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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萍的第一份前臺工作,除了接接電話,就是幫人事和行政打打下手。沒事的時候雅萍就會看小說,可是長時間地看小說也會覺得沒意思。在家裏看小說可以放松、投入,是一種享受。在單位看小說就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可時間卻是越打發越覺得漫長,度日如年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每晚睡覺前,雅萍都會忍不住的熱淚盈眶,她真的不想再上班了,她讨厭僅僅是為了生存而去做一份不喜歡的工作。她覺得這個社會真叫人失望,一點兒意思都沒有。書籍報刊上到處介紹着那些為了自己的夢想而拼搏的有志青年,可真的踏入社會,雅萍看到周圍的人就只是懷有升職加薪、買房、買車的想法。她再沒有見到過真正有理想和追求的人,也沒有見到過對生活是真心熱愛的人。

雅萍一開始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編輯的。但是因為高考發揮失敗,她沒有考上自己理想的學校和想要讀取的專業。

她也想要去複讀一年再試一次,可她的父親卻說拿不出錢讓她再去複讀。雅萍對此感到異乎尋常的憤怒。緣何要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之中!緣何要遇到這樣吝啬而自私的父親!幾千塊錢的複讀費為什麽都不能夠攢出來!他根本從來就沒有真正為她考慮過,供她讀書上學也不過是為了讓她将來給他養老送終。是的,父親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雅萍在心裏不斷重複着這句話,這句從小就埋在她心裏的話。

就算她有夢想又能怎麽樣?沒有人期待她的夢想成真,也沒有人期待她會幸福快樂,更沒有人會給她支持和鼓勵。她已然失去了追求夢想的心氣和想望,是否周遭的每個人都如她曾經一般擁有過夢想?是否大家的夢想都被現實和周圍人的冷水一下子澆滅的毫無蹤影?

其實畢業以後,雅萍也偷偷地投了幾個編輯的求職簡歷,可是全都石頭大海,沒有任何音訊。畢竟她的專業和編輯的行業太不靠邊,她又沒有寫過東西,想要當個編輯助理都沒太可能。

她本是因為一個人,才左想右想的找出一個夢想的,因為他有着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追求,所以她也想要有一個夢想,想要可以跟得上他的腳步,想要可以做配得上他的人。現在,他早已走的遠遠的了,早就不知道高飛到哪裏去了。她的夢想,和她一樣,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可笑至極,她又還要堅持什麽呢?

為了一個人燃燒起來,把未來照亮的事情,她再也做不到了。她的內核已經被那把火一次燃盡了。熊熊燃燒的愛戀,熊熊燃燒的人生,她再也找不到那樣的感覺了。

而工作和現實是堆砌起來的枯燥乏味,這也是她喜歡沉浸在小說世界的原因。當你真的全身心沉浸到小說虛拟的世界之中,就會感到只有小說的世界是真實的,自己這個人和自己的生活反而會被虛化而顯得不再真實。所有現實人生中的糾結痛苦、空虛無聊都通通被擠到陰暗的角落中。在這樣的時刻,她終于成為一個不存在的存在,忘記自己一路背負的所有記憶和痛苦,她難得的會感到輕盈感到喜悅。

看完一部小說,雅萍會焦急地尋找另一部小說。她必須盡快填滿這中間的空檔,她不能讓自己的時間有空檔。一有空檔她就會被空虛無聊的感覺所淹沒,對未來的恐懼更是會深深地攫住她。雅萍就像在跑一場不能停歇的馬拉松,一旦停止,所有積累的疲憊痛苦會瞬間擊垮她的心理防線。忘記自己、停止回憶、停止思考,只有這樣,她才能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有時候雅萍也會奇怪,這世上有那麽多人生活在貧困之中,有那麽多人因為饑餓而死亡。對于他們而言生存不只是個問題,而是殊死相關、每天都要掙紮考慮的事情。他們需要想的是如何吃到東西,如何吃到讓自己不會餓死的東西,如何度過艱難的每一天。

而她自己呢?哪天不是吃飽喝足?哪天又挨餓受寒了?她如此地多愁善感是否真是某種無病呻吟的折騰?

有過饑餓經驗的年長之人,總會嘲笑年輕人的憤世嫉俗。‘能吃上飯就不錯了,這就足夠幸福了。’那些個過來人總是喜歡這樣說。可內心各種情緒的此起彼伏、波濤洶湧,個中感受只有自己最是清楚。她無法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東西。可能她也需要活到那種極度的貧窮和糧食短缺的地方,她的痛苦才能消失不見。到時候她的腦海中,将只會充斥着:我的肚子好餓!好餓!好餓!其他的再也不會到她的頭腦中來搗亂了。

無病呻吟,可能指的就是她這種人吧。但,很多事情說的倒是容易,可真要徹底看開、不為過往而痛苦,又談何容易。

而且,現在的雅萍,生活又何嘗不拮據,她和貧窮也差不多是相伴相依的關系。她雖然上班了,可是工資卡早已被父親強行要走。她的錢包裏一般只有100元左右,花完以後才能管他的父親要一百。她的錢包裏就被一個一百又一個一百的替換着。她錢包內的總金額從來沒有超出過一百元。父親也很精打細算,她每天花多少錢在他那裏都會有着記錄。多一分錢她都不要想騙到的。

雅萍本來就沒有朋友,也不像其他年輕女孩那樣會出去逛街吃飯。她确實是沒有花錢的地方。下了班就是回家做飯、洗衣。唯一的娛樂就是看看書、上上網。雅萍的日子一直過得很簡單很節儉。可即使是這樣,她的父親依然會經常說養她到大是多麽的不容易,需要花多少的錢,說她是多麽的幸運,才能遇到他這樣肯犧牲的好爸爸。對他這樣的說辭,雅萍從來都不置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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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早就想好了的,畢業以後會償還他養育她的每一分錢,要償還他為她支付的學費和衣食住行的所有費用。她不想再欠他什麽錢了。她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在父親眼裏所謂親情就是金錢投資,所謂孝順就是金錢回報,他和父親之間就只是金錢利益的關系。

她對父親不再持有期待,其實一開始她就不應該有任何期待的。從她媽媽去世的那天起,她就應該明白,她就應該學聰明地保護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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