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災難（二）

“該死的，你在說什麽，卡麥隆？”韋伯難以置信問。

“韋伯、韋伯，聽我說，我們必須這樣做。”卡麥隆一字一頓說，“在事情還沒有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前。”

“我完全不明白！”韋伯激動地揮動雙手。在他想留住這個男孩的時候，他最親密的合作夥伴告訴他，他們必須把他一腳踢開？

卡麥隆說：“韋伯，我們拍了《歌劇魅影》的電影版，這部電影會在12月上映，現在已經快7月了。”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竭盡所能把配樂弄得更好。但這和沃格特有什麽關系呢？”

卡麥隆指出：“按照計劃，10月份《歌劇魅影》音樂劇的全球巡演正式開始，布萊德需要儲備力氣應付接下來密集的行程，沃格特.佩斯頓作為他的第一替補撐起演出季，起碼會擔綱男主角至少四個月，一直到聖誕前，非常接近我們的電影的上映期。而他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已經在百老彙引發熱潮，劇評人愛他，看過他表演的人也愛他……”

“你令我糊塗了，我親愛的朋友。難道這不是我們一直希望的嗎？我們需要國王劇院的《歌劇魅影》來宣傳電影。如果你還記得，今年年初音樂劇的上座率并不好，為此我們都很不高興，聯手向劇院施壓要求他們改變現狀。”韋伯不但是音樂劇天才，他在經營上也頗有一套。他手下的真正好集團（reallyusefulgroup）盈利狀況一直十分良好，和華納兄弟一樣都是《歌劇魅影》電影版的制片公司。韋伯對營銷也有所涉獵：“國王劇院做到了，他們選對了人，我以為我們應該贊揚他們。”

卡麥隆揉揉額頭：“是的，一開始我也這麽認為。如果沃格特.佩斯頓的表現沒有那麽‘驚豔’，我毫不懷疑音樂劇和電影能達到相輔相成的效果。但是，韋伯，我們換一種說法，你覺得傑拉德.巴特勒和沃格特.佩斯頓相比怎麽樣？”

傑拉德.巴特勒是《歌劇魅影》電影版的男主角。因為無論韋伯還是喬.舒馬赫都要求電影裏的所有歌曲都由演員親自演唱，這對演員組的歌唱功底要求非常高。劇組花了很多時間才找到這麽一個外形、演技、戲劇功底等綜合實力都相對不錯并且物美價廉的男演員。這個蘇格蘭小夥子不可謂不努力，他在正式拍攝前作了長時間的強化訓練，務求把演唱難度最高的魅影表現得淋漓盡致。在那段期間，傑拉德.巴特勒甚至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說話，所有交流都是用魅影的腔調唱出來的。但最終成果在他們這些聽慣音樂劇的人眼中依然只能算是差強人意。過關的理由是大部分看電影的觀衆對音樂劇都不太懂，對于他們來說，歌舞是其次的，精彩的劇情才是重點，而且，起碼傑拉德.巴特勒俊俏的臉還能看。

但有沃格特.佩斯頓對比着，傑拉德.巴特勒頓時變成次等品。不要說演唱功底，連長相傑拉德.巴特勒都稍遜一籌，沃格特.佩斯頓的優勢完全是輾壓性的。恐怕到時所有既看過音樂劇版又看過電影版的人都會有一種感覺：音樂劇版的魅影比電影版的魅影更好！

卡麥隆幾乎可以想象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會怎樣報道——

《歌劇魅影》電影版，韋伯的敷衍之作，精心挑選的男主角比不上國王劇院的一個新人替補！

《歌劇魅影》電影版令人大失所望，音樂劇版更好！

事情的發展一如華納兄弟所料，他們壓低預算的決定具有前瞻性！

韋伯和他的團隊只适合音樂劇！

卡麥隆.麥金托什不參與制作的原因：他早已經預知電影的失敗！

……balabala

“絕對是一場災難。”卡麥隆喃喃說，“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

韋伯覺得難以接受：“會有這麽糟糕嗎？音樂劇和電影是兩個不同的領域。而且，難道我們要因為沃格特的優秀譴責他嗎？”他看向喬.舒馬赫，希望得到一些支持。

但在這一點上，喬.舒馬赫顯然比較認同卡麥隆的看法：“韋伯，從我第一次看到沃格特.佩斯頓的魅影，我的直覺就告訴我，我們得幹點什麽，所以我把卡麥隆叫來了。”本來只是前往紐約的一次忙裏偷閑，喬.舒馬赫走進國王劇院打算看一場《歌劇魅影》的音樂劇。沒想到，他看到沃格特.佩斯頓。魅影這個角色已經被演繹了無數次，因為有第一代魅影邁克爾.克勞福德珠玉在前，打後的演員要演好這個角色尚且需要花費無數的力氣，更不要說獲得成功甚至取得突破。但年僅十九歲的沃格特.佩斯頓做到了，以喬.舒馬赫作為導演的專業眼光，還能發現他的角色每天都有一點進步，他在有意識地調整自己的狀态，給人一種持續的耳目一新的感覺，極為難得。他說他在沃格特.佩斯頓身上找到科林.法瑞爾的感覺，實際上是表示，他很看好他，想要提拔他成為一個好萊塢演員。

不過欣賞歸欣賞，迫在眉睫的卻是非常現實的問題。

他以導演的視覺來看沒有那麽清晰，換成卡麥隆用專業制作人的眼光看，他立刻看出症結所在，為了電影的前景，他毫不留情想到立刻把沃格特.佩斯頓趕下舞臺。

對于卡麥隆來說，這簡直輕而易舉。他有一百種方法毀掉沃格特.佩斯頓，同時保證他們和國王劇院的名聲像處女一樣純潔無辜。

可是喬.舒馬赫不贊同他使用任何過激的手段。雖然他贊成讓沃格特.佩斯頓出局，不要對電影造成任何可能負面的影響，但同時他也對他産生了愛才之心。這還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孩子，有着不可思議的天賦，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不應該因為無意中阻礙了別人的利益而被徹底毀掉。

“喬，這個世界上有天賦的演員非常多。你随便到倫敦西區走一走，說不定就能找到一個不比沃格特.佩斯頓遜色的。”卡麥隆更喜歡快捷高效的解決方式。

“他不一樣。”喬.舒馬赫寸步不讓。他活到這個歲數，見過的形形色色的演員不知凡幾，但能令他刮目相看的只有寥寥幾個。就像韋伯希望有更多年輕的有天賦的人加入戲劇界一樣，他也希望好萊塢能多一些具有表演天賦的天才，給他們更寬松的空間讓他們成長。

兩人争持不下，于是他們又把韋伯叫來了。

卡麥隆知道韋伯也是一個惜才的人，但韋伯對沃格特.佩斯頓的推崇讓他有種搬石頭砸中自己的腳的感覺。

“我不能接受。”韋伯的語氣沒有一開始那麽激動，但他依然固執己見。他想留住沃格特.佩斯頓，他太喜歡他演繹的魅影了：“我喜歡他和他的魅影。”

“韋伯，想想你的電影。”卡麥隆苦口婆心，“我們等了十八年，花了七千多萬美元，打造這一部史上最昂貴的獨立電影，我們發誓要給所有《歌劇魅影》的劇迷一場視覺盛宴！我們的目标是奧斯卡，把這部電影載入史冊。我們必須盡可能地把一切風險扼殺在搖籃中……”

“你還記得華納兄弟給我們的羞辱嗎？他們不看好我們把這部偉大的音樂劇拍成電影，想方設法壓縮我們的預算。我們為什麽會選擇傑拉德.巴特勒？我們花了多少時間把他培養起來，讓他的表現足以扇華納兄弟的耳光？難道你想我們的努力毀于一旦嗎？”

韋伯臉上緊繃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見韋伯有所松動，卡麥隆加把勁說：“我可以保證我會用足夠友善的方式讓他離開，我們會給他補償。等電影上映之後，也許是下一年，讓他繼續出演魅影這個角色，只是需要他休息一段時間……”

************************************

“……我跟卡麥隆說，‘讓我和他談’。”韋伯直言不諱，“他的表情像剛吃了一只蒼蠅。他不明白我為什麽要把事情攬上身——這種得罪人的事不需要我來做，我也不擅長。但是，我覺得我需要給你一個交代，以一個老師的身份。”

“可是……”沃格特的臉部表情糾結了一下，“我不覺得我會因此好受一點。”這算什麽？在他面前揭露另一層面的利益糾葛，讓他看清成人世界的肮髒黑暗？

“我只是希望你理解，我沒有辦法不點頭。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關系到太多人的利益。”韋伯非常誠懇，“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我所能保護你，補償你。戲劇界和很多地方一樣充滿灰色，但我們真的沒有那麽糟糕。不要因此而對表演絕望。失去了這個機會，或許你會得到更多。”

沃格特靠在沙發背上，雙手環胸苦惱說：“您對我這麽坦白，我甚至無法恨你太多，您就不怕我被憤怒沖昏頭腦，把這一切都說出去嗎？”

“沃格特，你是個聰明的男孩。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你會有自己的判斷。”韋伯意味深長說。他既然敢把一切說出來，就不怕沃格特出去亂說。而且，他認為沃格特不至于那麽愚蠢。

“對，你們是‘權力’人物，我只是一只小螞蟻。”沃格特聳聳肩。

“別喪氣，年輕人。你要知道，你比很多人都要幸運。”韋伯說。如果不是他的天賦同時打動了他和喬.舒馬赫，他們不會管卡麥隆想幹什麽。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善心絕對不會濫用。說到底，幫了沃格特的還是他自己。

“所以，除了接受你們的‘補償’以外，我沒有其他辦法？”沃格特問。

韋伯說：“當然有，你可以選擇什麽都不要。”

所謂的“補償”，包括國王劇院方面按照合同支付的違約金，其次是2005年演出季的二號魅影一角，如果布萊德.裏特爾真的離開了，他還有機會升為一號魅影，至于2004年餘下時間缺席演出的事，國王劇院會對外給出說法。另一個選擇則是，一部電影的試鏡機會。不過如果選擇這一個，就要沃格特自己向外界解釋他在百老彙消失卻在電影試鏡現場出現的原因。如果處理不當，他會一下子同時失去戲迷和劇評人的心，被貼上“百老彙叛徒”的标簽，日後想重返戲劇界将非常困難。

從“補償”上可以看出韋伯的私心，他還是希望沃格特能回到《歌劇魅影》音樂劇的舞臺。

以沃格特的本心來說，為了《歌劇魅影》電影版的前景而被人用這種強硬的方式趕下舞臺，想他在短期內恢複對《歌劇魅影》的喜愛實在非常困難。

但事已至此，沃格特除了接受“補償”外也別無他法。如韋伯所說的，很有骨氣地什麽都不要，徹底拒絕韋伯遞過來的臺階？感覺更蠢。

估計不單只蘭斯.克拉克會用眼刀刺他，連希德也會對他恨鐵不成鋼吧？

而且不可否認，韋伯的坦誠和看重很大程度上撫平了他的憤怒不甘。在赤裸裸的利益糾葛下，他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

最後沃格特拿走了試鏡用的電影劇本。

劇本的名字是：《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