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

走的是竹林小路，因為這條路比較近。

蕭穆寒的靴子走在林間的枯葉上，發出“咔、咔。”聲。

蘇曦玥頭靠在他寬厚肩膀上，只覺得很安全，腦子裏不斷閃過各種想法，讓她一度忘卻了身上的疼痛。

悄咪咪的拿眼往上偷瞧，就只看見那人堅毅的下巴，還有他的喉結。

蘇曦玥咽了咽口水，只覺得有些口幹舌燥，趕緊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兩人都不說話，就這麽靜悄悄的，她似乎能聽見他胸膛的心跳聲，身上他的外袍還帶着他的陽剛味道，呼吸間只覺得身子酥了半邊，自己砰砰跳的快的心，也漸漸慢下來，和他的心跳聲合上了一個拍子。

燦爛的陽光照射下來，在這竹林間因為竹葉的遮擋，形成一條條光柱，裏面有着點點灰塵在飛舞，地上則是被照射出一個個光斑，不知名的蟲鳴，和清脆的鳥鳴，相互糾纏着。

微風拂過，蘇曦玥突然想就這樣下去就好了，沒有那些讓她焦躁的事情天天纏着她，拯救家族的重擔，前世的夢魇，還有最近安州的慘案。

就這麽一直走下去，什麽都不用去想，什麽都不用去管，這個人一直陪着自己，護着自己......

“到了。”

蕭穆寒抱着蘇曦玥終于穿過了竹林，出來後能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小木屋子。可以看見木屋有些年頭了，靜靜的伫立在竹林邊上，前方的空地上正流淌着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

蘇曦玥從他懷裏探出頭好奇的看着，總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似乎自己來過這裏。

因為雙手不方便，蕭穆寒直接用膝蓋推開了門。

木屋子不大，一眼就看完了，蘇曦玥一進來就看到了正端坐在床榻上，閉眼念經的僧人，頓時驚叫出聲。“慧可大師！”

慧可大師向來是雲游天下，居無定所，她從沒想過還能再見到慧可大師！

随後才想起自己為什麽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了，這就是她幼時貪玩時遇見慧可大師的地方，不過那時她是在溪邊的大石頭上見到的慧可大師，送給小表弟的平安扣也是那個時候得來的。

Advertisement

老和尚睜開眼，對着蘇曦玥微微一笑，“阿彌陀佛，施主，多年不見了。”

你不是在雲游嗎？怎麽會在保國寺？什麽時候回京的？

蘇曦玥想問，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出聲，看這屋子顯然住了一段時間了，可以說慧可大師是刻意不想讓他人知道自己回京了，這可以理解，一個得道高僧想着的自然是怎麽參悟佛法，拯救世人，而不是進宮讨好貴人，特別是不管哪朝哪代，後宮都是無數的龌龊暗中滋生。

蕭穆寒沒管他們兩人的交談，小心翼翼的将蘇曦玥放在椅子上，讓她坐好不要亂動後。

熟練的從屋子裏取出一個盆子，一塊方巾，屋子外面就有一口大缸，裏面滿是清水，上面有着一塊木板蓋着，防止有灰塵和蟲子跑進去。

他裝了點水，把方巾浸濕，又從櫃子裏翻出膏藥。

然後重新回到蘇曦玥身邊，單膝蹲下，擡手想要幫蘇曦玥幫鞋脫下，整個過程都無比自然。

蘇曦玥一驚，把腳讓開。結果忘了自己的腳受了傷，頓時又疼得眼睛一紅。

蕭穆寒皺眉擡頭，“腳都傷了，怎麽還亂動？把腳伸出來，本王幫你把泥沙擦幹淨，然後上藥。”

蘇曦玥紅着臉，使勁搖頭，腳忍着疼往後面縮了縮。“不不不，不用了。怎麽能這麽麻煩王爺，還請王爺去通知一聲我家裏人，這事讓我家下人做就好了。”

讓別人脫你的鞋襪，然後握着你的腳幫你擦洗上藥？

蕭穆寒怎麽可能會同意，他擡頭看着臉紅的小姑娘，沉聲道:“那得等到什麽時候？你的腳不疼嗎？要是擔心傳出去有人謠言，也不用擔心，”他偏頭看了看慧可大師，像小姑娘保證，“他在這呢，你應該也認識他吧？有他在，只是上藥，不會有什麽人敢亂說的。”

然後不由分說的幫着蘇曦玥把鞋子脫去，看着染上灰塵的襪子上點點紅色血跡，心下微疼。

正想着脫下襪子，就想到慧可大師還在屋子裏，頓時不動聲色的身子側了側，擋住了老和尚的視線。

接着才脫下襪子。這時蘇曦玥的左腳腳裸已經腫得如同一個發面饅頭，卻不是饅頭一樣的白嫩，而是青紫一片，還有血絲，看着很是可怖。與小腳白嫩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蕭穆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幫着蘇曦玥把腿上的血口子都用清水輕輕洗幹淨。

然後用藥膏細細的幫她塗抹上，力道有意放輕，唯恐自己手重讓小姑娘疼到。

但是到給腳裸擦藥的時候就有些犯難了，腳踝都腫成那個樣子，上藥的時候哪怕再輕，疼痛也是不可避免的，但藥也不能不擦，只好開口讓蘇曦玥忍着點，很快就好。

蘇曦玥咬着唇，不讓呼痛的聲音發出，就這麽靜靜的看着簫穆寒為自己上藥，說不上到底是因為顧慮被他的話打消了，還是因為其實她的心底就是在期待着。

這個男人貴為王爺，卻正在蹲着，一手握住她的腳，一手輕輕給她上藥，面容堅毅，眼眸專注，動作小心翼翼，好像眼前的就是他的珍寶，那寬大的手掌，骨節分明，上面有着厚厚的一層繭子，握着她的腳掌，能明顯感覺到那種觸感，那是武人特有的，日夜苦練出來的産物，手心是熾熱的溫度，幾乎要燙到她了，讓她花了好大的力氣來控制，才沒讓腳躲閃。

把最嚴重的左腳上好藥，右腿上也處理好，襪子都是灰，還帶着血自然是不能穿的，所以簫穆寒就只給她把鞋穿上了，然後起身出門換水。

屋子裏只剩下蘇曦玥和慧可大師，她看着和記憶裏一樣眉毛雪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感嘆道：“慧可大師真是一點沒變。”

慧可大師看着蘇曦玥，眼睛亦如當初，溪水一樣清澈，能照出世間百态。“施主倒是變了很多。”

蘇曦玥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概是因為遭遇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在像小時候見到大師你時那樣無憂無慮了。

”這世間總是不容許你在原地的，總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情或人推着你去前進。

然後想到小時候慧可大師的話，不由詢問道：“不知大師在我幼時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小女子愚笨到現在依然還未參透。還望大師能賜教一二。”

雖然心裏覺得只是巧合，但是蘇曦玥心裏難免還是有些在意，慧可大師佛法精深說不得就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神通呢？

慧可大師依然如曾經一樣微笑，眼中清晰的倒映着困惑的蘇曦玥，“世人生就在苦海裏游蕩，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劫難，從而成為形形色色的人，然後造就這千姿百态的世間。但世人的劫難是不同的，有一種人，她所經受到的劫難都是為了日後的正果。”

他微微一頓，然後對蘇曦玥語重心長道：“而劫難之中常懷赤子之心，方能修成正果。”

蘇曦玥似懂非懂，還是沒有聽出劫難到底指的是不是她的上一世，修成正果修的是什麽正果？而常懷赤子之心，她都已經變成整天想着勾心鬥角的大人了，還怎麽常懷赤子之心？

她越想越糾結，都沒有發現小臉已經皺了起來。

“不用理他，”簫穆寒端着幹淨的清水回來了，顯然是聽見了剛剛慧可大師說的話，看了一眼微笑着的老和尚，把水盆端放在桌上，對蘇曦玥道：“而且你再問他也都是那樣。他整天打這些機鋒，說得話讓人聽不明白。”

說完，輕輕捋起蘇曦玥的袖子，畢竟胳膊上也有一些劃傷，雖然不大，但是小姑娘家可不能留疤了。

蘇曦玥手躲了躲，臉蛋微紅的垂着眼，睫毛輕顫。“手......手就讓我自己來吧。”

結果簫穆寒沒有理她，無聲的看了她一眼，帶着明顯的不贊同。直接握住小姑娘的手腕，對于小姑娘總是這麽跟他客氣有些不高興，但是這又不是小姑娘的錯，而且就算是小姑娘的錯，他也不會和她置氣，于是只好自己生着悶氣。

不過很快就被手中柔嫩的觸感給吸引了，小姑娘的手腕細細白白的，手指也是細長的像是水蔥，指尖淡淡的粉色，像是花瓣似的，和他的手完全不一樣。他一手就能把那只小手包裹住。剛剛的小腳也是，小巧又白嫩，因為緊張，小腳趾可愛的縮起，也是一手就能裹住。

手臂上沒有像腿一樣嚴重，只有兩三道劃傷出現了血跡，其他的都只是微微的紅痕，散落在如雪的肌膚上。

雪裏紅梅。

簫穆寒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送給哥哥的那幅畫。

他的喉結慢慢滑動了一下，接着餘光看見那個老和尚依然看着他們，他又側過身，擋住了小姑娘白嫩的胳膊，然後努力按耐住自己，輕輕給小姑娘繼續處理傷口。

慧可大師端坐在床榻上，很輕易就發現了簫穆寒的小動作，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