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護法
林老爺子這一刀補的又準又狠,經紀人聽得臉色發黑,拉住嘉嘉不許她說話,勉強擠出個笑來。
“是我們疏忽了,”她解釋說:“中午出去吃個飯,回來時候堵車,就給耽誤了,還沒輪到嘉嘉拍定妝照呢,也不算遲到,是不是?”
“以後注意點!”陳亮偷眼看顏生神情,見她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就坡下驢:“都是一個劇組的,和氣最重要。”
“好好好,”經紀人也是被人奉承慣了的,人前被陳亮訓了一句,臉色讪讪:“我們知道了。”
“都散了吧,”陳亮擺擺手,叫周圍看熱鬧的遠一點:“忙自己的事兒去。”
顏生跟林老爺子道謝,送着他出去,才回化妝間去,小助理沒想到事情就這麽輕而易舉的解決了,呆呆站在一邊,就聽顏生叫她:“卸妝棉在哪兒?幫我找找。”
“啊?”小助理反應過來:“是!”
陳亮抱着湯罐進去,一臉首席馬仔的殷勤:“我叫人熬了湯,您喝一點兒?”
“先放那兒吧。”顏生把口紅擦了,漫不經心的問他:“她舅舅是誰?”
小助理見制片主任畢恭畢敬的站在這兒,已經覺得這個世界很玄幻,再聽她這句話,腳下一滑,險些摔在地上。
什麽情況,原來這位還真不知道嘉嘉舅舅是誰啊!
她以為是為了氣勢上不輸人呢!
“是宏豐的老板,”陳亮立即解說:“煤老板出身,後來轉行房地産,小有身家,嘉嘉母親是他妹妹,對這個外甥女還挺關照,她想進娛樂圈,就幫着鋪路。”
“哦,”顏生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
陳亮适時的進一句讒言:“我通知他一聲,叫注意點兒?”
“也不是什麽大事,沒必要,”顏生搖頭:“我這沒事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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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一下,她又加了句:“做的不錯。”
短短四個字,陳亮登時春風盈面,腳下生風,看似端着,實則歡脫的小跑着走了。
小助理在劇組呆了這麽久,或多或少都有幾分看人的本事,見了陳亮這态度後,再去看顏生,總覺得她不簡單,像是收斂起翅膀的大魔王,什麽時候不高興了,抖抖翅膀就能拍死人。
小姑娘有點兒打怵。
顏生似有所感,回頭問她:“你抖什麽?”
小助理戰戰兢兢:“我我我……才沒有抖!”
“別怕,”顏生眼妝還沒有卸,眼尾一抹紅,隐約魅惑:“我不吃人的。”
“……你,”小助理臉一紅,期期艾艾:“你能對我笑一下嗎?”
顏生倒沒拒絕,微微一笑,眸光潋滟,像極了虞美人被風拂過的花瓣。
小助理臉更紅了,低頭看腳尖:“我……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
顏生到攝影棚時,齊姜剛準備拍,她飾演的是皇後,臉上妝容莊重,只有眉眼出略微暗些,隐約彰顯出幾分陰翳。
“等我拍完,叫上萬滄他們,一起吃飯去。”她拉住顏生:“明天正式開拍,再不吃就沒機會了。”
“好,”顏生答應的痛快:“他們人呢?”
“大概在休息室,”齊姜撫着發髻上華貴鳳釵:“他們不像我們這麽麻煩,化個妝就一小時。”
“那我也去那兒等,到時候你直接去找我們。”
顏生到了休息室,那兩人果然也在,萬滄正給劇本做批注,聶青面前堆着一摞書,眉頭皺着。
她沒有過去打擾,找個地方坐下,開始翻手機裏的電子版劇本。
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她坐的累了,站起身走走,轉到聶青那兒去,看他眉頭還沒松開,垂眼一掃,笑了起來。
“這裏錯了,”她伸手去指:“曲面積分恒為零,所以P對x的偏導數+Q對y的偏導數+R對z的偏導數≡0,由高斯公式,就可以得出結果。”
聶青按照她說的解出答案,神情驚訝:“厲害啊!”
顏生問他:“這是什麽?”
聶青神情靜郁,看起來有點兒深沉:“是一棵樹。”
顏生不解:“什麽樹?”
“一棵長在大學裏,名叫高數的樹,”聶青一臉滄桑:“上面挂滿了人。”
“你還在念大學?”顏生發覺什麽:“不對,影視學院還要學高數?”
“我念的不是影視學院。”聶青說了他念的大學,是國內挺有名氣的院校。
“考這個學校,要比戲劇學院難的多吧?” 顏生問他。
“也還好,”聶青說:“人各有志。”
顏生真心實意的贊譽:“小弟弟,真有追求。”
“你才真的厲害,”聶青被她說的臉一熱,把話題轉開了:“我半天都不明白,你倒好,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
“我也是念過書的。” 顏生微微笑了。
萬滄在邊上聽他們說話,問了一句:“在國內嗎?”
“在國外,”她想了想,又補充:“你要不嫌棄,給你輔導功課,還是沒問題的。”
聶青又驚又喜:“那就多謝你了!”
……
第二天,林朝之起個大早,跟導演組幾個人開個小會,一塊去吃早飯,辛榮喝着米粥,目光亂掃,忽然停住了。
“快看!”他跟林朝之說:“你爺爺們!”
林朝之總覺得這句話哪裏不對,有借機罵自己的意思,瞪他一眼,扭過頭去,果然看見四個老頭正在花壇空地那兒打太極,顏生坐在一邊長凳上,正拿毛巾擦汗,看樣子剛剛晨跑過。
“老爺子們還挺喜歡顏生,”執行導演瞄一眼林朝之,嘀咕:“我看,林導都沒這麽受寵。”
“你不知道嗎?”辛榮壞笑:“別人都管他們叫四大金剛,又稱四大護法。”
“聽見了嗎林導,”有個副導演大笑:“你就是金剛的孫子,簡稱金剛葫蘆娃。”
林朝之一口米粥噴出去:“什麽亂七八糟的!”
……
不管林朝之怎麽不滿,金剛葫蘆娃這稱號還是跟四大金剛一樣傳出去了,目前只是在劇組,目測将來只怕還會傳的更遠。
電影開場時,顏生已經是貴妃,至于越國公主時候的戲份,則會通過插敘展現。
九月初七這天,是陳帝三十歲生辰,千秋佳節這夜,宮中設宴歡慶,大幕就此拉開。
顏生化了宮妝,朱釵華翠,分外貴氣,而較之得寵的貴妃,皇後則顯然更見沉郁,衣裙規整,腕上挂串佛珠,神情溫婉。
林老爺子總算記起自己禮儀指導的身份,收了蒲扇,過去給她們細講陳朝禮制,又親自做示範給她們看。
行宴的大殿按圖紙一比一複制,大氣雍容,陳帝端坐禦座,神情凝斂,皇後與貴妃偕同後宮妃妾上前行禮,兩側宮燈映照,珠飾寂靜無聲,天家氣度恢弘至極。
“走路要慢,步子要輕,”林老爺子細細講:“越地女子有佩戴鈴飾的習慣,貴妃也一樣,但行走時泠泠作響,就很不合時宜。”
“還有皇後,”他又看齊姜:“你那支銜珠鳳釵也一樣,脖頸要穩,目不斜視,不能叫它們碰在一起吱吱呀呀的響。”
這種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但林老爺子既然說了,林朝之也沒反對,演起來就得這麽做。
兩人聽得認真,自己揣摩着練習,嘉嘉已經化了妝,站在一邊輕蔑的笑:“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可別因為某些人給耽誤了,自己丢臉也就算了,還連累別人。”
她是童星出身,雖然一副大小姐脾氣,但相貌俊俏,頗有靈氣,演技也是有的,知道顏生是新人,沒有經驗,有意擠兌。
那句話說的挑釁,誰聽了心裏都不舒服,顏生還沒說話,四大金剛之一的陳老就板着臉開口了:“管好你自己就成了,哪兒來這麽多話。”
嘉嘉不服氣,正想開口還擊,就被林朝之剜了一眼,老老實實的縮回脖子,背自己的臺詞了。
顏生聰敏,齊姜老道,揣摩一會就找到了門道,跟林朝之打個招呼,正式開拍。
宮廷樂師端坐簾幕之後,奏中和韶樂,鐘磬作響,埙鼓齊鳴,絲竹之聲悠悠,皇後為首,貴妃居次,步履輕盈,款款上前,恭祝陳帝聖誕。
林朝之一直沒叫停,可見這一幕沒出纰漏,陳帝目露笑意,親自迎了貴妃上座,皇後面色如常,落座時光線轉昏,将她面龐映的晦暗起來。
宗親們依次入殿,嘉嘉也在其中。
她飾演陳帝的表妹華陵郡主,女三號,傾慕陳帝,妒恨貴妃,最終卻為替陳帝分憂而遠嫁他國,如果發揮得好,會是個很出彩的角色。
她此時未嫁,做少女打扮,水碧色衣裙清婉,妝容雖然素淨,可青春年少使然,十分俏麗動人。
到殿前屈膝,她正準備将那一席祝詞說出口,就聽林朝之叫了聲“停”。
“從你進殿開始,重來一遍。”他說。
這也就是說,問題出在她身上了。
嘉嘉臉上笑容消失,幾乎以為這是林朝之為了給顏生找回場子,故意為難她。
林朝之看出她想法,說:“你到這兒來看一遍,就什麽都明白了。”
顯示屏将剛才那一幕拍的十分清楚,嘉嘉盯着看了兩遍,才找到問題所在。
正是晚間,殿前點了手臂粗的蠟燭,之前顏生和齊姜過去,屈膝行禮時,蠟燭的火苗十分穩,晃都沒晃,而她過去時卻帶起一陣氣流,火苗順勢彎了。
因為這一點兒尋常人注意不到的細節,就得重來一遍。
這麽短一個鏡頭,也不嫌麻煩。
嘉嘉在心裏抱怨林朝之的苛刻,又不願被顏生和齊姜比下去,僵着臉說:“我練一練,馬上就好。”
開拍的第一天,原以為第一個拖進度的會是顏生,暗暗準備好嘲笑的話,沒想到卻是她自己,這更叫嘉嘉覺得丢臉。
更要命的是,看起來很容易的事情,她卻怎麽都做不到。
行禮動作大了,火焰會晃動,可要是控制着動作,又會顯得扭扭捏捏,十分不自然。
見鬼!
剛剛看顏生和齊姜走過去,分明很簡單!
林老爺子是禮儀指導,這會兒當然得過去解說,但聽起來跟做起來,可完全是兩回事。
到最後,林朝之也沒辦法了:“你先自己練着,我們拍下一組鏡頭。”
他沒說什麽譴責的話,但在嘉嘉聽來,這已經夠叫她難堪的了,狠狠剜了顏生一眼,對着蠟燭練習去了。
等到深夜收工時,她還是做不到,終于挨不過,叫經紀人去找林朝之了。
“要不,”經紀人商量着說:“找個替身吧。”
“就是行個禮,居然也要替身?”林朝之莫名其妙:“再說,她身為演員都做不到,你指望替身做到?”
“顏生身量跟嘉嘉差不多,”經紀人賠着笑,試探着說:“要不,就叫她……”
“等等,”陳老聽不下去了:“據說她從小就拍戲,戲齡不短吧?”
“是呀,”經紀人有點得意:“我們嘉嘉五歲就進了劇組,這都十多年了……”
“是深藏不露嗎?我怎麽一點都看不出來。”
陳老毫不客氣的怼了她,又去看導演組那幾個人,別有深意:“有些人表現的太差,總叫我覺得……是不是跟誰上了床,才拿到的角色。”
作者有話要說: 林朝之:不是我我沒有別瞎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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