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兄弟

作者有話要說: 僞兄弟僞兄弟僞兄弟!重要的話說三遍!>_<白澤看着眼前的人,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他回憶起在那荒涼冷僻的宮殿中,季玹就是和這個人一起相依為命,後來季玹把他帶進宮,他就跟在這個人身邊假裝成小太監,一同生活了很多年。

這個人雖然身體殘缺,只是一個太監。但是對他來說,卻如師如父。他不但是季玹最親近的人,也是白澤最為敬重的人。

他總是無微不至的照顧着季玹和他的生活,還教他習武,教導他知識。

白澤垂下腦袋,他有些不知所措。

徐公公看了看阿珠手中的灰貓,微笑道:“我聽說過,原來這就是灰灰啊,它怎麽了?”

阿珠憂慮的看着白澤,“它這幾天都不肯吃飯,瘦了好多。”

“是不是食物不對胃口?”徐公公道。

“不是,以前灰灰一點都不挑食的,而且做的也都是他喜歡的,應該不會這樣才對。”阿珠說,“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這樣啊,那倒是有些為難了。”徐公公沉吟了片刻,“可以給我看看嗎?”

“嗯。”阿珠滿懷希望的把白澤放在徐公公的手裏。

白澤落在徐公公手裏,忍不住身體有些僵硬,徐公公手指指腹都是厚厚的繭子,輕輕的在他的脖子和腹部按了按。

“它好像有些怕生,很緊張。”徐公公微微笑道。

“是嗎……”阿珠茫然的回答,灰灰居然會怕生嗎?惹惱了它不是誰都敢撓一爪子的嗎?

徐公公在白澤身上都按了一遍,半晌道:“好像也沒有生病受傷。”

“哎……那到底是因為什麽?”阿珠苦惱的揪了揪自己的頭發,一籌莫展。

“你們在說什麽?”季玹的聲音忽然響起。

“皇上。”徐公公和阿珠都轉身行禮,徐公公捧着白澤,道:“小姑娘說您的貓好幾天不吃飯了,着急的很,奴婢就幫忙看看。”

“哦?”季玹有些意外,“朕這幾日太忙了,竟沒有注意到,給朕看看。”

徐公公将貓交給季玹。

白澤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包裹,被扔過來又扔過去。這些天他一直躲着季玹,此刻被季玹抱着懷裏……白澤只能麻木的想,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季玹仔細的檢查了一番,最後得出的結論和徐公公一樣,沒有發現什麽毛病。

“真是奇怪了,難不成它心情不好?”說完季玹被自己的猜測逗的啞然失笑,“那樣可真是成了精了。”

徐公公也失笑,道:“要不還是請個太醫過來瞧瞧吧。”

“也好。”季玹點頭,然後就抱着白澤,招呼徐公公一起進了屋。

太醫很快就來了,圍着白澤看了好一會兒,滿頭大汗,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咬了咬呀,說:“可能是着了風寒,臣給它開兩幅藥試試。”

白澤如今這模樣,也沒人看得出他滿臉無奈的表情,罷了……還是好好吃飯吧。只要好好吃飯這些人就不會來折騰他了。更不用被灌藥了。

所以晚飯的時候,季玹再給他喂食,他都乖乖的吃了。

徐公公在一旁看得啧啧稱奇,“這貓兒,之前還怎麽哄着都不肯吃,皇上您親自喂,卻什麽都吃了。這還是挑人呢。”

季玹聞言哈哈大笑,他溫柔的摸了摸白澤的頭,眼底都是笑意,“朕就是喜歡它這一點。”

徐公公搖頭笑,“原來也是個死心眼兒。”

“沒關系,反正朕也不會不要它。”季玹捏了捏白澤的臉。

……

晚飯吃罷季玹放下筷子,徐公公親自收拾了東西,又給季玹泡了一杯茶。

季玹問道:“朕讓你辦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徐公公回道,“奴婢親自去查了,青畫姑娘再沒有任何親人,奴婢親自安排她下葬,選了一塊好地方,下輩子定會福澤綿長。”

季玹點點頭,“那就好。”

徐公公微微一笑,“她能得皇上這般對待,也算死也值得了。”

“是嗎。”季玹有些沉默,“人死如燈滅,談何值得不值得。反正什麽也看不到了……”

徐公公默然,半晌道:“皇上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你在怪朕對不對。”季玹忽然擡頭,他看着徐公公,眼底如一汪深潭,“雖然你一次都沒有說起過,但是朕知道。”

“奴婢為何要怪皇上。”徐公公淡淡道。

季玹聲音低沉沙啞,“你怪朕就這樣讓他去送死。”

徐公公袖子下的手微微一顫,好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奴婢沒有怪皇上,那是他的命。”

“命?”季玹一聲大笑。

“是的。”徐公公擡頭,眼底是淡淡的哀色,語氣沉重,“他命該如此,逃不脫走不開。奴婢只是覺得他的命實在不太好,他是個好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不該是這樣的命。”

“遇到朕……确實是他命不好。所以你也覺得朕冷血無情,對不對?”季玹緩緩開口,吐字清晰,緩緩道,“朕明知封後大典上,會有刺客出現,卻不告訴他,害他送命。”

“您并不知道他會為您舍命。”徐公公一聲嘆息,“皇上,人孰能無錯。放下吧……有些事,是誰也無法預料的。”

季玹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語,“朕真的一點也猜不到麽?朕只是不确定……”

“皇上!”徐公公喊道。

“朕曾經不信任過他。”季玹的眼幽深如墨,“現在他死了,朕安心了。”

只是信任的代價太過高昂。

白澤看着眼前的一幕,有種恍如夢中的感覺。

他寧願眼前的一幕只是他的夢,但一切卻又真實到令他難以自欺欺人。

季玹嘴邊的笑,徐公公的沉默。

眼前的景象漸漸在他的面前扭曲模糊,季玹的話如同回音一般在他耳邊回蕩。

原來他的死,可以令季玹安心。

白澤自嘲的笑,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死的很值得呢。

徐公公走了。

季玹摸了摸白澤的腦袋,然後就休息去了。他很快就入睡了,許是白日裏太累了,即使睡着了,眉頭也微微皺起。

白澤爬上床,蜷縮在季玹的床邊,看着他冷峻的側臉。

他覺得很冷,但是卻不敢靠近取暖。

他自以為僅有的東西……原來也都是假的。季玹從來沒有信任過他。

他已經這般卑微了,他願意做他一輩子的忠誠屬下,只要可以留在他的身邊,看着他就好。卻原來連這也是奢望。

他到底算什麽?在季玹身邊的這十幾年,又算什麽?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是自己的幻想嗎?

原來季玹是這樣的猜忌厭惡他嗎?原來他的存在是如此的難堪嗎?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留他在身邊,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他。這樣欺騙他,對季玹來說是很有意思的事嗎……

他應該怨恨嗎?

白澤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為什麽到了這個地步,還是無法恨他。

是了……他不是放不下,他只是沒有資格去恨。

他沒有資格恨季玹。如果沒有季玹,自己在十多年前的雪夜,就已經死掉了。他的命是季玹給的,他的一切都是季玹給的,沒有季玹就沒有現在的他。

可是從什麽時候起,他的存在成了季玹的痛苦,時時刻刻提醒季玹,他身為嫡出皇長子,所受到的種種屈辱。

白澤想,如果換成是他,也是不會喜歡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吧。

他只是以為,有些秘密可以永不見天日,卻不知,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秘密。總一天是瞞不住的,總有一天是要被揭穿的,那時候會很痛很痛。

所以季玹還是知道了。

所以季玹疏遠他,隐瞞他。

不信任他。

所以他一點也不怪季玹,是他愧對他。

以前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到了今天這個局面,他應該怎麽辦。而現在抉擇擺在眼前,他忽然就知道了。他能做的唯有離開。

他湊過去,将臉貼在季玹的臉上。他是這樣的在意眼前的這個人,他好懷念小時候,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如果能一直那樣下去該多好。

可惜都太晚了。

白澤慢慢的站起來,慢慢的後退,一直退到門邊。

終于到了他該離開的時候了,夢該醒了。

只要踏出這裏,他就可以去到一個季玹永遠見不到的地方。

白澤定定的站在那裏,明明只要踏出這一步就夠了,為什麽他動不了。要讓他主動離開季玹,就是這麽難的事情嗎?

他還在奢望什麽?

白澤轉過身,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他沒有聽到季玹在夢中的呢喃,“阿澤……”

……

白澤毫無目的的在宮中奔跑着,直到累的動不了,才随便找了一棵樹,爬了上去。

這棵樹很高很高,可以俯瞰到很遠的景色。

遠處一片荒蕪,燈火闌珊,是冷宮所在。

先皇後宮并不充裕,葉皇後得寵之後,先皇就再也沒有寵幸過其他女人。她寵冠後宮的二十年,着實六宮粉黛無顏色。

然一代皇後,如今也不過落得被幽禁冷宮的下場。偌大冷宮,是她一人的囚籠。

成王敗寇,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白澤就一直刻意回避她的存在,刻意回避那個地方。

他是恨她的。

她不應該在殘忍丢棄他之後,又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試圖利用他,破壞他的生活,斷送他的一切。白澤想象中的那個她,不該是如此卑鄙涼薄的,不該是這樣……

因此,宮變前一夜,當那個女人派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割下使者的頭顱,用盒子裝起來,給她送了回去。他親手用這種決絕的方式斬斷了兩人的關系。

他天真的以為,這樣就可以抹掉一切。

但終究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季玹也許在更早的時候就知道了……比他更早知道。

季玹是怎麽知道的呢,怎麽能隐藏的那麽好,好到讓他完全察覺不到……

白澤眼睛酸澀。

他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天接近正午的時候,太陽照在身上,白澤才幽幽醒轉了過來。他發覺自己再一次無處可去了。

他定定的看着前方,不知不覺的往前走,等看到那破敗的宮牆時,才發覺自己竟鬼使神差的來到了冷宮。

然後他踟蹰了,來這裏做什麽呢?去見那個女人嗎?他一點也不想看到她。

白澤心中冷笑,就準備轉頭離開。

不過環目四顧,發現這裏荒涼偏僻,連人影都看不到一個,着實是個安靜的好地方。冷宮向來晦氣,旁人也根本不會路過這裏,因此無需擔心被人發現。

白澤轉悠了一圈,決定留在這裏。

冷宮頗大,只要他不深入進去,也根本不會看到那個女人。

冷宮裏除了兩個看守的太監外,再沒有其他人。只有在宮中混的最慘的人,才會被派來這裏,與世隔絕,一輩子無出頭之日。

白澤在這裏過着悠閑的日子,冷宮很大,随便轉轉就可以打發掉一天的時間。

一開始,他想起季玹會覺得難過,想起很多事,會覺得不甘。但漸漸的,再想起季玹的時候,已經不會有什麽情緒波動了。

他明白有些事只能放在心底,就這樣一直一直的往下沉,只要不翻出來,終有一天往事如煙,再蕩不起一絲波瀾。

這時的他,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找他已經找的快要發瘋了。

天氣越來越寒冷,就快要到除夕了。

冷宮裏的兩個太監每天都無精打采,整日抱怨。白澤總是悄悄的冷眼旁觀,從未出現過在他們面前。

他也從未進去過最裏面的那個院子,但是每天他會聽到裏面傳來的打罵聲。

但無論這些人如何作踐,裏面的女人總是一聲不吭。如果不是這些人每天照常進去送飯,他都要以為那個女人已經死了。

白澤有時也會疑惑,從雲端跌落到泥沼,這般折辱,為什麽她還要堅持活着。

那時候,她明明有機會自我了斷。

想死掉是那麽容易的事,活着卻那麽難。他深深明白這一點。

白澤有時候也想沖進去,去看看,她到底是什麽樣子,去質問,她為什麽要丢棄他。

他有很多很多的疑問,但一次也沒有付諸行動。

一牆之隔,卻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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