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藥瓶

馮瘋子倒下的時候,正好停在了她的腳邊。

魏紅玉伸腳抵着他的脖子,輕蔑地道,“勾陳萬歲?呵,做夢!”

她腿上用力,壓得他幾乎要透不過氣,悶得臉色通紅。

魏紅玉抽回腳,喝道,“來人,把他給我帶回去,嚴加看管!”

押馮瘋子回去的路上,魏紅玉一反常态,行程倒是慢了下來。衆人浩浩蕩蕩地從城門經過,在路人的注視讨論下,繞着主街道轉了大半圈才返回軍營報道。

到了軍營駐地之後,魏紅玉又忙着安排關押馮瘋子的地方,那副模樣簡直是恨不得敲鑼打鼓地告訴所有人,她捉了個勾陳的賊子回來。

等諸人走後,看夏容不解,魏紅玉低聲道,“派人暗中在監牢附近埋伏,要做到外緊內更緊。等着吧,不出三天,保準有人來劫獄。”

夏容這才明白她的想法,又想起馮瘋子之前在斷崖邊說的話,對魏紅玉道,“上次我在查謝守備被滅門一案時,好像也有這麽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出沒。少将軍,要不要從這個地方入手,我去查一查。”

“可以。”魏紅玉道。

兩人正說着話,魏紅玉看到營帳門口站着四五個人影,好似正在和值守士兵說話。看情況不對,她走過去才發現,來人是李季和他的小厮餘州,還有黎成七的人,皮皮。

李季老遠的就看到了她,笑着揮手,“少将軍!”

看他笑起來的時候雙眼亮晶晶的,好似她小時候喜歡的琉璃珠子,那歡欣不像作假。魏紅玉朝他颔首,問值守的人道,“怎麽回事,軍營重地,不得喧嘩!”

李季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皮皮直接搶道,“我要見我們世子爺!”

聽說世子去了天金城打仗剛回來,皮皮吓得人都虛了。如果世子有個三長兩短皮疼肉痛的,他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賠的啊!

魏紅玉看了他一眼,道,“黎成七現在很好,正在旗鼓營訓練,現在他的探親時間未到,等過了一個月再來吧。”

“你胡說!”皮皮有些着急,指着她怒道,“魏紅玉我警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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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立刻呵斥道,“宋皮皮!不得無禮!少将軍是什麽身份,豈容你直呼她姓名!”

皮皮之前吃過這方面的虧。

他也是見世子一直‘魏紅玉魏紅玉’地喊她,情急之下就直接叫了出來。

被李季這麽一說,他立刻反應過來,低着頭不敢說話。

李季訓斥完皮皮,又對魏紅玉歉意地道,“抱歉少将軍,是我管教不當,讓你見笑了。”

不知為何,魏紅玉總覺得李季的話,是在諷刺自己。

可她又找不到什麽反駁的證據。

她道,“沒事,我們不講這些虛名。不過...”她指着皮皮道,“這不是宣陽侯府的人嗎,怎麽成了你‘管教’了?”

李季解釋道,“成七不是過來參軍了嘛,驿館裏的人都撤走了,就剩下皮皮自己。有一天晚上遇到了竊賊傷了他,我正巧路過,就順手把他救走了。後來我看他獨自一人,就讓他住在了我的家裏。成七不在,我總要照顧一下他的人。”

滿心滿腹,誠懇十足,話裏話外都是在為黎成七考慮。

魏紅玉心中嗤道,果然還是如前世一樣,兩人狼狽為奸,狼心狗肺,纨绔惜纨绔。

“行了,我對他住在哪裏沒興趣。這裏屬于重地,外人不得擅入,你們還是先回去吧。等黎成七休息的時候,我自會讓他出去見他的好‘小厮’和‘好兄弟’的。”

“好,”李季笑道,透過圍牆看營裏來往的士兵,問道,“聽說少将軍剛從外面戰場上下來,可有受傷?身體還好嗎?”

他說着,從身邊餘州的手裏接過一個淺綠色有中指長的瓷瓶,遞給魏紅玉道,“這是我家的療傷聖藥,特別有用,送給你。不過還是希望你永遠都用不上它。”

魏紅玉沒有接。

她在拼命忍着心間上的異樣感覺,現在的她好像被一股和煦溫暖的春風包圍,又好像是置身于微燙的溫泉一般,那熱意一寸寸地浸透她的心間,然後順着血管遍布她的全身。

舒服極了。

上次有這種感覺,好像也是在和李季見面的時候。

魏紅玉緊緊地盯着李季,然後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瓷瓶。

不過在她故意碰到他指尖的時候,魏紅玉卻發現自己內心沒有任何感覺。那種觸感就像是瓷瓶從自己的左手換到了右手一般。

瓷瓶做的很精致,上面還刻了一棵柳樹,下面是小橋流水,旁邊還有一個茅草屋,和一個正在樹下看書的男子。

魏紅玉掃了一眼,對李季道,“這個我就收下了,謝謝你。不過我還是不會然你們進去看黎成七的,這是規定。”

李季被她的話逗笑,“無事,反正成七在這裏,我也是放心的。那就不打擾少将軍了,等成七能出來了,還請少将軍讓他去我家一趟。”

“好。”魏紅玉道。

李季這才帶着人往回返。

幾人走了許久,等到徹底看不到軍營了,皮皮才道,“李公子,為什麽魏..少将軍不讓我見世子啊?你說我們世子是不是受傷了,她怕擔責任才瞞着不讓我們見得?”

李季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直看的皮皮後背發麻。

自從他和世子結實了李公子依賴,他都是笑呵呵的一派溫柔模樣,好像還從來沒有發過火,對待他的小厮侍衛管家等,都是溫和寬容的。

可是方才在皮皮叫出‘魏紅玉’的名字時,就和現在一樣,李公子那麽輕飄飄的一眼,就讓皮皮仿佛置身地獄,遍體生寒。

李季面容依舊溫雅,只是雙眼卻滿含冰涼。他對着皮皮道,“少将軍如此尊貴之人,沒有人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沒有人,知道嗎皮皮?”

皮皮僵硬地點點頭,喃喃道,“知,知道了。”

李季這才放過他,朝前道,“我還有事,你自便吧。”

“哦好,李,李公子慢走。”皮皮道。

他轉身進入旁邊小道,臉上尴尬的笑容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肅靜。在小道裏七拐八拐的确認無人跟蹤之後,皮皮才進入一個外表看起來極為平常的小院子。

院子內還養着雞鴨小鵝,還有一條小黃狗。看皮皮進來,小黃狗親昵地跑到他身邊蹭蹭他的褲腳,皮皮揉了揉它的腦袋,對從屋子裏出來的老太婆點了點頭,直接走向主屋。

主屋裏布置很簡潔,像是普通的貧困人家一般,只有一張土炕,正中間是一個破舊的木桌子。皮皮走到炕邊,熟練地從下面摸出了一個盒子,然後從裏面拿出了筆墨。

他趴在炕上寫了封信,又把信封塗上火印,再把筆墨和盒子放回原位,才走出去把信遞給那個老太婆。

老太婆接過信點點頭,皮皮才放心地離開。

他并沒有看到在他離開之後,那老太婆來到後院牆角,把信交給了在牆下等着的男人。

餘州接過信轉身回了馬車,把信又交給了李季。

李季打開匆匆看了一遍,果然如他猜想的一般,這宋皮皮竟然是嘉瑞帝安在黎成七身邊的人。聽黎成七說皮皮自小跟着他一起長大,兩人不是兄弟,感情卻勝似兄弟。

也不知道嘉瑞帝是什麽時候收買的他。

要他說這黎成七也真是夠笨的,自己身邊人都做出如此叛主之事了,他竟然都沒有絲毫的發現,還把人千裏迢迢的帶到了邊關。

前世勾陳和大興大戰之後,魏國仁兵敗,被按了不少罪名,魏家全家被下牢。滿朝文武竟沒一人敢為魏國仁說話,他當時正值勾陳奪位關鍵之時,就沒有多關注這件事。

後來奪位成功之後再來調查這件事,卻為時晚矣。魏家已經定罪,魏紅玉又在冰棺裏只有一絲生息,他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救活魏紅玉身上。

偶然重生回來之後,他仔細地回憶了一下魏家的事情,才發現其中的蛛絲馬跡。

魏家是武将世家,又和朝中重臣關系密切,絕對不會突然出事的。即便是出事,也不會無人相助。發生此種情況就只有一種原因,那就是一切都是嘉瑞帝主導的。

魏國仁一向忠心,嘉瑞帝再怎麽清閑,也不會去動一個重臣的根基。而那時魏國仁的存在,定然是觸動了嘉瑞帝內心不可忍讓的原則和底線,才讓他不惜自損八百也要除掉魏家。

嘉瑞帝的底線是什麽,只有皇位。

而和魏家一切有聯系的,并且還能皇室牽扯上關系的,只有和魏紅玉打的‘火熱’的黎成七。

他出身侯府,身上又有皇室血脈,小叔又是掌握整個大興南部軍權的小黎将軍。如果他和魏紅玉結為姻親,那整個大興南部,西部和北部的軍權,就全都和他有牽連了。

嘉瑞帝忌諱的,就是這一點。

所以才在得知黎成七和魏紅玉的關系後,借着大興兵敗的消息,渾水摸魚,順理成章,分散了魏家軍權,也斷絕了黎成七和魏紅玉的可能性。

那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此時兩人所在的望夏城,和嘉瑞帝所在的京都距離如此之遠,他又是如何知道黎成七和魏紅玉真正的關系的。

那必是有人在暗中遞了消息。

前世裏他只顧着和黎成七打好關系,順帶着厚待皮皮,自然也沒有注意到皮皮的異常。可是此世他稍微留意了一下,就讓他發現了如此大的秘密。

李季拿出火引子,把那封信燒成了灰燼,才把餘州叫進馬車,問道,“上封信是什麽時候發出去的?”

餘州道,“已經有大半個月了。”

李季道,“準備下一封,就寫魏紅玉和黎成七成為了死對頭,兩人相見不是吵架就是動手。不顧魏紅玉到底還是心存皇室的,對黎成七處處忍讓,并沒有讓黎成七明面上受傷。不過小小的懲戒,讓黎成七多上了幾次茅廁。”

餘州點頭,下了馬車去準備書信。

餘州之前專門學習過模仿別人的自己,再加上他研究過皮皮的字,所以寫封書信并不難。不過在等他出來的短短時間,李季還是覺得馬車內太悶,便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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