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節

停在路旁。

在隧道入口處有一只插着菊花的瓶子，原本應該是鮮明的白菊花，現在卻全都枯成褐色。

這裏人車罕至，甚至讓人懷疑這條隧道是否有人使用。我本來一位因為之前來的時候是夜晚，但看來并非如此。

“是這裏沒錯吧。”

我向八雲默默點頭。當時的眩暈感一點一點變的強烈。八雲靠在駕駛座上，嚴肅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着隧道深處。

隧道本身并不長，但因內部彎曲，有坡道起伏，讓人看不見出口處，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無限延伸。

那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穿越隧道的風像野獸一樣，發出低聲怒吼，同時也卷起滿地落葉漫天飛舞。

“有沒有看見什麽？”

“确實是有什麽東西存在，但是從這裏看不清楚。”

“也就是說，要進去一探究竟嗎？”

“沒錯。”

八雲放下手剎車，車子像是被吸入隧道一樣地發動了。

車子進入隧道後，視線突然轉變為一片漆黑，空氣沉重得讓人耳鳴，和當時的情景一模一樣。

噢——

一瞬間，風的咆哮聲似乎又更大了。

當車子行進到隧道的一半時，引擎聲明顯地産生了變化，那是遇到陡峭的坡道，馬力不足時引擎所發出的悲鳴。

“糟了……”八雲咬着下唇喃喃道。

睡眼惺忪的表情已從他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野狼盯上獵物般的眼神。他的額上冒出了些許汗水。

“我太大意了。”

“咦？”

“聽好了，在我說可以了之前，不要把頭擡起來，也絕對不要看窗外。”

“嗯。”

恐怕八雲是看見了什麽，而且還是非常觸目驚心的東西。我照着八雲的命令雙手抱頭，向前彎着身軀。

同時，八雲猛踩着油門，引擎發出一聲巨響，然而車速似乎完全沒有加快的跡象。

我雖然趴伏着身體、閉上眼，但我仍能感受到窗外某種東西的氣息。

噢——

我聽見明顯與引擎聲迥異的咆哮，以及混在其中“啪噠、啪噠”，有什麽東西攀纏上車窗的聲音。

熟悉的眩暈感不斷的折磨着我的神經，倏地，有個物體擦過我的頸項。那到底是什麽？我不知道。

啪噠！有個東西觸撫着我的臉頰。好冷，冷徹心扉。噢——我仍聽得見那咆哮聲。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頭痛。頭痛。頭痛。頭痛。厭惡。厭惡。厭惡。厭惡之至。

有個聲音在心底的某個地方悠遠的回響，渴盼着蘇醒，那是什麽，我不知道。

“你可以把頭擡起來了。”

八雲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剛才虛弱無力的車突然加速。我擡起頭來，出口就在眼前了，不遠的前方有一個急轉彎等着我們，但車子以疾速奔馳的速度往出口前進，照這種速度，我們會轉彎不及而沖撞上去。

“抓緊了！”

八雲大吼一聲，踩上了緊急煞車，輪胎在停止運轉後冒出一陣白煙，車身開始旋轉。結果，我仍沒有找到可以抓的地方，只好故技重施，再次因離心力被甩了出去，一頭猛力撞在我的手上上，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輪胎的燒焦味讓我清醒過來，八雲在駕駛座上頭向後仰，閉目緩緩深呼吸。

車子在轉了一圈半後，面對着隧道停了下來，距離護欄只有幾公分而已。護欄的前方是一個項懸崖的地方，約有十公尺的高度。我們在千鈞一發之際撿回了一條命。

“剛剛有什麽嗎？”

“嗯，有啊。”

八雲将車轉了一百八十度，開到人行道旁下了車，我緊跟在他身後。

八雲走到車子的正面，指着擋風玻璃。

“！”

我看得瞠目結舌，一股顫栗從指尖直沖腦門。

擋風玻璃上殘留着某人的手印，而且不只一個、兩個，玻璃上無一處幸免地布滿了手印，我雖然有感覺到某種東西，但沒想到數量如此驚人……

“一開始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爬到引擎蓋上，接着不知道從哪裏蜂擁而出的靈魂攀附在車上，他們想把我們拉回隧道裏。”

“這個手印是……”

我全身無力地跌坐在地。我想起以前曾在深夜電影裏，看過的僵屍包圍主角們所坐的汽車。

“有為數不少的人在這條隧道裏喪生。”

“為什麽會這樣……”

“一開始可能只是單純的交通意外，而在那裏無法超生的靈魂誘發了第二次的意外，如此一來，無法超生的靈魂又增加了一個，死亡引起另一椿死亡，就這樣無止境地循環反覆。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八雲漫步到隧道入口。

“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

我站起身來緊追在他身後。

“我并不認同除靈的咒文或祓除之事，那些都是邪門歪道。吟唱咒文擊敗靈，或是祓除靈，驅趕他們，都是我難以置信的事實。”

“你認為靈魂本來是什麽？”我問道

“活人。”

“完全正确。我們并不是從別的蛋裏孵出來的，也不是從宇宙來的，我們原本是有感情的人啊！那麽，那你認為靈魂又是什麽？”

這個嘛……

“超物質。”我說道。“你怎麽看？”

“這只是我個人的論點，我認為靈魂應該是死者的意識、思念。人的記憶、感情，追根究底來說只是一種電子信號；也有人說，人類頭腦的構造，酷似傳播網路的資訊漩渦。如果這種想法成立的話，在失去容器的那一瞬間，人類的感情并非回歸于無。電流即使失去了容器仍會繼續流動，網路資訊即使失去了原來的容器，也會轉移于其他的容器上，因此死者的思念、情感會再次徘徊也不無可能。這是我根據自我約束構成的理念，我無法用科學來說明。”

“也就是說，沒有肉體，只有感情的存在嗎？”

“可以這麽說吧……”

“如果這樣，請那些所謂的能力強大的靈媒師消除靈魂，将他們送往黃泉世界，那也只是漠視人類的感情，強制性的一種做法吧，這種行為跟毆打不聽從自己話的人并沒有兩樣，說明白一點，就是野蠻。”

我雖然覺得他的想法有些偏執，但我大致上可以理解八雲所說的話。

八雲的舅舅的一席話浮現在我腦海裏：“他的感情表現有點扭曲。”我突然覺得很有趣而輕笑出聲。

“有什麽好笑的？”

八雲像是無法理解一樣地皺起了眉頭。我連忙止住笑意，将話題岔開。

“那麽，美樹當時……”

“我只是研究靈魂本身受煎熬的原因，然後再将一切向死者的靈魂說明。簡單來說，就是說服而已。”

原來如此，我莫名地理解了，回想起來也确實如此，八雲并沒有直接對美樹做什麽，他只是追究附在美樹身上的靈魂的死因，去除她害怕的因素，美樹也因而獲救。

“你說你在隧道前看見一名女性對吧？”八雲突如其來地問道。

“嗯。”

“那名女性留着一頭長發，穿着灰色套裝，大約二十五歲左右？”

“嗯，你看得見她嗎？”

那一夜的景象在我腦海裏蘇醒。

她的額上留着汩汩鮮血，面無表情地伫立着。

“她現在就站在我們面前。”

當時，那名女子或許想告訴我什麽，我無從得知，但八雲可以。

八雲突然探出身去，凝視着護欄下方。那裏到底有什麽？我也學他看着護欄下方。

陡峭的坡面上雜草叢生，仔細一看，會發現在樹林深處被恣意堆放了冰箱、電視、腳踏車等大型垃圾，大概是從路面上不易發現，所以這裏成為了垃圾棄置場。

“在這下方有什麽……”

八雲在說着的同時，越過了護欄，他小心翼翼地抓緊樹枝，從坡面滑落。

周圍開始暗了下來，隧道張着血盆大口，散發出不尋常的存在感，讓我産生一種我将被隧道吞噬的錯覺。

八雲的身影逐漸從我的眼前消失，要我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我可敬謝不敏。我也越過護欄，緊追在八雲身後。

我太天真了，坡面比我所想的還要陡峭。我沒走幾步就失去了平衡，接着從坡面滾落，樹枝不斷彈打在我的手腳上，雖然很痛，我卻停不下來。早知道應該一個人乖乖在上面等的，現在也已後悔莫及了。

我從坡面上滾落地面時，因沖力過猛而向前撲倒，我的膝蓋受到強烈的撞擊，痛得我的腳都麻了。我回想起小學玩捉迷藏時，我也曾這麽摔過，當時我覺得自己很悲慘而差點流下淚來。我強忍着淚水擡起頭來，發現八雲站在我面前對我伸出手。

“我不是叫你等我嗎？”

“有點好奇，就下來了。”

我在附近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檢查自己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