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葬

白澤恭敬的給季玹和崔皇後行禮,“回皇上,奴婢是這樣和娘娘說的。”

季玹聞言似乎有些失望,但他自然不會勉強一個侍女,就準備讓她下去。

然而還未開口,就聽白澤又接着道:“奴婢身份低賤,是娘娘給了奴婢一切。雖知能去皇上身邊伺候,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但……”白澤說着說着,聲音哽咽起來,泫然欲泣,“但奴婢如何能辜負皇後娘娘的厚愛,如何能不知好歹只為自己而讓娘娘難堪,娘娘什麽都沒有說……是奴婢自己不願離開娘娘。請皇上千萬不要怪罪娘娘,若是皇上定要怪罪,就怪罪奴婢好了,奴婢賤命一條,死不足惜。”

這番話說的崔皇後瞪大雙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白澤只做不見,掩面啜泣。

季玹低頭看了看白澤,又看向崔皇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如此忠心的侍女,難怪皇後舍不得了。”

崔皇後慌亂的跪下來,語氣慌亂,“皇上,臣妾絕對沒有……”她真的沒有威脅過白澤,但是……但是白澤也沒有說她威脅他了啊!當真是有苦說不出!

想起前日白澤在她面前的信誓旦旦,崔皇後忍不住對他露出一個厭恨的眼神!

白澤仔細觀察崔皇後的表情,如果崔皇後當真沒有參與,那自己的行為在她眼中就是出爾反爾恩将仇報,怕是将她得罪慘了。

但他已經沒有退路。

季玹伸手攙扶起皇後,“朕并沒有責怪皇後,皇後為何如此。”

崔皇後眼圈微紅,“臣妾對皇上掏心掏肺,只要是皇上想要的,有什麽不能給,莫說一個小小的侍女了,就是要臣妾的命也絕無二話。臣妾若是早知道她的想法……昨日便将她送去皇上那裏了,哪會等到今天。”

“是是,朕知道皇後的賢良大度。”季玹握住崔皇後的手,笑,“是朕奪人所愛,讓皇後受委屈了。”

“至于這小小侍女……既然她讓皇後不高興了,又怎能輕易繞過。就打二十大板,再送到朕宮裏吧,也免得日後皇後見了她心中不快。”季玹笑道。

崔皇後雙手抓着季玹的衣袖,面容楚楚可憐。

兩人柔情蜜意,都沒有閑暇再來搭理白澤。既然季玹發了話,早有一旁侍候的太監将白澤拉了出去,就在門外打了起來,可沒有絲毫放水。

白澤一聲不吭,直到板子打完,終于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再醒過來的時候,白澤只覺得渾身骨架子都是軟的,如同被打散了一般。

身後疼的要命,但疼完又有些慶幸,傷成這個樣子,季玹恐怕是沒有胃口對他下手的。而且也給自己拖延下手提供了借口,倒真是方便了他了。

季玹也不知是否忘了他,好幾天沒有再出現,但也沒有人怠慢白澤,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藥也是用的最好的。白澤的傷勢恢複的不錯,他吃的苦多了是了,這實在不算什麽。

白澤偶爾在院子裏走走,但也只限于這小小的院落,其他哪裏也去不了。這天下午,白澤照例在院子裏轉着,忽然見一列太監默不作聲的搬着桌子椅子等物件走了進來。

很快院子裏就被布置的煥然一新。

同時還有侍女進來替他打扮,替他畫上了淡妝,穿上一身鵝黃色宮裝。白澤任人擺布,然後對着鏡子看了看,不去想自己借屍還魂的事兒,只從男人的眼光來看的話,這身體打扮一番後看起來還是頗有幾分姿色的,倒也是個清秀美人。

想來季玹是終于記起他了。

傍晚時分,季玹果然出現了。

他身穿龍袍,頭戴玉冠,似是剛商議完事情回來,神情略有疲憊。他一進來,就揮退了左右,只獨留他們兩人,面對一桌子飯菜。

季玹指了指面前,說:“坐吧。”

白澤皺了皺眉,他臀部的傷勢還沒有全好,只能勉強挨着椅子邊上坐着。饒是如此,也不太好受。

季玹注意到了,挑眉一笑:“你怪朕嗎?”

何等相似的畫面和話語……臣不敢,白澤差點脫口而出,但話到嘴邊生生改為:“奴婢不敢。”

季玹靜靜看着他,他眼眸幽暗,又似有點點星光閃耀,如夜空一般廣闊深邃。他緩緩開口:“朕倒覺得你膽子大的很,沒有什麽不敢的。”

“皇上是什麽意思?”白澤神色冷靜。

“朕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的很。”季玹端起酒杯,“來,陪朕喝酒。”

白澤無奈,以前他怎麽不知道季玹是個這麽喜歡喝酒的人,以前季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并不是很喜歡喝酒,他習慣清醒并且冷靜的看着這個世界,他認為酒會影響他的判斷,是無能者對人生的逃避。僅有的幾次……都是白澤陪他喝的,只有心情非常不好的時候,季玹才會喝酒。

但是他現在遇到季玹才多久?他已經在自己面前喝了兩次了。

白澤終于忍不住開口,“皇上,少喝點吧。”

季玹并因白澤的逾矩而生氣,反而輕聲一笑,“上次你喝的比朕還痛快,怎麽現在反而勸起朕了?”

白澤啞然,半晌,伸手抓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是奴婢說錯了,奴婢自罰一杯。”說完仰起頭一飲而盡。

季玹看着他,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如此美人,居然是個酒鬼。”

這個當真冤枉,白澤覺得自己并不沉迷酒色,只是情勢所逼罷了。但是季玹能高興,似乎也是不錯的結果,只要自己能繼續得到他的看重,那些隐藏在背後的人一定還會來聯系他的!

“你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嗎?”季玹聲音低沉,又擡眼問他。

“是什麽日子?”白澤順着話問道。

“算了,和你說這些作甚。”季玹搖了搖頭,忽然間意興闌珊起來,轉身就走。然而還未走到門口,又快步折了回來。

在白澤震驚的眼神中,洩憤似得的咬上了他的唇。

這一次比上一次粗暴的多,帶着攻城略地般的霸道,白澤只覺得唇上一痛,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他本能的想要反抗,但卻被輕而易舉的鎮壓下去。于是只能瞪大眼睛。

好半晌季玹才松開手,他摩挲着白澤的眼角,似乎透過他看向了別的什麽,“明早朕來接你。”

白澤覺得現在的季玹簡直不太正常,都什麽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情來調戲他?

他就這麽缺女人嗎?!

至于明天是什麽日子……白澤還不至于連自己下葬的日子都給忘了,季玹居然要帶他去參加。他現在是什麽身份?這種場合帶着女人合适嗎?白澤不悅的皺眉,他可不覺得季玹帶着現在的‘他’參加自己的葬禮是對自己的尊重。

況且他也不太想看到那個場景。

白澤從來認為,人死燈滅,再多的追封尊榮都是浮雲。只要死得其所,就算死在無人所知的角落曝屍荒野他都無所謂……否則也不至于這麽不愛惜自己的名聲了。

葬禮是否風光更不在他在意的內容。

但白澤不高興季玹在參加自己的葬禮時還有這種享樂放縱的心情,這會讓他對自己生出不值的感覺。從始至終的單相思讓白澤以為,自己可以對季玹的一切行為都無條件容忍,但此時親眼目睹了這種漠視,依舊會覺得胸口發悶。

……

第二日季玹來接白澤的時候,他一直沉默不語。

季玹注意到了白澤的情緒,将他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巨大的禦攆坐兩個人綽綽有餘,外面寬大的布幔罩着,沒有人能看到其中的情景。

季玹将白澤整個人摟在懷裏,在他耳邊輕聲低語,“為什麽這副表情,你不想和朕一起嗎?”

白澤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顯然不能讓季玹滿意,季玹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

“引起朕的注意,到朕的身邊來,不就是你的目的嗎?”季玹露出一個戲谑的笑容,“現在目的終于達到了,這副不情願的樣子又是為何?”

白澤錯愕的看着季玹,他一直都是躲都躲不及的好嗎?何曾想過要引起他的注意?至于到他身邊來,也是不得已……

如果他有這種輕易引起季玹的興趣的本事,之前的那十幾年又是何苦?白澤一聲苦笑。

雖然他現在是懷着目的的,但之前絕對沒有此意,因此倒也并不心虛。現在看來季玹也不是一無所知,只是在利用他罷了,并不是真的對這個女人感興趣,這個認知反而讓白澤感到高興,他眼底露出淡淡柔和笑意。

然而這卻似乎激怒了季玹。

季玹的眼神漸漸變冷,“再這樣看着朕,朕就挖了你的眼睛。”

白澤絲毫不懷疑季玹這句話的真實性,立馬閉上眼睛。他感到季玹捏住他下巴的手忽然用力,不由得輕輕哼了一聲。

“你很好!”季玹俯身在白澤耳邊,一個字一個字道,聲音沒有絲毫溫度。

白澤不由的打了一個寒顫。

接下來一路,季玹都沒有再同白澤說話,看來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們才出了宮來,到了京城西邊的墓林,許多大臣都将自己的墓地選在那裏,季玹替白澤選的也是那裏,風水極好的一處地方。

皇帝出行不是一件小事,又不是微服私訪,所以此刻聲勢浩大隆重。

有幸跟在季玹身邊出宮的白澤,終于遇見了熟人張稀。

張稀身為白澤的舊部,理所當然會出現在這裏,只可惜白澤現在身份不便,不能上前說話。四周還有大臣們上來給皇上請安,并說着皇上真是重視白大人之類的恭維話。

這些人還都好奇的打量他,想看清楚這個被季玹寵幸的美人到底是誰,皇後才入宮不久,據說很得寵愛,但這次季玹卻帶着另一個女人出現,顯然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白澤被看得不勝其煩。

好在沒多久儀式就正式開始了,四周也恢複了安靜。

白澤安靜的坐在季玹的身邊,冷靜的看着四周,來的人還不少,但他怎麽不記得他和這些人有過交情?都作出一副哀傷的樣子是給誰看的?這麽惺惺作态也不覺得作嘔嗎?白澤不由得冷笑一聲。

回頭看到張稀沉默的站在一旁,冷硬的臉龐,眼神沉重憂傷,讓白澤稍微難過了一下。這個人雖然有些沉默寡言,但一直是他最信任的臂膀,甚至有些他不敢在季玹面前表露的一面,都可以在張稀面前不作掩飾。

原本以為自己死後,會是他接替自己的,卻沒想會是闵清。

闵清這個人……白澤眼神一冷,他曾背着自己有很多小動作,并且偷偷調動過禁軍的人手,還曾和葉家派系的大臣們來往密切。白澤一直準備找機會查查他是否和季瑾有過勾結,誰知沒來得及做些什麽就死了。

沒想到自己死後反而是他得了季玹的看重。

白澤回過神,這麽會兒功夫,黑色的棺椁已經擡了過來。

正準備入土時,季玹忽然站了起來,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了過去。

白澤一怔,匆忙跟了上去。

站在季玹的身邊,他有幸看到了自己的屍體。棺椁中的人靜靜的躺着,衣衫整潔,表情平和,眉目栩栩如生……這樣看着自己,一種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白澤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去碰觸那個自己。

但還未碰到,手腕忽然被人猛的握住,一陣劇痛讓他猛的清醒過來。一擡頭就發現季玹正看着他,黑眸中怒意翻騰。

“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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