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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繁星滿天的盛夏之夜,習來用報紙抱着那把借來的大刻刀,借着月光,一腳高一腳低,穿過鄉間小道,來到那戶大房子前的薔薇圍牆下。
這紅磚圍牆不算高,卻爬滿了薔薇,正逢花開季節,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習來半夜到此,卻不是為賞花的,他進來有兩件事:
一是需要把手裏的大刻刀還回去,再向房子的主人‘借’一把用于精細雕琢的小刻刀,他雕刻的木雕,到了收尾階段,需要精雕細琢。
二是家裏病重的小妹想吃這院子裏的果子——櫻桃。他要采摘一些回去,滿足小妹的願望。
他觀察過,進入這院子,只有這薔薇牆的位置最合适,只是薔薇藤上的小刺,有點難為人。
前段時間,村長說村頭洋房的主人要來住上一段時間,讓村裏低保戶的李老頭和習來去幫忙收拾院子。
習來在工具房裏選用工具時,發現工具房放着一套精美的雕刻工具。
不過它們好像被主人遺忘了,箱子上積滿了灰塵。
算起來,習來來借過幾次了,每完成一層次的雕刻,就過來換一把刻刀,說是借,其實算偷了吧,他一直這樣,有借有還,只是房子的主人并不知情。
窸窸窣窣的爬上花牆,發現房子裏有燈光,這房子的主人已經住進來了?
前幾次他過來時,房子裏完全沒有燈光,應該是無人居住,今日卻是意外,謹慎的觀察了許久,院裏沒有聲響,應該是大意忘了熄燈,習來像貓一般輕輕落在花牆內,摸索着向他熟悉的工具房內走去。
花牆和工具房之間,隔着草地,習來貓着身子,穿過草地,來到門前。
往裏推開門,工具房內的小燈突然亮了起來,習來恐懼的背靠着,貼在門上。
習來努力平複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仔細一看,工具房籠罩在朦胧的黃光下,他對面的角落裏,坐着一個人。
那個人一身白T恤,一頭栗色的碎發,大晚上帶着大大黑黑的墨鏡,只露半張臉,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消瘦尖尖的下巴,看不出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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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顯眼的是,修長的雙腿,他穿着長褲,右腿截成短褲,右腿打着石膏。
在習來打量之際,那人嘴角上揚,微微一笑,低沉好聽的聲音說道:“你來了好幾個晚上了哦!怎麽害怕的不敢說話了?”
習來想過許多種情況,如果被抓,該如何辯解,如何求得這家主人的諒解,可是真正被抓現行,他卻害怕的無法發出聲音。
那人得不到回應,嘴角上揚一個好看的弧度,輕笑道:“不經過主人同意,拿走東西,雖然有還回來,我若說你是偷,那可就是偷!”
‘偷?!不是的!’習來心裏否定着,将報紙包好的刻刀握在胸口,緊張的不敢動,也沒有出聲,就那樣定定地看着他,這是習來十六年來,經歷的最詭異的夜晚,他心中如擂鼓,面對并沒有惡意的人,卻說不出一句話。
那人呵呵笑着:“怎麽?這樣就被吓到啦?還以為你膽子挺大的,算了,偷東西的人,把東西放好就走吧,真沒勁!”
傾風稱他為‘偷東西的人’,習來覺得他說的沒錯,但是忍不住小聲辯駁:“我,我不是偷東西的人,我是‘借’,我都有還回來的。”
聽到這年輕的聲音,那人愣了一下,向前伸出手,笑道:“想不到是個小孩呀,你好,借東西的小孩,我叫傾風。”
習來看着傾風上揚的嘴角,心想着:‘一個下巴就如此好看的人,那一張臉得多驚豔。’
習來看着傾風的手指,有一種久不見陽光的冷白,纖細修長,指甲都修的整齊圓潤。
不像他的,雖然修長,但是因為最近的撿破爛、收拾破爛,練習雕刻,手上滿是老繭和傷口。
習來猶豫着要不要和他握手,看着堅持舉在身前的手,習來把手放衣服上擦了擦,剛伸手上前,似乎等久了,那一瞬間傾風收了手,他的手和習來的手交叉錯過,傾風關上燈,說:“工具,自己拿。明天你可以光明正大的來找我借,不用晚上來,不安全。”
他轉着車輪出去,似乎對這裏很熟,但是習來想了一下,确定之前沒有見過他。
借了刻刀,還有櫻桃呢?習來追出去,拉住椅子小聲問道:“那個,傾~風,我,院子裏的櫻桃,我能摘一些嗎?......我妹妹想吃。”
“院子裏有櫻桃嗎?”傾風問道,停頓片刻,說道:“......你自己摘吧,注意安全就行。”
“謝謝。”習來走到樹下,迅速爬上高大的櫻桃樹,纖瘦的身體頃刻間掩藏到了濃密的枝葉中。
“小風!小風!你怎麽出來了?”焦急的女聲在屋檐下響起。
“姑姑,我睡不着,出來晃晃,一直在房間裏悶得慌。”
“小風,你看不見,不要亂走,多危險啊!”
“知道了姑姑,我這就回去休息。”
“小風,現在你的腿出不得半點意外,爺爺讓我們來就是好好散心,你想出去的話告訴姑姑好嗎?”
“好,謝謝姑姑。”
“你這孩子,跟姑姑不要這麽見外……”
聲音和腳步聲越來越遠,習來趴在樹上,腦子嗡嗡響。
原來傾風大晚上帶着墨鏡,是因為他看不見,他是天生看不見還是後天的原因?
習來想了一會兒,不禁嗤笑自己‘自己的事還沒顧得上呢,哪還有心思顧及別人。’
自己‘借東西’被主人發現了,過程和結局都是出乎意料,好在他沒有揭發追責,還讓他光明正大來借東西,在習來心裏,便已經将傾風認作了大好人。
習來快速摘了一小捧櫻桃用報紙包好,小心的下樹,拿起小刻刀原路翻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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