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4)你像護崽的……

羅縱之前在風光樓已經吃過一次虧,他本身也并非毫無抵抗之力,此刻瀾凝冰撫琴動作明顯,他哪還能意識不到危險?轉瞬間臉色驟變。

但羅縱卻并未拔刀或捂耳抵抗,他強忍着喉頭一口鮮血,悲泣道:“是我害了他!”

然而混亂之中,楚栖腦海裏卻同時冒出了一個音效:

“叮!”

“男團成員瀾凝冰通過排練,琴藝提高,精湛深通,恭喜宿主獲得獎勵:1點技能點數。”

楚栖早在瀾凝冰撥弦時就下意識捂住了雙耳,雖說動作迅速,但他畢竟離瀾凝冰極近,那敵我不分的琴音震在他腦海中,仿若一道雷霆霹靂,令他眼前瞬間一黑。

楚栖來不及高興獎勵,只在心裏狠狠痛罵了瀾凝冰一頓,強打起精神,調用出造星系統的界面,然後将瀾凝冰入團、排演獎勵的三點技能點數全都加在“內力值”上。

加上他本來就擁有的一級,楚栖現在的內力值一欄已經到達了四級。點下确定的同時,他感受到自己體內忽然出現一股澎湃的內勁,氣息在經脈之中奔湧,腦袋和耳朵的劇痛都瞬間消失了。

楚栖知道,一個人戰鬥能力的高低總體看三塊:體力、內力和招數。體力就是最基礎的身體素質,力量、持久、敏捷都可以算,有點類似于游戲裏的血條;招數就是技巧,之前楚栖點的“武力值”就屬于這一欄,有時候可以靠四兩撥千斤的技巧戰勝敵人;而內力則類似于藍條,空有內力不一定有用,但沒有絕對是萬萬不能的。

比方說現在,就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瀾凝冰原本殺機畢現的琴聲此時在他耳中已成不了氣候,他神智清明地睜開眼,抓住了瀾凝冰的手腕。

“少給我鬧騰!”

瀾凝冰怒火中燒,全然沒有注意楚栖的動向,此刻卻忽然被楚栖攔住,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依舊餘怒未消,甩開手腕,冰冷道:“不要妨礙我。讓我問個明白!”

“知道,那也是由我發問,請你冷靜點。”楚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我肯定會幫你的,你先不要再生事端,好嗎?”

瀾凝冰一聲不吭地“盯”着他,半晌,才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勉強算是同意了。

楚栖覺得自己的頭又痛了起來,但他畢竟是資深經紀人,給自己手下藝人處理麻煩的事情做得實在太得心應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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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已經緩過來的羅縱面前,道:“陛下同我說了你與瀾定雪的關系,我也想聽一遍你的說辭。”

剛緩過來的羅縱又一次臉色蒼白,他瞥了一眼瀾凝冰,而後靜靜閉起了眼。

“……四五月前,我偶然去風光樓辦事,意外遇見了瀾定雪,他的模樣、神情、一舉一動,都十分吸引我,令我不覺魂牽夢萦……我迷戀他,發自肺腑地迷戀他,甚至想要與他共度餘生……”

楚栖不由瞟了一眼瀾凝冰,發現他面無表情,也不知是不是早有預感。

羅縱垂眸道:“幸運的是,定雪對我也并不排斥。他從小生活在風光樓,卻被保護得過分‘好’,甚少接觸外人。他聽我說起五湖四海,就萬分神往,特別有次當我提起在東南海上被神秘人救了之後,就篤定又興奮地說,那是他化身‘海神’的兄長在保佑我,讓我得以與他相見。”

楚栖聞言啞然。羅縱雖此刻慌亂,到底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哄人手段層出不窮,瀾定雪動心也是正常的。只是沒想到,也許引得他死心塌地的,正是瀾凝冰當年與羅縱的一次碰面。

畢竟瀾定雪并不知道他哥哥大難不死,竟然活了下來。

羅縱接着道:“我将他引薦給皇上認識,他發了點小脾氣,但還好,皇上沒有生氣,還告知了我定雪的特殊身份。這一點其實我早有預料,只是一直不敢細想……一旦細想,就只剩下煩惱……但緊接着,我父親知道了這件事……”

羅縱的音調陡然一變,原本提起瀾定雪時的溫情與感傷統統蕩然無存,只剩下了畏懼的顫音。

“他……極力反對,問我難道願意為了一個男人,與他背離,放棄前途?更要成日生活在被人恥笑之中……我雖确實愛慕定雪,卻也真的猶豫了。”

瀾凝冰“哈”地一笑:“多麽‘真摯’的感情啊。”

楚栖沒有發表言論,就他所知,像羅縱這樣的人實在太常見了,在古代世界尤甚,在家族事業與自我愛情之間游離,鮮少有人能兩頭兼顧,更多的是顧此失彼,甚至兩敗俱傷。

羅縱雙手抱頭,掌心扣在額角,青筋直突:“……我父親,從來說一不二,掌控欲極強。他一手操辦我所有的事情,無論是前程還是婚娶,我卻不能反抗!他逼我娶那些我根本不愛、又陰狠毒辣的女人,只是為了仕途順暢!更可笑的是,他雖反對我迎娶定雪,卻鼓勵我常去風光樓與他深交,‘玩玩即可’,仿佛我便能從風光樓、從定雪口中探聽出什麽敬王的秘密一樣。”

楚栖眼皮一跳:“什麽秘密?太尉覺得風光樓中藏有敬王不可告人的東西?”

羅縱閉眼道:“是。他掌控京邑八衛禁軍,卻總覺敬王手中另有一群秘密練就的影衛,多年來一直在探查,最終鎖定了風光樓……卻始終無甚理由能夠入內搜尋。”

楚栖捏了捏掌心,聲音不由冷了下來:“瀾定雪暴亡,陛下受驚,這理由……可算足夠了?”

羅縱搖了搖頭:“我有想過,但那日陛下前往是臨時起興,此後……他也幫忙壓下消息。”

“但方才你脫口而出,是你害了瀾定雪。”楚栖盯着他道,“你還是懷疑着太尉,是不是?他讓你‘玩玩即可’,你非但沒有,更與瀾定雪許諾了終生,又向陛下請求賜婚,豈非全然挑戰着他的底線?他比起不可忍受瀾定雪是個男人、是瀾氏質子、對你的前程有害無益,更不可忍受你在超脫他的掌控!”

羅縱臉色鐵青,楚栖的每句話都戳中了他無法向人言說的隐憂。

“殺了瀾定雪,你會回到他的掌心,若能借此機會調查風光樓,更是意外之喜……”

“世子,這只是你的猜想,我從未這麽說過!”羅縱劇烈喘息着打斷了他的話。

楚栖頓了一頓:“……嗯,是我唐突了,一切都是我胡言亂語,毫無證據,實在過于冒犯太尉。”

他蹙着眉想,假若真是羅冀動的手,即便暴露也沒有多大後顧之憂。皇帝器重他與羅縱,還要利用他制衡楚靜忠的勢力,就算真相大白,也不可能嚴懲不貸,多半只會小懲小戒。

不過這也的确只是他根據羅縱的反應、以及瀾定雪之死誰能受益最大推測出來的猜想,并無真憑實據,眼下最大的謎團,瀾定雪是如何中毒的也還沒弄清楚。

思及此處,他看了一眼瀾凝冰,這長段話中瀾凝冰始終沒有吭聲,安靜得讓他有些不适應。

沒想到瀾凝冰也正好看過來,他微微側頭,唇邊流露出一抹譏嘲的笑容:“你說你肯定會幫我,但假若你們柳氏皇帝不幫呢?”

——他果然也想到了那一層。

楚栖一時間沒有回答。本身他知道,帝王權術中制衡之術尤為關鍵,楚靜忠曾任鎮北将軍,親信全都在北方,柳戟月特地調任駐守南方的羅冀入京就是為了分權,羅冀再嚣張狠毒,現在也是皇帝仰仗的重臣,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丢掉性命。

他想了想,卻道:“皇上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答應過我,不再說他壞話,不過我還要再加個條件——也不該想他不好。他會幫你的,他要是不想幫你,早在你傷到他的那時就将你入獄砍了,哪管你什麽藍氏綠氏?他要是不想幫你,大可以将這件事交給太尉、或随便什麽人來辦,哪會無緣無故交給我?”

他拍了拍瀾凝冰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放心吧,小瀾,我就是你堅實的後盾。”

——只要你不給我瞎惹事。

瀾凝冰仔細聽着,嘴角的譏嘲慢慢轉變為真心的大笑:“好。怪不得啊……明遙形容你的形象還真貼切呢。”

楚栖一頓,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形容我像什麽?”

瀾凝冰一字一字道:“護崽的老母雞。”

楚栖:“……”

楚栖面無表情:“我回去就啄死他。”

說話間,馬車已行至風光樓,瀾凝冰先下。

他捂着眼睛适應了一下光線,忽然回頭,低聲道:“我可以信你,但我仍舊不信你們柳氏皇帝。”

“別一口一個你們,你不是東承人嗎?”楚栖随口回了一句。

“我不是因為定雪的事不信,而是對他整個人都不信。”瀾凝冰說此話時,神色正經,“我們瀾氏血脈中确實存在一些天賦,時強時弱、時靈時滅,說是預言也好,說是感知也罷,對于‘靈運’這種東西總有些獨特的感覺——我看人很準的。”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我好心提醒過你,你居然還開始死心塌地了。”

楚栖本沒準備理他,聽到這話,卻不由得停住腳步:“我不過在盡臣子本分,其他又做什麽了?倒是若瀾定雪有你這一半看人很準的能力——”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不遠處的羅縱,“也不會對他死心塌地了,不是嗎?”

瀾凝冰:“……”

楚栖說罷,心裏就一咯噔,他本不想拿這種事損人,但方才瀾凝冰的話卻讓他一時沖動了。

他想了想,又看了看瀾凝冰,有意哄人:“好啦,算我說話不當,我致歉。看人很準的小瀾同志,你看看我呗?”

瀾凝冰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哼一聲:“沒救了!”便拂袖走了。

楚栖看着他的背影,內心十分平靜。他前世搞男團時什麽性格的人沒見過,什麽破事沒處理過,也算是經過大風大浪了。

現在的成員裏,淩飛渡不給他添麻煩,明遙給他添小麻煩,瀾凝冰給他添大麻煩,但問題都不大,他還承受得住。

風光樓已被衛兵把守了起來,他們攔下了瀾凝冰,等楚栖走過來示意時才放開了他。

楚栖問了衛兵兩句,得知他們是今早才接到的旨意,風光樓的人被集中安置到了另個地方,目前樓裏沒有其他人。

楚栖點了點頭,才和瀾凝冰、羅縱以及少許羽林衛進了樓。

冷清無人的風光樓十分安靜,卻也掩蓋不住樓內奢靡豔麗的氣氛。

楚栖一進入,卻并不往出事的二樓廂房找,而是在一樓的各個角落徘徊搜索。

他并不指望能找到與瀾定雪有關的東西,都過去一月有餘了,還能發現什麽。

但有樣東西卻是一時之間帶不走的。

——操練青黎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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