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分手

譏諷的是，令賈斯帕.布朗一直堅持的原則動搖的原因恰恰是他的男朋友——沃格特.佩斯頓。

毫無疑問，這對情侶相愛。年輕人的感情總是天真熾熱而又真誠。十八歲的沃格特很年輕，即使外表看着比較成熟，實則還是個孩子，如果不是有賈斯帕教導着他，恐怕這個任性、随心所欲的小家夥一早已經和工作夥伴鬧翻，離開模特界。二十六的賈斯帕經歷更多，但從他一直對模特界的潛規則不妥協，導致事業路一直走得磕磕巴巴可以看出，他的心裏依然存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段戀愛關系一直是比較愉快的，因為他們真心相愛。但年長的、聰明而又感情細膩的賈斯帕一定已經看出他和沃格特之間的問題。

賈斯帕熱愛模特事業，始終追逐着他的夢想，認真而執着，但沃格特不是。沃格特只當模特是一種可以賺錢的工作，他沒有把它視為奮鬥目标。他做模特，一是因為錢，二是因為他的戀人熱愛這份工作，他和賈斯帕一起做模特，有賈斯帕照顧着他，他認為可以接受。

沃格特的心思并不難猜，他也沒有掩飾地透露過他的想法。賈斯帕感動的同時，一個疑問也從心底升起來——

熱戀的時候，沃格特會為了他留在模特界，但如果有一天，沃格特沒有那麽愛他呢？

美國沒有一個州支持同性戀婚姻，同性戀者始終飽受歧視和排斥。缺乏法律的保護和社會的理解，同性戀情侶關系的穩定性比異性戀要差得多。大部分同性戀者從來沒有奢望一段穩定長久的關系。

賈斯帕和沃格特沒有讨論過未來。沃格特太過年輕，賈斯帕則不敢。

同居後，賈斯帕越來越意識到沃格特和他的不同。盡管并不明顯，但沃格特身上的某些特質總能體現出他來自一個富裕而有教養的家庭，接受過優質的教育，比如沃格特那不自覺脫口而出的牛津腔。這是出身自普通家庭的賈斯帕不可能擁有的。而且從沃格特偶爾透露的只言片語知道，沃格特之所以來到洛杉矶，是因為他和古板的父親鬧翻了，他的母親和哥哥們仍舊非常愛他，只是礙于他的父親，暫時無法伸出援手。

沃格特肯為賈斯帕留在模特界，但賈斯帕不敢想，他會不會為了他長時間留在洛杉矶，或者說，留在美國——沃格特曾經不經意說過，他不止擁有一國國籍……

另一方面，是沃格特可怕的學習能力。即使他沒有把模特當成終身職業，但在賈斯帕的教導下，他飛快地學習着成為一名優秀的模特，并且成績斐然。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已經能和在模特界打滾多年的賈斯帕并肩，受到查爾斯.範寧的關注。

賈斯帕毫不懷疑只要給沃格特足夠的時間，他能成為一名頂級的男模特，令所有一線大品牌趨之若鹜。

查爾斯.範寧對賈斯帕說：“沃格特.佩斯頓必定會成為一個大人物。你确定，如果你一直維持現在的狀态，你能永遠留住他嗎？”

這是一個疑問句，但連賈斯帕也在心裏對自己說：不可能。

放棄查爾斯.範寧遞過來的橄榄枝，別說留住沃格特，恐怕他很快連和他比肩的資格也要失去了。

他不是活在一個童話世界裏。

查爾斯.範寧給的DIOR秀，其實不拘泥賈斯帕或者沃格特。他說：“DIOR相信我的眼光，他們給了我一個名額，無論你還是佩斯頓先生，都足以勝任。決定權在你，賈斯帕，但你知道我的‘規矩’……”

查爾斯.範寧精明狡猾，他非常清楚該怎樣控制他的模特。

他對付賈斯帕.布朗只需要通過詹姆斯.瓊斯暗示攝影師和設計師稍微增加一下賈斯帕的工作壓力，引賈斯帕來見他，然後用富有技巧的語言來擊潰他的意志，讓他變得溫順服從。

對付沃格特.佩斯頓，他則利用賈斯帕.布朗。戀人的背叛永遠是最甜蜜的刺激，足以成為年輕人奮發的動力。

查爾斯.範寧認為沃格特和賈斯帕的愛情是他們事業的阻礙，互相絆住對方前進的腳步，并且為将來的發展帶來不可控的風險。憎恨、敵對反而更适合他們。有了賈斯帕後，無論沃格特是投到他旗下還是暗地裏由他推薦給其他模特經紀公司，都是查爾斯.範寧的又一經典之作。

賈斯帕未必不了解查爾斯.範寧的險惡用心，但他選擇了這條路，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因為他同樣清楚查爾斯.範寧的安排無論對他還是對沃格特都是最好的。

有了查爾斯.範寧的規矩和賈斯帕的背叛，沃格特絕對不會和查爾斯.範寧簽約。如果他選擇留在模特界，可以趁這個機會擺脫查爾斯.範寧，轉投到其他模特經紀公司旗下，将來一定能大放異彩。如果沃格特選擇離開，就由賈斯帕親手斬斷彼此之間的羁絆……

賈斯帕.布朗從來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他一旦下定決心，行動會變得果斷堅決。即使和沃格特分手痛徹心扉，他也不後悔。

沃格特從賈斯帕眼中看出他的決心。他的喉嚨哽了半天，幹巴巴說：“如果你覺得值得……”時尚圈是個等級森嚴、物欲橫流的地方，最上層的圈子裏充斥着各種六七十歲依然玩得肆無忌憚的老不死。相比之下，查爾斯.範寧其實不是一個非常壞的選擇，起碼沒有聽說過他沒有什麽特別的嗜好……該死的！他恨不得撕了查爾斯.範寧！

賈斯帕用力咬着下唇，露出一個有點勉強的笑：“我沒有後悔的資格。”

沃格特深吸一口氣：“那麽我們……到此為止？”

“我不認為，你還能接受我……你能嗎？”賈斯帕虛弱地環了環自己的身體，DIOR禮服高級面料的觸感提醒着他保持他的風度。這是他能說的最低聲下氣的一句挽留。

沃格特沉默了一會兒：“不。”他覺得惡心。

不後悔是一回事，看着一向霸道粘人的戀人真的拒絕自己，賈斯帕臉色蒼白，忍不住哭了，他走了一步試圖靠近沃格特。沃格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賈斯帕的動作僵在半空。

“沃，一個擁抱也不行嗎？我只是想說再見……”

“抱歉……”

沃格特拒絕了賈斯帕道別的擁抱，當天就走了，身上除了錢包什麽都沒帶，直接乘坐飛機橫跨美國，從西海岸飛往東海岸，抵達紐約，離洛杉矶遠遠的。

游蕩了一個月把身上僅有的一萬美金花剩一千（衣食住行+被打劫的），沃格特終于覺得他需要找一個地方暫時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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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特.米勒是一個善良而善于腦補的好青年。

當他知道沃格特失戀失業還被打劫後，他的同情心已經泛濫得沒邊。這也解釋了沃格特為什麽會從一個衣冠楚楚的俊美模特變成流浪漢——失戀總能令人失魂落魄。

而沃格特為什麽會在向他求助前試探一番？廢話，一個未成年人在紐約被打劫過了，即使他的腦袋裏裝着草，也應該多一點戒心。

馬特很欣慰沃格特足夠機靈。

于是沃格特在馬特心中就是一個為了當模特的夢想而被父親趕出家門好不容易事業稍有起色又得罪大人物戀人還和他分手的可憐的未成年少年……

沃格特很高興馬特完全理解了他誤導他的內容。因為沃格特不喜歡說謊，但如果要詳細解釋實在太麻煩了，而且他和馬特的交情還沒有到這個程度，所以他都說了實話，但怎樣理解就是馬特自己的事了。

比如沃格特說——

“我的父親是個老古板。”→實話

“他認為模特是‘女支女的工作’……”→父親原話。

“他讓我滾，除非我改變主意并且認錯，否則別想從他手上拿走一美分。”→實話+父親原話。

因為沃格特把這三句話放在一起說，所以馬特腦補為一個熱愛模特工作的少年飽受思想保守的父親的摧殘，為了理想離開家庭的勵志故事。

但實際上，後兩句是沃格特的父親在不同的時間說的，之間毫無關聯。沃格特并沒有說他的理想是當模特，他的父親為了某些原因把他趕出家門，不過不是因為他那還不存在的職業。

即使以後他和馬特的交情變深，馬特發現了事實的真相，只要想一想沃格特說過的話，他會發現他沒有理由指責沃格特欺騙他，因為他的理解來源于自己的腦補。

事實證明，沃格特非常有先見之明。

當然，現在的馬特.米勒啥也不知道，很熱心地幫助了可憐的沃格特。而沃格特找到長相符合他審美的臨時同居人，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