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無憂的日子,悠然而過,這天,習來載着傾風到小河旁游玩了一遭,回到大門口,姑姑着急的等着,欲言又止,扶着傾風回到屋內,習來就回家了,他想,他不該多問,一些事,他也無法參與。

傾風感到姑姑的異常,問道:“姑姑,那邊又來電話了嗎?他們又有什麽安排?”

姑姑思量了片刻說:“小風,我們要回去了,你腿上還有釘子到時間取出來了,再拖下去沒有益處。”

“什麽時候回?”

“明天。”

“不,後天,後天回。”

“小風......”

“姑姑,只推遲一天。”

“好,我來安排。”

習來帶着陽陽回到自己的棚屋,棚屋的鎖又壞了,不用說裏邊又是一片狼藉,他的背包都被剪壞了,扔在地上。

看來李勇一家沒有找到東西,對着棚屋裏的東西胡亂發洩。

“再忍耐幾天吧”習來對自己說。

剛才看到姑姑的表情,看來他們遇到了什麽變故,也許就要回去了。

習來悲傷的情緒剛剛得到釋放,新的悲傷又隴上心頭,十六歲的少年,除了爺爺以外,又有了能觸動他內心的人,他感到慌亂、無措、憂傷。

第二天,習來破天荒的起晚了,一場雨已經過去,太陽透過厚厚的雲層,投射下來,遠遠望去,就像光的簾子。

王瑤在門外罵罵咧咧,李金富咚咚的踹着棚屋的木門,習來用力往外一推,李金富一屁股坐在地上,頓時哭天喊地,滑稽的像個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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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勇坐在門口抽支煙,望向習來,滿眼陰霾。

習來抱着破背包,把陽陽放在車廂裏,推着三輪車出了門。

李大叔見習來出門,塞給他兩個包子:“來來、陽陽,吃包子,對了青青的小背包在你朋友家,你記得拿回來,那丫頭念了一早上了。”

“我嬸子有去拿嗎?他們沒有人在了?”

“你嬸子帶青青去外婆家了,有點事,晚上才回來。”

“哦,那我去看看。”習來緊張的心,突然又松開了“謝謝,李大叔。”

習來蹬着車子飛快的往村頭飛去,李大叔看着他的背影,笑着:“這小子!”

到了村頭,遠遠地,傾風坐在大樹下,習來見到他就搖響鈴铛,大聲喊道:“傾風!傾風!”

傾風轉過來,朝他揮手:“小孩!”

将車停在樹下,習來喘着氣:“我們以為你們走了。”

“所以你就不來了是嗎?”

習來紅着臉,點點頭,想想,傾風又看不見,于是說道:“也不是,我就是,起晚了。”

傾風問道:“現在不下雨,你要去收破爛嗎?”

“不去,今天陪你,你想去做什麽?”

傾風拍拍身邊的箱子:“今天我想去一個風景好的地方,畫一幅畫。”

習來斜過身子,見到他身後房子繪畫工具箱,二話不說,搬上三輪車:“我知道一個地方,我帶你去。”

“好。”

陽陽鬧着陪姑姑,也許從姑姑這她體會到了母愛,只要見到姑姑,就抱着她手臂不放,習來只能由着她。

傾風帶上帽子,坐在車廂裏,習來遞給他一個包子:“吃包子,李大叔家的,很香。”

“謝啦。”傾風接過包子,毫不矯情,大口吃着。

習來蹬着車子,回頭看看:“你不會沒有吃早餐吧?”

傾風愣了一下:“傻,我又不是傻小孩。”

姑姑在樓上看着遠去的兩人,嘆了一口氣,撥打電話:“爸,我們明天回去......對......明天一定回。”

三輪車走了許久,停在路邊樹下,習來扶着傾風下車,傾風問:“這的風景是怎樣的?”

習來慢慢解說:“風景很好,現在我們站在大樟樹下,往前走二十米,左手有一池魚塘,魚塘一角有荷葉,右邊是荒草地,有小樹,有野葛根爬藤,也有槲寄生,右邊遠處是小山坡,小草坡。”

“再往前呢?”

“再往前,魚塘前邊是另一個魚塘,盡頭是小山坡,山坡下有一座木屋,樹皮蓋的屋頂,對着我們的方向,有個小窗子,右邊有伸出來的亭臺,方便釣魚。”

“右邊呢?”

“右邊是樹木、稻田,關闊的一片遠處有河流、山丘。”

“這一定很美,但是不夠特別。”

“特別的是到處都是生機勃勃,最特別的你沒問到,我帶你過去。”

習來扶着傾風來到一個老站臺上,站臺下是軌道,兩端蜿蜒而去,在陽光下有一股蕭瑟感,卻又像遞延着希望。

“傾風,這是個小站臺,老舊的火車站臺,已經很斑駁了,通了公路後,這裏就取消了,好幾天才會有火車經過,我卻覺得這小站臺很溫暖,它見證了太多的分別重逢,雖然它退休了,但它依然在。”

“好,就畫這小站臺。幫我支畫架吧。”

“好,你等一下。”

習來把車推過來,支起畫架,和簡易的桌子,顏料、畫筆水桶,一一放上來。

椅子放在他身後,從頭上拿下舊舊的草帽,戴在傾風頭上,不時有風吹來,習來細心的幫傾風系好繩子。

傾風淺笑着,他很喜歡習來的關心,從小到大,習來是第一個靠近他,他沒有排斥感的人。

習來近距離的看着傾風,他雙瞳顏色非常淺,像淡淡的琥珀,像微風拂過的溫柔碧水,彌散漫天星辰,卻倒映着小小的人影,可惜他看不到自己。

“小孩,是在替我惋惜嗎?”傾風雖然看不見,卻能清晰的感受到習來感傷的凝望。

“不,我是覺得,你的眼睛漂亮,很漂亮,你一定會複明的傾風。”習來視線下移,停在傾風的雙唇,胸口嘭嘭跳,慌張的移開幾步。

傾風拿起鉛筆,手指丈量了一下畫紙,在上邊簡易的畫了幾筆。

“小孩,幫我倒些水。”

“好。”習來在調色盤上到了水。

傾風打開顏料盒,這和顏料已經用得差不多了,什麽顏色在哪裏,他早已熟知。

快速的調顏色,開始在紙上作畫,習來驚訝與他的熟練,更驚訝與他的技藝。

他畫的第一幅不是小河,而是魚塘、木屋和小山坡。

第二幅是右邊的稻田小河和青山。

第三幅才是有軌道有小站臺的畫面。

雖然在習來的解說中完成的,但是畫的非常好。

習來驚嘆道:“傾風,你畫的真好看,比眼前真實的景色更加的美,更有生命力。”

“謝謝你,小孩,我好久沒有這麽痛快了,這顏料準備扔了的,沒想到,今天會用到。”

“我也很慶幸你沒有扔掉它們,傾風你閉着眼都能畫,以後你會堅持的吧?”

傾風停了一會兒:“當然,我不會放下畫筆。”

習來很滿意傾風的回答,扶着他問:“你腿疼不疼,你站了很久了,我們回去吧?”

“好,回去。”

扶着傾風上了車,習來又默默的收起所有東西,慢慢的晃悠回去,他想和傾風多呆一會兒。

傾風的腿是疼了,疼的冷汗津津,習來給他擦汗,發現他臉色蒼白,才着急的飛速回到別墅外。

姑姑早就在門口等着,心急的跑下來一起扶着傾風回房間躺下。

“小風,你不能久站的,你明白的。”

“我知道,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小風,我只能争取到今天,明天早上他們就到了,先坐車,後坐飛機,他們在縣城等了。”

“知道了。”

習來搬着東西進屋,就聽到姑姑的話,他們果然要走了,今天都是姑姑争取來的?傾風不想走嗎?為何留一天?為了自己嗎?

姑姑看着閉上雙眼,不願說話的傾風,下樓喊住習來:“來來,你幫小風擦洗一下吧,天太熱了,別碰到他的小腿傷口就行。”

習來來到傾風房裏,他靜靜的躺着,安靜的像個孩子。

“傾風,姑姑讓我給你擦一下”

傾風沒有回應,習來過去拉了拉他的手,發現他已經睡着了。

習來給他擦了臉、脖子、雙手,即便再看這雙手,習來總覺得,這雙手好看的過分。

撈起他的袖子,發現他手臂上猙獰的傷疤,他身後更是一片令人下淚的傷痕。

“當時你是怎麽熬過來的?”習來從來不悲嘆自己的命運,因為他不低頭,更不自憐,他有自己的目标和夢想,并且為之一步步的努力。

傾風呢,他努力了,擁有了,最後命運和他開了一個又一個玩笑。

習來,給他擦了身子,他還是沒有醒,習來懷疑,姑姑是不是給他用了藥。

習來下樓,看到空白的畫紙,想給傾風留下幾句話,提筆在畫紙上寫了‘傾風’二字,卻無法再寫下去。

目光落到小站臺畫上,寫了一句話——願你有一個酣暢淋漓的人生

姑姑站在習來身後,看着娟秀的字跡淚流滿面,傾風,他如何再能擁有‘酣暢淋漓’的人生呢?

“姑姑,傾風的眼睛有的治了嗎?”

姑姑搖搖頭,擦了淚水:“來來,謝謝你陪小風,他這些天很開心。”

“姑姑,這幾天我也很開心,你們要走了是嗎?”

“對~”

突然姑姑手機響了,她走出去接聽,習來偷偷跟着。

“爸!我哥糊塗,你也糊塗?”

“我不同意!”

“我寧願小風瞎一輩子,我伺候他一輩子,也不會讓小風給他們一個腎,讓他們做夢去吧!”

習來在門後聽的渾身發冷,傾風的爸爸居然要傾風用一個腎換取複明的可能!這是什麽父親?簡直禽獸不如!

姑姑送習來,習來出了門口,突然停下,回頭望着姑姑,低聲說道:“姑姑,我願意把一只眼睛給傾風,麻煩您明天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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