微皺着眉頭，擔心等會能不能打到車。

就算是讓齊元叫司機來接，估計也開不過來吧，太堵了。林宵北緊緊抓着齊元的手腕，正準備和他說提前走，遠處突然傳來了驚呼。

“怎麽了？”齊元探頭探腦地看。

“人太多擠着了吧。”林宵北說：“以後這種時候盡童別出來，太危險了。”

驚呼聲就像海浪，由遠及近，林宵北當機立斷，帶着齊元往人少的地方走。

開始下雨了，很小很小，像霧一樣。

有人在尖叫，林宵北把齊元的手攥得更緊，繼續帶着他往人少的地方去。

“哥！”齊元擡高聲音，指着他的背後。

不知道是哪家商店放在門口的木杆，粗而長，挂着幾塊布，上面畫着各種各樣的魚，像日本的浮世繪畫風，被風吹得亂晃。更多的人擠過來，用作穩定木杆的重物被踢開，木杆搖搖欲墜。

林宵北想走，卻發現己經是寸步難行。

又一陣驚呼，齊元眼看着那個木杆倒下來，他腦袋裏一片空白，突然被人按在了懷裏。

再擡起頭，周圍還是很亂，大家的表情都很驚慌，像世界末日一樣。

林宵北額前的血流下來，像一個慢鏡頭一樣，一直流到下巴上。

齊元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來，他想看看林宵北的傷，雨卻突然下大了。

“沒事。”林宵北脫了外套，遮在他頭上為他擋雨，然後用力把他的臉按在懷裏，“別看。”

煙花還在放，砰砰砰，和着纏綿的雨聲，無休無止。

齊元覺得林宵北在抱着他，抱的很緊，他動都不能動。

“今夭晚上能不能別哭了呢。”林宵北說：“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