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修]

終于勉強擺脫了迪恩的“魔爪”，黑貓覺得，自己身為高級惡魔的自尊心被深深傷害了。他利用契約溝通能力聯系奧尼斯，口中吐出屬于地獄的語言。

【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啊……怎麽說呢？】奧尼斯迎着夜風在街道上步行，他出乎意料的坦誠，【我只是在考慮，怎樣才能将你所做出的類似慘事避免而已。如果你有意見，可以說說看噢。】

黑貓錯愕于強大男人的幼稚想法，嗤笑道：【不可能。人類如此脆弱，是天生的食物，就算沒有惡魔的附體，也會有其他生物——吸血鬼，狼人，巫師，女鬼……哈，人類太過弱小了，所以，被欺淩不是理所當然麽？只要還有比人類更強大的存在，獵殺就不會避免。】

【中肯的看法。】奧尼斯并不生氣，反而認真的思索着，【你說得對，現在的人類太過弱小了，而強大的生物不會乖乖看着肥肉在眼前晃動，卻不去撕咬。】

【況且……上帝也抛棄了人類。】

想到殘缺的世界意識，奧尼斯有些惆悵的嘆息一聲。世界意識仿佛是人類社會的“法律”，它規定着世界的運作與發展趨向，現在應該是屬于科技與人類的時代，卻因為失去了“法律”的掌控而使各種稀奇古怪的魔物乘虛而入，成為淩駕人類之上的存在。這是不正常的。

倒不是因為他對人類有多麽深的感情，只是單純的憐憫與不自在。像是一個身患強迫症的家夥，看見不規則的東西就渾身不适，奧尼斯也如此：總覺得不把“世界意識”的問題解決了，他難受得根本不想開啓時空之匙離開。至于解決這件事所花費的代價？他才不在乎。

【除非上帝再次睜開雙眼，否則人類永遠低下而被欺壓。】

黑貓帶着嘲笑的意味，諷刺奧尼斯的不自量力。

它沒有想到，正是這一番話，為金發男人提供了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

【……啊啊，你說得……太好了。】奧尼斯喃喃自語，眼睛慢慢發亮，【上帝消失了，再來一個上帝。魔物會殺戮人類，那就将它們毀滅。天使與惡魔既然是上帝的産物，那麽一定樂意奉獻自己而為上帝的蘇醒做出貢獻。哈，呵呵……哈哈哈！你說得太好了。】

黑貓不知為什麽忽然覺得渾身毛骨悚然，在那把低沉磁性而帶着笑意的聲音裏，它仿佛開啓了什麽可怕的開關。黑貓拒絕再與奧尼斯溝通，立刻掐斷了兩人之間的聯系，輕巧的幾個跳躍，落在迪恩的寶貝“黑美人”的車頂上，高傲的卧趴着，黃色眼瞳明亮如融化的金子。

奧尼斯被“嫌棄”後不怒反笑，他愉快地擡頭望天，眸子湛藍澄澈。

“上帝……是賜予造物自由與仁慈的偉大存在。既然現在已經無法提供仁慈，那麽重新豎立起一個更加符合要求的，也不過分吧？啊啊，只是那些小東西藏得太好了，看來還是需要等待。迪恩、薩姆，兩個最佳的容器……你們一定會來取吧？等到那時——”

最後的詞語被舌尖囫囵着吞下，奧尼斯只是意味深長的笑着。

‘真是，萬分期待。’

十年後。

在地獄盡頭的迪恩，心裏充滿了絕望。

不知道那些虔誠的基督徒會不會憤怒的燒死他，但現在顧不了那麽多，迪恩只想狠狠地咒罵那榮光萬丈的上帝，詛咒他為什麽創造出“天使”、“惡魔”這兩種腦回路不正常的傻叉！

天使、惡魔，都想在上帝空缺的時候，聯手發動“天啓”——毀滅人類。

迪恩腦子裏不停地翻滾着無數粗鄙之語，嘴裏說出的，大概只有頭腦裏的萬分之一。他經歷了無數坎坷悲痛，戰鬥、鮮血、絕望經常令他想要放任自流，但是責任和情感卻始終束縛着自己。他始終期待着那麽一點點前進的希望，為此失去了太多太多。

然而，路西法還是破除了封印，被薩姆的輕信釋放了……

迪恩能怪他嗎？他只能怪自己。

他有天使協助、有弟弟支持、有許許多多的朋友，然而他還是失敗了，一事無成，犯下的罪過簡直難以彌補。倘若天啓降世，那他——迪恩，會成為滅世的罪魁禍首！

絕望的男人，眼睜睜看着邪惡沖出封印。

“喵！”細細軟軟的叫聲，黑貓飛竄而出，身不由己，擋在迪恩面前。明亮的黃□□瞳中盛滿了憤怒與驚懼。黑貓化為灰燼，一聲凄厲的哀嚎，黃眼惡魔也湮滅無蹤……但在惡魔體內，一顆早已隐藏的水晶碎片，忽然放射出無與倫比的光輝！天地間一切陰霾都瞬息揮發，地面被玻璃化而呈現出厚厚的結晶體，熾熱的火焰化作鎖鏈猛地抽打在封印之上。

【——是時候了。】

一抹金色忽而出現。

他矗立在光與暗的交接處、撕裂的空間裂痕讓附身在人類軀體的純稚天使錯愕擡頭。

奧尼斯心潮澎湃。

他輕笑一聲：“終于等到了啊，路西法也太迫不及待了，米迦勒也總是習慣性用自己的理念來解釋上帝的意志……不過無所謂了，不管怎麽說，計劃成功進行。”

修長白皙的五指淩空張開，時間的偉力在一瞬間迸發而出，碎裂的封印不斷愈合，滾滾的烏雲也被迫散去，地獄流淌着的滾燙岩漿再次滲入最深。

融合、融合、融合！

奧尼斯瘋狂的計算分析，整個身軀都因此無法維持形體而奔潰，消散成一片無邊無際的銀色光幕，耀眼而美麗，仿佛天邊的黎明沾染着銀色而升起了朝陽。

天使痛苦的捂住了額頭，梵音陣陣入耳，恍若雷鳴。

惡魔瘋狂的毀滅了自己，烈焰煌煌着身，仿佛淨化。

“世界意識”，蘇醒了。

……不，應當說，“世界意識”，被迫在時間的糅合下，重新成型。

創造出嶄新的世界意識！多麽瘋狂的想法！

奧尼斯瘋了嗎？

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作為“奧尼斯”的實體了，他化作了銀色的光幕，而銀色也在不斷地縮小！為了成功、完美，奧尼斯甚至将自己融進了世界意識的創造。

他将化身意識存在于世界！

【這個世界，混亂，沒有上帝，天堂地獄并存，魔物橫行。】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做’一個‘上帝’！】

迪恩呆滞的注視這恍若噩夢的場景。

薩姆已經被劇烈的沖擊震暈過去，迪恩勉強抱着他。卡普裏奧雖是天使，但實力低微，人類驅殼已經潰爛死亡，天使的光輝滲透而出，一雙純粹光芒組成的華麗翅膀在黑暗中展開。卡普裏奧竭力合攏雙翅，将迪恩與薩姆遮擋在自己的保護之下。雖然奧尼斯已經下意識避開了他們，災難也沒有降臨在兩人一天使的頭上，但僅僅餘波，都叫他們難受得吃不消。

事情怎麽會成這樣？

迪恩機械地死死緊抱着無意識地弟弟。他想起小時候金發男人對他溫柔的微笑，盡管自己竭力表現出不在乎，但奧尼斯的确在某種程度上擔負了那位不負責的父親的地位。約翰不會表達深愛與關心，其他大人也不願意接近他們眼中“喪母又幾乎沒有父親的野孩子們”，迪恩雖然沒有說，但他心裏一直很孤獨。

他渴望純粹的感情，薩姆也是，他們相依相扶，彼此都視對方為最重要的親人。

奧尼斯大概也算是親人的一部分吧。

然而現在迪恩才知道，原來那親切的金發男人如此強大，不屬于人類的強大他在年幼無知時早已知曉，但他從未想過，奧尼斯竟然強大到……輕易屠殺了惡魔與天使。

“屠殺”……迪恩并不想用這個詞彙。

然而除了卡普裏奧外所有的天使，包括路西法在內所有的惡魔，都開始融化，它們被吸進了奧尼斯創造的黑洞，凝聚，融合！無可比拟，無法抗拒。

創造上帝？

——奧尼斯，不是人類。

第一次，迪恩那麽清晰的明白了這件殘酷的事實。

“轟！”一股熱浪襲來，迪恩陷入了昏迷。

與此同時，地震、海嘯，火山爆發，一同席卷了這個世界。

天地仿佛在震動，所有的一切都搖搖欲墜。那些擁有奇異力量的怪物或人類，不約而同的發現，自己體內所有的力量都流失了。普通人類并沒有什麽感覺，但對于超越人類的種族——吸血鬼、狼人、巫師、女鬼而言——它們的末日到了。

一切都在消失，被黑洞吞噬。

冥冥中，天穹之上，一雙湛藍的眼睛緩緩睜開，一絲感情也無。

災難來得快去的也快，健忘的人類早已失去了親身經歷時的恐懼，他們津津樂道，談論着那場空前絕後的災難。當時末日般可怕的場景着實吓壞了大部分人，雖然沒幾個傷亡，但“世界末日”論還是流行了一段時間，直到政∣府辟謠鎮壓，人們的恐慌才漸漸消退。

“仿佛老天發怒”。人們這樣形容那段短暫又可怕的過去。

不過，自從災難過後，有極少數人發現，社會裏那些科學無法解釋的殺戮事件，銷聲匿跡了。日本的陰陽師、中國的道士、西方的牧師與獵魔人，統統失去了工作。

雖然會讓一小部分人怨聲載道，但更多的普通人還是歡欣鼓舞……尤其是知曉了黑暗中危機的那一點點普通人。他們親身體會過面對魔物的無力，只能眼睜睜等死的痛苦，失去家人朋友的悲憤，以及膽戰心驚的躲避。現在，這些可憐的家夥們終于能夠勇敢地走出陰影了。

大概除了見識過奧尼斯做出了何等“偉業”的迪恩一行人，能夠明白那位金發的“時間之神”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将這一切成功熔鑄。

卡普裏奧已經不是天使了，嶄新的世界意識剝奪了他的神力，但又寬容的給予他人類身份。從此往後，卡普裏奧失去了永恒的壽命，得到了人類平靜而安寧的生活。

迪恩帶着薩姆回了家鄉，他們再也不用為各種魔物操心，東奔西跑了。曾經的傷口終會愈合，人類活着就為了忍耐與希望。或許以後他們會娶妻生子，有自己的生活；又或許他們會離群索居，孤獨地體味曾經血雨腥風的日子，那些厭惡、喜愛、感激的人。

他們在近乎絕境的地方存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而金發男人早已融進了世界意識。

或許——

不，沒有或許。

迪恩面無表情的撕下曾經與奧尼斯的合照，點燃，丢進垃圾桶，看着它化為灰燼。

他轉過身，卻輕輕嘆了口氣。

【奧尼斯已經死了。】

倘若男人沒有死去呢？迪恩不知道，他只是不想再看見他。

……

奧尼斯，真的死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細節處理了一下！現在應該懂了吧~？相信我，沒有完結，還有幾個世界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