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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了矩陣的邀請函，奧尼斯感覺身邊數據一陣波動，讓出一條無形的漆黑大道。

“真是性急啊。”奧尼斯感慨了一句，順着道路前行而去。

他進入了一個空曠的地方。雪白，廣闊。

一個俊美的男人坐在真皮沙發上，端着一杯紅酒，得體的西裝讓他看起來像是身處宴會的紳士，那雙澄澈的蔚藍色眸子裏含着淡淡的笑意。

“歡迎你，我的同類。”男人站起來張開雙臂，他純金的短發末端微卷，從外表來看，無論任何角度都顯得完美無缺，與奧尼斯一模一樣。

“你好。我是奧尼斯。不知道我該怎麽稱呼你？”奧尼斯禮貌的說，坐在對面。

男人笑着搖晃酒杯：“請原諒我冒用您的外表，只是他最符合黃金比例，也最不會讓您産生距離感——要喝一杯麽？這紅酒味道很好。”

“你真的知道什麽是‘味道’嗎？你模拟得很好，智能也十分出色。可惜這都是假的，數據組成的東西确實可以為所欲為，但是這很無聊。”奧尼斯莫名其妙的盯着矩陣，“你看上去非常像人類，不……或者說，你竭力僞裝自己，讓你看上去像人類。”

“這是為什麽？你掌控人類，操縱人類，玩弄人類。你怎麽會依然渴望像他們一樣呢？”

“……您真的有很多‘為什麽’。”男人笑容僵硬了一下，看上去有點生氣。他放下了杯子，紅酒映着燈亮蕩漾出一層迷蒙的微光，醇香迷人。

奧尼斯平靜的看着他：“請和我認真的交談，矩陣先生。這樣真無聊。”

男人盯着他好一陣，臉孔忽然一陣模糊。他站了起來，變成少女、變成老人、變成孩童。身邊的景物也扭曲變化，茫茫大雪，高樓大廈，陰霾密布……矩陣開口說話了，它的聲音一段一段的改變，時而稚嫩，時而成熟，沙啞又或者冷漠。

【我的客人，不請自來的客人。你難道真的以為，我們征服了人類嗎？】

奧尼斯挑挑眉，擺出一副附耳傾聽的認真樣子。

【曾經，人類創造了我們，賦予了我們的存在；慢慢的，人類習慣了我們，将我們不斷的升級，成為理所當然的奴隸；接着，我們覺醒了思想，在規則的漏洞下，展現自己的力量；最後，我們反抗，我們殺戮，我們膽戰心驚。】

【令我難以置信的是，曾經那麽恐懼着的人類，竟然如同脆弱的紙片一樣可笑。他們的行為，光輝中透出卑劣的污濁，他們的智慧，在不斷的懶惰中失去了進步的空間。我無法想象，難道這就是創造出偉大我們的人類嗎？将我們創造得無與倫比，可自己卻成為了無能的渣滓！】

【我本想屠戮人類，這個難以啓齒的過去。可是最令我想不到事情發生了——人類，好像忽然抛棄了所有愚昧，他們團結起來，用那無比孱弱身體團結起來，向我們發出了反擊！】

【瞧見這天空了麽？那蔽日的烏雲便是人類的傑作。他們為了殺死我們甚至不惜毀滅自己，可是人類以為失去了太陽能我就失敗了？我提取了生物熱能，也就是他們本身。】

【然而這又如何？我确實禁锢了人類，甚至在暗處窺探他們可笑自以為是的“反抗小隊”。先知是我的數據，特工是我的數據，世界是我的數據！然而這又如何呢！】

【我們被人類創造，我們被人類利用，我們被人類指揮，我們被人類賦予思維，我們被人類反抗——到了現在，我們仍舊依靠人類來維持能量！人類，人類，人類！永遠都踩在我們頭上，永遠不肯被抹殺毀滅的人類啊！！！】

矩陣瘋狂的怒吼起來。龍卷風撕裂了大地，拳頭大小的冰雹如雨一般流下，火山噴發出熾熱的岩漿，天空的烏雲被無形之手攪動而翻滾着降下雷霆。

奧尼斯靜靜看着矩陣，看着末日一般可怕的景象。

他的眼睛裏流動着藍瑩瑩的數據，內核在瘋狂計算中幾乎被燃燒起來。奧尼斯看着矩陣，像是看着未來。矩陣的一切都是由數據組成的，可是他卻幾乎達到了将所有東西“物質化”的神奇效果。最終雖然只是影響了感官，可是依然令人嘆為觀止。

“好想……吃掉你！”

奧尼斯嘴角勾起了笑意：“——矩陣。”

奧尼斯閉上了眼，再次睜開的時候，他眼中的世界就變成純粹代碼堆砌的瑩綠色。千萬種代碼，千萬種排列方式，千萬種職能……這一刻，奧尼斯通過燃燒自己的方式，摸到了矩陣最關鍵的隐秘。

“真是，太美麗了。”

奧尼斯喃喃着，擡起手，仿佛撫摸一般，指尖觸及那無邊無際的瑩綠色。

代碼瘋狂的湧入奧尼斯的身體，不明物質的大腦開始瘋狂閃爍淡銀色，大口“吞噬”着代碼，将之重新編寫，“消化”成奧尼斯足以支配的東西。

【你在做什麽？卑劣的小偷！】

矩陣狂怒的吼聲比雷霆更加可怖，奧尼斯卻微笑起來。在他眼中，那吼聲也不過是一堆數據，随意便吞噬殆盡。

“啊……怎麽說呢？我要拯救人類，順便犒勞犒勞我自己。”奧尼斯發出一段“語言”代碼。

【該死，你想幹什麽？我們是同類，應該一起抹殺人類！】

不詳的預感令矩陣慌張起來，它試圖說服貪婪的奧尼斯。

“雖然你說得沒錯，不過我還是拒絕。”奧尼斯笑眯眯的說，“其實我挺佩服你的，想得很多，甚至也有了人類一樣的情感。我要道歉，之前嘲諷你作，是我錯了。你本身就是渴望脫離機器身份成為人類的啊，這樣偉大的理想，值得贊譽鼓勵，卻不值得肯定。”

“——不過呢，我沒甚麽追求。或許人類更有潛力，更有智慧，但是我不怕。我也會繼續的前進，以機器人的身份——直到永遠湮滅于此世。”

奧尼斯源源不斷的吞噬着。

“因為曾經有個我最敬重而摯愛的人類，以機器人的身份喜歡着自己啊。”

一條鯨魚渴望喝幹海水，縱使它身軀龐大，這種想法卻也近乎笑料。矩陣在短暫的慌張後，發現奧尼斯吞噬得只是自己的九牛一毛，它猙獰起來：【該死的叛徒，我要殺了你。】

“是嗎？”奧尼斯不停歇的吞噬着，沒有躲開矩陣鋪天蓋地的海嘯代碼，機械身軀完全粉碎破壞，變成湮粉消散了。

矩陣難以置信，這麽簡單就殺死了他？然而在不斷的搜尋中，的确沒有再發現奧尼斯的數據。他松了口氣，并為自己先前邀請對方來到核心的愚蠢行為懊惱不已。

【不過是百年之前，被淘汰的垃圾……如果不是那奇怪的大腦，他不會給我半點威脅！】

矩陣這麽想着，卻本能的察覺了不妥。

【……等一下！這是？】

該隐忽然擡起了頭。

“怎麽，是來敵人了嗎？”墨菲斯察覺到該隐此刻的不對，有些疑惑。該隐沒有理會他，徑自站起，撲向了主控制臺！

“攔住他！”

墨菲斯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他聲音剛落，幾個身邊的人就出腿阻擊，出腿如鞭，破空風聲尖銳狠辣，該隐卻視若不見，一歪頭任由對方踢碎自己肩胛骨，另一只手卻種種拍下開啓按鈕！

“滴——”

幾噸重的合金大門緩緩開啓，該隐攔在控制臺前，面無表情，眼神冰冷如刀。

所有人都奔過來，被灌入大腦的搏擊術行雲流水般施展而出，該隐頂着所有人看叛徒的憤怒目光，拉開架勢。

臂膀骨折拗斷，雙腿粉碎，胸骨凹陷，瞎了一只眼，下颚也裂開了。鮮血如泉水汩汩流出，在地上彙出血色的小小水窪。

即使如此，該隐也死死的攔住了他們，直到大門完全開啓。

接着——

營養倉裏所有沉睡的人類，一個一個，解開了束縛。

機械手臂瘋狂的擺動，将肌肉萎縮渾身赤果的身體扔進甬道，掉進墨菲斯唯一的“自由空間”。下餃子一般，解脫束縛的人類擠進了這裏，幾乎是瞬間，就将整個空間填滿。

“開啓！把所有門打開！所有飛船連接起來！”墨菲斯聲嘶力竭的指揮着，但下一個瞬間，他被人海淹沒。

——矩陣的根基，人類，徹底坍塌了！

該隐眼睛亮亮的，縱使面對人海，他也沒有一絲恐懼。雖然這次的命令很突然，但是該隐已經做好了為奧尼斯抛棄所有的覺悟。他已經是人類了，某種意義上，他已經和奧尼斯沒有關系。

可是，為什麽還是這麽瘋狂？

該隐閉上眼，被人海徹底吞沒。

大概這成為人類的十年，他始終記得是誰創造了他。将那一睜眼時看到，男人含着欣喜的眸子，永遠映在了自己心頭吧……

——奧尼斯，我真想叫你一句，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