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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開水一樣的生活，也終歸會有泛起漣漪的時刻。

當雅萍在單位的樓下重新看到項陽的時候，她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沒有眼淚，也沒有恨。她看到他倚在一輛車的旁邊，也同樣在遠處望着她。他們兩人之間的人流從未停止，人來人往，似時間流逝。

最後，項陽低低地嘆了口氣，看住她，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雅萍在心頭吶喊，快跑呀雅萍！快跑呀雅萍！你在等什麽？難道在等他走過來繼續傷害你？等他走過來再次抛棄你嗎？你不要那麽傻了，快跑吧！

可是她動不了，她一直盯着項陽，一直看，一直看，恨不得把這八年沒有看到的他都一次看個夠。原來思念竟然是這樣的感覺，呼吸被滞住了一般難以繼續；耳根和喉嚨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感覺。心髒砰砰砰的像是一把小錘子，一下，一下，敲打着雅萍的胸口。

這是項陽，依然是她曾經心愛的模樣。只是長高了很多，輪廓也已長開，當真是個男人的樣子了。以前的他是那樣清瘦，讓人覺得他永遠都會是個長不大的男孩子。但現在他終歸是長大了，在她的對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長大了。而她留在原地，依然是那個愛着他的小女孩。

她果然還是等來了他，她終于等來了他的擁抱。

項陽一句話都不說，閉住眼睛，只是用力地抱住雅萍，用力地去聞她身上的味道，去感受她的存在，去驗證她的存在。

眼淚也好，語言也罷，都無法承載他們此刻的心情。

他們一直一直擁抱在一起，到最後，先清醒過來的是雅萍。

這當真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了。她想要的無非也就是如此而已了。項陽已經舍棄了她，她想要問的也無非是你到底愛過我沒有？可是這個擁抱，這個時隔了八年的擁抱，已經夠了。她想要的從來就不多，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他們有八年沒有見面了，相對的時候竟然有些無從說起的尴尬。項陽料到這麽多年了，以雅萍對他的感情，她肯定是不會記恨于他的。所以他來的那麽坦蕩，擁抱的也是那麽自然，仿似他們不過是一對分開的有些久的情侶罷了。他刻意地去遺忘他曾舍棄她時說的話語，刻意地去忘記他們在機場的那最後一次會面。

雅萍看出來了，看出他刻意裝出的雲淡風輕，看出他在掩蓋他應該有的愧疚。

他們兩個人的感情終歸是不平等的，他必然只是會偶爾想起她，而她體會的卻是刻骨的愛帶來的痛和憾。所以他還可以去粉飾太平，可以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可以裝作只是一回身不小心弄丢了她而已。

可是她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他，在項陽離去之後，她卑微地躲在別的男人身下輾轉承歡，去忘記他，也同時忘記她自己。他舍棄了她，而她也同樣地舍棄了她自己。

項陽依然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拉着她坐進了車裏。她不想抗拒也沒有力氣去抗拒。她看着車窗外不斷後退的背景，內心充滿了莫大的遺憾，如果他們兩個也能一并退回到當初，那該有多好。如果從來沒有過分離，從來沒有過舍棄，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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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痛恨自己超過所有，她應該一把推開項陽然後高傲地走開，去挽回她曾經失去的尊嚴和自我。

可其實，她早就失去了一個自己的尊嚴。項陽的離開，讓她心生堕落，她早早就抛棄了自己以及童貞。失去童貞時內心深處的那種酸楚和遺憾，雅萍永遠都忘不掉。可是她沒有停下抛棄自己的腳步，她把自己輾轉扔給了張生，王冉，還有辰東。她從來都沒有獨立的自我，她永遠依附在男人的身上。

她可曾有過自我，有過尊嚴？可能，從來都沒有過吧。

雅萍一味地胡思亂想，被情緒吞沒，項陽也是一言不發。不知道他是否也會像自己一樣內心中泛起驚濤駭浪？

她開始有些恨他了，她開始把對自己的恨，轉移到對他的恨之上了。

她本可以做他幹幹淨淨的新娘子的，如果他們一直在一起，他們一定都已經有了小孩子。可是現在呢，她一無所有，沒有家，沒有丈夫，也沒有孩子。她想象中的溫馨的家，從她的指縫間溜走，再不見蹤跡。

她不知道他們這是要開往哪裏，卻也不在乎他們要開往哪裏。就一直這樣子好了，看不見未來，也不需要未來，這才是最安全的狀态。

可是，終歸會有停下來的那一刻。她從來都左右不了他的決定。

他将她從車裏拉了出來，又一直一直地走。她自我屏蔽一般什麽都不去想。她成為了他手中一個沒有思想的玩偶。

當項陽把雅萍壓在牆壁上又吻又咬的時候，她的感覺仍是恍惚而不真實的。

他吻得她很痛很痛，吻得她的心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痛。她的眼淚在這樣的時刻也終于落了下來，漸漸得，不間斷地親吻和啜泣讓她喘不過氣來。可是她連呼吸也都不想要了，她只想哭，只想要一直哭下去，所有的眼淚都無法哀悼她失去的這段感情和純真。

項陽停下來，把她抱到床上，擁在懷裏。他還是心痛了。這麽多年，他以為自己早就練就了鐵石心腸。原來他殘存的心和柔軟還依然留存在這裏，留存在雅萍這裏。

雅萍在項陽的懷抱中睡着了，恍惚中她又回到了屬于他們的初中，回到了那一起初的美好之中。她沉湎不已，不願醒來。

而項陽呢，一直看着她，不曾入睡。她睡覺的時候一臉委屈，依然是她曾經的模樣，只是她的臉上帶有被痛苦襲擊過的滄桑。她是不曾青春過的，她一直都是一副疲憊不堪帶有衰老氣息的女孩子。他曾經想要改變她，想要讓她重新變回一個天真開朗的小小少女。可又是他親手毀了她的希望和天真。

這麽多年，他一直記得他們最後見面的那一次，她受傷絕望的表情，那一刻，她仿佛一下子蒼老的沒有盡頭，表情痛苦而猙獰，脊背彎曲，腳步踉跄，整個身體不停地在縮小和戰栗。她痛苦的樣子像一把利刃，從他的雙眼深深地戳入到他的內心深處。

她的痛，讓他的心也感到撕心裂肺的疼。他這才後知後覺，或許他是愛着她的，或許他不僅僅只是可憐她。

這許多年，他從未忘記過她。不論是他得意亦或是失意的時刻，他都是如此地渴望、思念着她。

他緣何會對她如此念念不忘，他自己也未嘗能夠明白。他曾以為，他只是比較衷情于雅萍這種惹人憐愛的女孩子。可事實卻并非如此。他嘗試接觸過很多同雅萍相似的女孩，比她更加漂亮，比她更會撒嬌惹人疼。

可是不一樣，他的心裏泛不起漣漪，她們都不是她。相似的她們，只會讓他的內心泛出更多的愧疚和悔恨，只會讓他更加想念她。

可能這是一種懲罰吧，在他抛棄了尊嚴，選擇了那樣的一種生活之後，他終于成為了一個愛無能的人。

有些人，愛了就會生根，再無其他可能的餘地。

天都已經黑透了，外面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月光很亮堂，整間屋子像被打亮一般的存在着，卻也凸顯出某種孤獨、冷清的意味。

雅萍不再輕微而規律的呼吸酣睡了，她睜開了眼睛，安靜而木然地看着他。項陽知道她清醒過來了。

可是雅萍依然什麽都不想說。他們都已經分開八年之久了，所有的愛和恨都變得微不足道，沒有意義了。他們兩個和陌生人又有什麽區別？一段舊情早就結束了，他們的愛恨糾葛不過是以一種鮮明的樣子存活在記憶中罷了。那就永遠存活在生命的背面好了，偶爾回憶一下，偶爾拿出來在月光下照耀一下，也就只能如此了。

可能對于項陽，對于一個男人而已，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差最後的□□來了結遺憾了。在男人那裏，可能只有得到了這個女人的□□才算是最終的完結，才算是可以劃出句號的時刻。

可是雅萍抗拒着他，誰都可以，唯獨他不行。她可以放縱自己，讓自己堕落，讓自己肮髒。可是項陽不可以，項陽和她的純真一起保留在了她的心底深處。他代表的意義太過巨大而純粹，她不願意它被破壞。

她躺在他的肩窩處，像他離去的那晚那樣。她的眼淚早已發幹、涼透，冰涼濕潤地停滞在他的身上，一直滲透到他的血液之中。

她想起了他離去時自己的撕心裂肺，想起他離開後那麽多痛苦的日日夜夜。他為什麽又要回來了呢？回來再一次地傷害她嗎？她不會讓他如願的，她再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傻，那樣徹底，那樣忘我地去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