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戰場

黎成七被她說中心事,習慣性的想要發怒逃過魏紅玉的問題,可是聽她說的話,自己要是真這麽做了,倒真是落實了他是心虛才這樣的。怎麽都是他不對,他心道,怪不得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成就,魏紅玉這人還真是奸詐!

“管你什麽事,我不是說了嗎,我就是覺得好玩,沒見過打仗的場面,所以想來就來了!”他道。

看他說完轉身要走,魏紅玉立刻抽出腰間的刀立在他的脖子上,無情道,“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要是想死的話我現在就解決了你。免得到時候被人砍的缺胳膊少腿的,還要生生受罪!”

冰涼的刀面碰到他脖間的皮膚,激起一片寒意。

黎成七立刻閃到一邊,只是動作有些慢了,他脖間的皮膚還是被劃出一道紅痕。

他捂着脖子指着魏紅玉道,“魏紅玉!你要是傷了我,我讓我爹把你們...”話語間猛然想起李兄說的,不能在魏紅玉面前講‘拼爹’的話,黎成七拐了話彎,道,“你別暗地裏偷襲我,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老是偷襲我,算什麽好漢吶你!”

魏紅玉盯着他,眼睛中透露着他從未見過的堅定,“要是讓我發現有人被你拖累而受傷的話,信不信我讓他的傷,一刀一刀地全部複制在你身上。”

黎成七不服氣道,“你腦袋被門夾了啊,這麽看不起人!我也是有過勇追敵寇的經歷的好吧!”

雖說那次沒打過敵寇,到最後還是她帶人去救的。

“那最好!”

魏紅玉沒理他這茬,收了刀之後,頭也不回地走遠。

雖說此地距離阿蔔得勒的營帳有段距離,但魏紅玉仍讓人杜絕火種,所以此時彌漫在空中的,只有頭頂明亮的月光。黎成七看着她的背影,身姿挺拔清隽,帶着一股不服輸的倔強,夾雜在來往的士兵中,有種王者睥睨四方的孤獨之感。

呸!

哪來的王者,分明就是一個粗俗無禮,野蠻暴躁的女人!

黎成七哼了一聲,回到三娃的身邊,靠着他睡了過去。

半個時辰後,他迷迷糊糊地被三娃搖醒,“成器快起來,咱們要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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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去哪裏啊?”

“還能去哪裏啊,”三娃幫他整理好被帶,匆忙道,“當然是去打仗啦!快起來,一會賀副将就要過來點兵了。”

話音剛落,就有身着紅底軍戎服外套鐵質铠甲的人走過來,開始一一點名布隊。

這是黎成七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接觸沙場點兵。被喊到名字的人,一個個精神煥發地站出來列隊,他們臉上充滿了信仰,仿佛即将要面對的不是你死我亡的厮殺,而是一場激動人心的較量。

為國,為民,為他們遠在天邊的家人,也未他們近在咫尺的朋友。

勇往直前,拼死不怯!

身處此地此景,黎成七的內心一直在激動地咚咚做響,看着他們挺直的腰板和堅韌不拔的氣息,他突然覺得自己此行,也有了價值。

這種情緒,是京都奢侈驕橫的生活中從未給過他的。

“黎安!”前面的人大喊。

黎成七向前邁了一步,答道,“到!”

那人擡頭看了看他,又繼續喊下面人的名字。前面栓子回頭瞧了一眼,小聲道,“你不是叫成器嗎?”

黎成七道,“黎安是我的名,成七是我的字。”

說着怕栓子再記錯,他強調,“是成七,五六七的七,不是成器。三娃那口音我不想糾正了,你不許再叫錯了!”

三娃在旁邊嘿嘿笑了兩聲,“俺說話就這樣,你別嫌棄啊。不過之前你不是答應俺,要給俺取個好聽的名字嗎,取好了嗎?俺可提前說好哦,要個有意義的,能光宗耀祖的。”

黎成七道,“行了行了,回去就給你取。”

三娃滿意地點點頭,“給栓子也取一個,不過不能比俺的好。他娘和俺娘一直不對付,要是俺沒有他的好,俺娘會氣壞的。”

“閉嘴好嗎!”栓子在前面警告兩人道,“分隊了!注意聽!”

他們旗營來的人不多,此戰又不算大規模,場地不大,所以只需要攻旗,禦旗,陷旗,鼓旗,以及将旗五個小隊。攻旗代表進攻,禦旗代表護旗,陷旗則是擺設陷阱引敵進入,鼓旗則是鼓舞指揮隊伍,将旗跟随幾位副将和主将魏紅玉。

其中将旗最為主要,現在沒有鼓在,到時候真的人喊馬嘶地打起來,光是指揮就很費事。所以所有人,都是跟着戰争中地位最高的旗幟來活動的。旗在人在,旗倒軍亡。

現在只有魏紅玉在,那代表她的将旗,則是所有人都關注的旗幟。

每個扛旗小隊跟着相應的負責人混到了隊伍裏,黎成七,三娃和栓子則分到了鼓旗小隊。

他們需要做的是,随時監視戰場的情況,及時用旗幟的揮舞幅度來傳達上級的命令,比如沖鋒,進軍方向,撤退,以及彙報敵情。旗語多,每種旗幟所代表的的意義都不同,黎成七剛進入旗營,連旗幟都沒有認完全,聽着三娃的解釋,頓時有些為難。

三娃見狀,道,“沒事,一會你就跟着俺,幫俺看着周圍的情況就行。”

黎成七雖說驕縱,但也知道揮錯旗幟的重要性,于是只得把手裏的旗子全都給了三娃,“下次等我學會,你再給我。”

三娃笑了下,“打仗就是流血犧牲,下次?俺可希望今天就是最後一次,再沒有下次。”

沒有人希望戰争發生。

“我說錯話了,對不住。”黎成七道。

他不喜歡道歉,但這卻是他第一次,真心實意的道歉。

三娃擺擺手,“沒事,走吧,咱們該出發了!”

隊伍逐漸整肅齊整,黎成七看到魏紅玉騎馬站在最前方,平靜地俯視着在場衆人,“今天的目标,把太真的人驅逐出我大興的邊界,護我家園保我居民,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有!有!”衆人齊聲喊道,一聲比一聲高,似乎要震破天際。

“好!”她駕馬轉了方向,拔刀指着不遠處太真族營帳的位置,“沖!”

她身邊扛着将旗的是一個黎成七從未見過的男人,高大威猛,臂力驚人,他身着灰底戎服配同色鐵質铠甲,雙眼亮的吓人,整個人像是強力膠一樣,緊緊地跟在魏紅玉的身邊。

看着身邊三娃手中顏色各異的小旗子,黎成七不知為何,突然羨慕起他來。

整個戰中唯一的一個将旗,多威風!

随着魏紅玉的一聲令下,訓練有素的将士們手拿長铩,分成五個陣營,迅速且有序地散開來。應該是事先已經确定好了進攻的計劃,黎成七心想,看着三娃和栓子一起向前沖,他立刻跟上。

太真族營帳外圍巡視的人已經察覺到他們的蹤跡,可是連呼救都來不及,就被魏紅玉射出的箭擊中。

接着是他們手中的獵狗,魏紅玉箭無虛發,一一射中它們之後,才揮旗讓身後的人向前。

短兵相接,有人倒下,又迅速站起來,抹幹淨臉上不知是對方還是自己的血跡,随手撿起地上的一根長铩,又迅速的加入戰鬥。

身邊傳來不知是人還是馬的嘶鳴,黎成七只覺得耳朵轟轟的,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的眼中只剩下這漫天的血腥。

武器碰撞的冷冽聲,鮮血噴灑到臉上的溫熱感,無時無刻不讓人繃緊神經,筋脈膨脹,熱血沸騰。看到一個大興的士兵被太真的人挾持住,黎成七握緊手中的刀劍就要沖上去。

三娃拉住他,“你幹什麽!你的責任是揮旗!”

黎成七甩開他,“我又不會,揮什麽旗,你幹着就行。我去救人!”

話音剛落,他朝那個太真人的胳膊揮去。又撿起地上一支利箭朝他的右手背奮力捅去。那人吃痛收回手,黎成七剛要去找那個受傷的大興士兵,卻發現他早已把目标放到了別的太真人身上。

連片刻的休息都沒有,他大聲地吼叫着,面目猙獰,不顧身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又加入了戰鬥中。

來不及思考,黎成七學着他的樣子,義無反顧地突出了保護圈,向中心戰場走去。

周圍人擠人,腳下是各種歪倒的木棍戰車蓬布,還有屍體。

他親眼看到一個躺在地上的大興士兵抓住了踩在自己身上的太真人,然後在他倒下的時候,那個士兵抓着刀,借着身體的力量狠狠地把刀插到了那個太真人的身上。

那士兵的臉上被濺滿了血,發現自己又殺了一個敵人,他咧着嘴笑了出來,潔白的牙齒很快被血沾滿,他仰頭看着依舊黑色的夜空,心滿意足地倒了下去。

只是那雙凝視着夜空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閉上。

一個又一個命令透過來回揮舞的旗語傳達過來,黎成七看不懂那些,此時此刻,他的腳邊是不久之前還和他歡聲笑語相處的同伴的屍體,他的頭腦已經模糊,眼前只剩下那個代表大興士兵的铠甲。

他拿着刀,不斷地砍向前面,周圍的敵人。

他覺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個活死人,一個只有殺戮欲望,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活死人。

他殺掉一個敵人,就可能會救活一個同伴。

他不能放棄!

哪怕身上已經受傷,哪怕雙手酸痛已沒有力氣。

他得活着!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天光即亮的時候,将旗從他面前經過,旗面拂過他的眼前,像一陣和煦溫暖的春風吹來,黎成七猛然地清醒過來。

魏紅玉騎着馬停在他的不遠處,右手握着的彎刀上,還在不斷地向下滴着血,左手握着缰繩,手臂上綁着她特制的弩|箭。

除了身上的铠甲被濺了一些血滴之外,她的整個狀态和剛出發時一模一樣,好似只是騎馬溜了一圈,甚至還有愈加興奮的趨勢。

在她經過的地方,所有大興的士兵頓時激情澎湃,高舉着長铩向空中揮着。

她就像一根永不會倒下的石像一般,牢牢地撐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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