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太子身姿端正,神情認真,行筆迅捷。

一排铿锵字體排列而下,筆鋒交接間跌宕起伏,仿佛他手中捏的不是筆,而是一把寒光淩冽的寶劍。

沈桑心裏想着事,也無心開口。

室內一派靜谧。

不知過了多久,陸一端着熱茶進來,提醒道:“殿下,已經過子時,您該歇息了。”

謝濯這才放下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一擡頭,就見沈桑枕着胳膊睡的香甜。

他竟是忘了還有一人。

“可要叫醒沈三姑娘?”陸一道。

謝濯略一思忖,起身走了過去。

離得近了,還能聽見輕軟細綿的呼吸聲。

謝濯走到桌前,俯身彎腰,将人籠罩在投下的高大身影之下,盯着沈桑微紅的側臉瞧了又瞧。

“沈三姑娘?”

無人回應,莫非是真睡着了?

太子低頭,見謄抄好的佛經被壓在胳膊下,已經生了些皺痕。

這些是過幾日還要用到,供于佛祖桌前的,總不能這般皺皺巴巴的放上去。

想着,謝濯伸出手。

左手食指拇指作并攏壯捏起沈桑衣袖,右手去抽宣紙。剛抽了沒兩下,睡夢中的沈桑受到叨擾,嬌氣的哼哼唧唧,換了個姿勢,臉面直接貼上了太子手背。

末了輕輕的蹭了兩下,似酣睡的貓兒。

“……”

謝濯下意識的擡起拇指,在嬌嫩的臉蛋兒上刮了兩下,柔軟的觸感頓時令他大腦一片放空,圓潤的耳廓以肉眼可見速度覆上薄薄一層紅色,連抽出手的動作都給忘了。

沈桑正睡的香甜,烏亮柔順的秀發散落,露出過分白皙小巧的耳垂,許是做了美夢的緣故,櫻唇微微勾起,小臉貼着謝濯的手背換了個方向,嘤咛出聲。

姑娘家的臉蛋兒輕滑柔軟,帶着微微燙的溫度,不免讓人想起了夏日軟綿綿的柳絮,輕悠悠地劃過,說不清楚的酥癢

“殿下?”陸一看不清,只看着太子僵住的身影,正要上前查看。

“站那兒。”

陸一:“???”

謝濯捏着衣袖,停停頓頓,頓頓停停,如此反複幾次才将手抽出。

轉身就見陸一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孤就生的這般好看?”謝濯掃他一眼,将抄好的佛經扔到他懷裏。

陸一忙不疊接住,貧嘴道:“好看,殿下自然是好看的,讓屬下看一輩子都看不夠。”

謝濯“嗯”了聲,“可惜,孤注定是你得不到的。”

陸一腦瓜子嗡嗡響。

殿下,您是不是私下又偷看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随後主仆二人離去。

……

雖已入春,四月的夜風卻還帶着涼意。

沈桑是被凍醒的。

她正欲張口喊白芷,驀地一道破風聲穿透窗戶,帶着強勁力道“叮”的一聲插|進柱子裏

尚未等沈桑反應過來,冰冰涼涼的利刃便抵在頸間。

這下子她是徹底醒了。

而另一邊,謝濯看着擋在眼前的黑衣人,神情眸瞬息之間染上冷意,涼聲開口:“孤竟是不知,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一路追到京城。”

此時的太子隐去溫潤如玉的光輝,眼底清冷,壓抑着幾分危險和冷冽的波光,如同待鞘而出的利劍,令人望而生畏。

“殿下屈尊與他們說這些作甚,倒不如讓屬下殺個幹脆。”說話間,陸一沖進人群,一個反手将人脖子擰斷。

黑衣人飛快退後,笑道:“可惜太子殿下手裏的東西,可比我們的膽子……不,是比我們的腦袋還有重要,動手!”

謝濯做事,向來會有七分把握控在手中,早在來之前,他便在四周安插好眼線,就怕出現什麽髒東西。

此時守在寺內寺外的禁衛軍早已蜂擁而入,同黑衣人厮殺在一起。

謝濯無心戀戰,趁亂離開去了太後那處,“皇祖母可有受傷?”

“哀家沒事,”太後抓住謝濯袖子,捂着胸口平穩呼吸,聲音急促,“你先去救桑桑,她為了擋在哀家面前落入了賊人手中。”

沈桑?

謝濯攙扶着太後坐下,“皇祖母好生休息,此事交給孤便是。”

沒走幾步,陸一追上來,道:“殿下,屬下得了消息,說讓您去三裏外的一座廢廟救人。”

“嗯,”謝濯手指撥了下腰間玉佩,“太後受了驚吓,去找太醫過來瞧瞧。”

陸一道:“那您呢?”

“孤去救人。”

……

三裏外,孤廟內

四周靜悄悄的,柴火噼裏啪啦的聲音在沉寂的黑夜中顯得格外突出。

角落內陰暗潮濕,鼻尖輕微一動便能聞見刺鼻的潮濕味,沈桑不願倚靠在那處,只能挺直腰板,幹巴巴的坐着。可她手腳被縛,眼前又遮了層布條,不管是從坐姿還是其他的來說,都是極為的別扭。

盡量找了個舒服的坐姿,一邊暗自算着擄過來的距離,一邊聽着響聲。

“太子會來嗎?”有人道。

“會來。”

那人聲音裏壓着怒意,“你怎麽辦事的,抓人也能抓錯。要是主子怪罪下來,可別怪老子無情。”

“只要謝濯還是太子,他就會來。”

“也是,”先前那人笑了聲,雙手抱胸,露在面巾外面的吊梢眼看着遠處,“咱這位太子可是出了名的熱心腸,把全天下的百姓都跟當祖宗似的對待。不過……”

他話一頓,轉頭看向沈桑,“哎,不如咱倆來賭一把,誰贏了她今晚就伺候誰。”

“人給你,我沒這興趣。”

吊梢眼看着走遠的人,冷笑兩聲,道:“這個時候跟老子裝什麽正經,行,你不玩老子玩。”

他們說話時沒壓低聲音,沈桑聽着腳步聲,心裏一咯噔。

未等她想好對策,眼上一輕,遮眼布被扯了去。

露出秾麗嬌豔的面容。

烏黑如泉的長發落在雪白頸間,饒是連眼下的狼狽都折不了她的美色一分。

吊梢眼“啧”了一聲,“好好個美人,怎麽就是個太子妃呢。”

聽到這話,沈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她剛想說“好好個人,怎的生了一張嘴”,待看清這人是何模樣後,硬生生忍住了這句話。

真是長什麽樣,就有一張什麽的嘴。

一樣的讨人厭。

“不瞞這位壯士,小女子對太子也是諸多不滿。”沈桑阖上眼,收斂好情緒。

“哦?說來聽聽。”

沈桑秀眉輕蹙,語氣摻了抹幽怨,“小女子與尚書家的公子早已情投意合,若不是太子相中小女子容貌,只待來日兩家交換八字後便是親家。”

“這麽說,還是太子強迫你了?”

沈桑咬着下唇泛了白,神情泫然,一副不願再多提此事的樣子。

吊梢眼捏起沈桑下巴,眯眼道:“都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老子憑什麽相信你?”

“若是我說,待日後嫁進東宮,會助壯士拿到想要的東西,壯士可還舍得殺我?”

沈桑與他對視着,清澈眸底無半分懼意。

吊梢眼手指用力,語氣陡然狠厲:“你是怎麽知道那東西的,說!不說老子現在就殺了你!”

這群人一開始的目标就是抓走太後,陰差陽錯間抓成了她。現如今抓人又不殺,還要擔心謝濯會不會來,分明是想要挾人質與謝濯交換什麽。

見吊梢眼動怒,分明是她猜對了。

沈桑放松了身心,美眸輕彎,似含一汪春水,“壯士可要三思,沒有我,誰會替你們去接近太子。”

“賤人!”

吊梢眼擡手欲打,卻在落下時被身旁人抓住,他怒道:“你也敢攔我?”

那人眼睛明朗,語氣卻冷的如冬日寒冰,“太子來了,不要忘了正事。”

吊梢眼瞥了眼外面,改為抓起沈桑肩膀,拖拽着将人帶出去。

謝濯見沈桑沒有受傷,這才道:“孤來了,放人。”

吊梢眼冷笑兩聲,道:“我們也不跟太子兜圈子,一句話,東西呢?”

謝濯從袖中摸出兩張紙,“我們同時往前走,東西給你,孤要人。”

“太子若是使詐,這小美人可就沒命了。”

說完,兩人同時移動。

眼看着僅有半步之遙,雙方忽地探□□鋒,這動作冥冥之中恍若完成觸動機關的最後一個契機,隐在黑衣人中的幾人動作利索的拔劍刺向身邊同夥,剎那間滾燙的鮮血噴湧而出。

沈桑一顆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努力保持着鎮靜,拼命的想要找到可以逃跑的機會,可無奈兩人交手動作快的眼花缭亂,愣是半絲漏洞都沒有。

恍惚間,腰間一緊,她立即擡頭看去,只來得及看清謝濯下颔,就被一只溫暖的手捂住眼。

沈桑雙手環住謝濯,嬌軀輕顫,忍不住哽咽出聲:“殿下,桑桑怕。”

尾音淺淺弱弱,仿佛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謝濯抱着人後退,低頭正好瞧見沈桑卷翹纖長的眼睫,以及下巴上過分明顯的紅印。

那是被人用力捏出來的。

沈桑膚如凝脂,滑|嫩酥軟,先前貼着他手背睡覺時謝濯就體會過。

旋即太子殿下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拇指托起沈桑小臉,輕輕摩挲了兩下。

這兩下可是讓沈桑受寵若驚,險些将謝濯推開。

“殿下……”

“嗯,”謝濯松手,改為輕拍了拍姑娘家後背,“莫怕,孤替你撐腰。”

聲音低沉溫和,莫名給人一股安全感。

沈桑卻瞪圓了美眸,神情堪稱的上是錯愕。

這太子說話的語氣,怎的如此變化無常,竟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先前說她不太聰明的樣子,沈桑只當謝濯已經嫌棄了她。

可現在瞧着,又不像是這麽回事。

“有什麽話,等見了閻王再說也不遲。”吊梢眼又持劍撲了上來。

“铿——”

雙劍交持間謝濯身形後退,隐在暗處的弓箭手立即上前将他們護住。

還有先前隐藏在黑衣人中的眼線,也紛紛退了回來。

沈桑被謝濯護在懷裏,鼻尖輕動,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梨花清香,很淺,很淺。

是太子殿下的味道。

“是假的!”

黑衣人踉跄退後,手心一揚,紙張化作粉齑随風飄散。

恍惚間,沈桑竟覺得那些字跡有些熟悉,“殿下,那好像是臣女抄的佛經……”

她一開口,謝濯後背陡然僵住。

低頭,對上沈桑眸底的疑惑。

貼在纖細腰肢的掌心忽的灼熱起來,順着胳膊,一路燒到耳後。

“孤随手拿的……還有,沈桑你摸孤的耳朵作甚?”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太子:太子妃莫怕,孤替你撐腰

桑桑縮了縮:哦

太子:太子妃不感動嗎

桑桑看着橫在脖子上的劍:不……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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