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九年的時光,在郁老爺子要求下,他曾回來過,在一次又一次談崩後,在姑姑一次次的央求下,傾風徹底碾碎了心裏那點對郁家的期盼。
最後一次回來,是郁老爺子離世,最後與姑姑分別,習來依舊杳無音訊,傾風終于明白,人間的生離,原來并不比死別的距離近多少。
哪怕是現在,通訊網絡發達,飛機高鐵的絕對高速,那些想念卻無法見到的人,依舊是無法見到。
九年的時間,時間對傾風來說,何其漫長,他每天像陀螺般奔走,卻總想背着自己的殼,希望見到那個人,就能停下來,為他撐起一片天,給他自己始終如一的溫暖,告訴他,他不在乎世俗,不在乎所謂的名譽,他想要的,自始至終只不過一個他,一個會呼喚他名字,讓他喚做小孩的人。
從下午到夕陽退去,直至夜幕降臨,傾風狂喜又不安的站在車門外,不敢走進院子裏。
直到習來出來倒垃圾。
一聲‘小孩,我追你來了’習來不可置信的轉過身來,兩人靜靜的對望,排山倒海的思念,有千言萬語的傾訴,此時都在這靜靜的凝望中。
曾經習來也說過‘我追你來了’,如今,傾風将這句話回給了他,習來點點頭:“是,傾風,我是習來,好久不見。”
挽風吹過身側,薔薇花牆沙沙作響,傾風向習來走來,手拂上他的臉:“小孩,我說過,你的樣子,我會記一輩子。”
“‘但是,我不會忘了你’、‘好,我也記一輩子’。”
這是倆人當年的對話,習來當然不會忘,人生慢慢也是漫漫。
習來真的長高了,以前到他肩膀,現在到了他耳朵,但是習來一樣很清瘦,臉部輪廓,幾乎沒變,只是更立體了。
習來愣了一下,轉身避開傾風的手:“既然,來了,進屋坐一會嗎?”
“當然!”
傾風幾乎一眼就确定,他是習來。
習來對與傾風見面,設想過百種情形,唯獨沒有這樣的,原先以為見了面會禁不住的情緒釋放,這見面這一刻,卻異常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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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桌子兩邊,兩杯清茶,兩人沉默着。九年的時間,是兩人中間像隔着漫長的黑夜,誰都不敢輕易伸手點亮一盞燈。
這幾年過的好嗎?
這幾年在哪裏度過?
有沒有遇到心生歡喜的人?
是否有了新的另一半?
現在又是安家在哪裏?
“你......”
“你......”
“你先說”
“你先說”
倆人異口同聲兩次,相視一笑,尴尬的氣氛稍稍緩解。
習來問:“那時不辭而別,對不起,我想,我應該有個正是的告別。”
“怎麽能怪你,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無力護着你,但是小孩,你是真傻,我原來并不知道的,我醒來已經在國外,我只以為老頭子把你送走,并不知道你把眼睛給了我,你知道不知道......”
傾風停頓了許久:“前些天我遇到陽陽他們,才知道的,我以為......”
“以為我變成了瞎子?!”習來呵呵一笑:“傾風,我哪裏會那麽傻,我還要照顧陽陽的,你忘了?”
你不是傻子,誰還能擔起傻子這個名?
傾風放下茶杯,繞過桌子,走到習來身後,雙手摟住他,習來卻全身僵硬,這麽多年你習來始終不習慣與人裏的太近,就是李青羊也是知道他這毛病,偶爾會抱着他手臂,就像那天看畫展,也是因為習來不舒服,李青羊才扶着他。
傾風其實胸中如擂鼓,他終于再次抱到自己的男孩:“怎麽?小孩這是是嫌棄了嗎?還是你有了......”
習來一愣,說:“不可能!怎麽會?只是,我一直不喜歡與人觸碰罷了!”
“是嗎?”傾風心裏是喜悅的,他的小孩,和九年前一樣,他身上的味道都不曾變過。
害怕吓到他,傾風轉身看到櫥窗裏的‘兔先生’,驚喜的伸手數了一遍,一共九個。
“那個,兔先生,你還記得,是要送給我的嗎?一年一個,剛好九個?”
“不”習來剛想否認,看到傾風笑着轉過身,不自覺的點點頭:“嗯,對,希望你喜歡。”
“謝謝,我很喜歡,那一牆的薔薇我也很喜歡。”
“嗯”習來捧着杯子點點頭。
傾風的手又從身後抱過來,結結實實的圈住習來:“小孩,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找到你的嗎?”
習來乖乖的不敢動,問道:“難道不是陽陽告訴你的?”
“當然不是,她現在可是恨着我呢,是我朋友看到別人的微博,發現的——傾風習來,小孩,我真的很慶幸,你留着它。”
習來拿開傾風圈在肩上的手,站起來說:“我很喜歡這幾個字,所以就刻在匾額上了,傾風,天色晚了,你......你該回去了。”
“小孩,你在趕我走?”當習來推開他的手,他就有不好的預感:“你是在怪我嗎?小孩,我一直以為你被老頭送到國外,這幾年我沒有放棄過尋找,歐洲那些與雕刻有關的地方我都走過,可就是沒有你的消息,老頭到死都不肯告訴我......”
習來放到門把上的手抽了回來:“你說什麽?郁老爺子去世了?”
“對,兩年前,小孩,我不管什麽世俗,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九年前是你,這一輩子都只能是你,你明白嗎?”
習來白傾風抱在懷裏,滾燙的氣息噴在脖頸上,習來強裝鎮定的心,頃刻間破防。
‘一輩子’一輩子是多久?是幾年,幾十年,是往後餘生?
九年前習來留下,像是孤注一擲,用盡了畢生勇氣,現在他卻不敢讓自己一意孤行,傾風有了自己的事業,他有妹妹陽陽,他不能太自私,就像郁老爺子說的:‘你能因為自己一己私欲,讓自己的家人被外人戳脊梁骨’,這一輩子,他算是爬不出泥潭了,可陽陽不能受牽連,傾風不能因此名譽受損。
“傾風,你先放開我......”
“不放!就是不放!放開你又要逃跑是嗎?你在逃跑我又要用多少時間去找你?!”
傾風緊張不安的語調,手上的力度不絕的收緊,習來能感受他的顫抖,沉默了片刻,終是于心不忍。
“說什麽呢?我家在這,你又見過陽陽,我會逃到哪?你先放開,我要做飯,我餓了!”
“那我幫你!”習來不再趕他,傾風立即雀躍起來。
廚房裏,無論習來做什麽,傾風都站在身側,明明十指不沾陽春水,卻硬是想表現,弄得好好的廚房,不一會兒功夫,變得像災難現場。
習來無奈:“傾風,你出去吧,你這不是幫忙,是搗亂,我想快些吃上飯。”
“好,我不動,我就看着。”傾風被習來趕到門口,眼神卻黏糊糊的粘在習來身上。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自己弄丢了幾年的人,婚前蒙陰,好不容易找回來了,哪能放過一分一秒的凝望?
“好了,把菜端出去吧。”
習來忙完,擡頭對上傾風的目光,心中無語、甜蜜又仿徨,他不知道,從傾風見到他那一刻起,除了數了櫥窗了的兔先生,餘下時間,眼睛從來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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