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唯利是圖
救韓禪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吳千帆說,憑他貪的數額,槍斃十次都有餘,最樂觀的估計,大概就是能判個死緩或者無期,但前提是他能把所有侵吞的錢都吐出來。
吳千帆問林梵行,“你們家還有餘下的財産沒?房子,汽車,土地都行。”
林梵行十分茫然:“我們家的錢,我是從來不碰的。”不然他也不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了。
金紅顏的家已經被查封,林梵行目前住在酒店。他憑着記憶查閱了金紅顏在幾家銀行的賬戶,自然全部被凍結了。
吳千帆坐在旁邊的藤椅上,慢悠悠地喝茶,不緊不慢地說:“我覺得憑金小姐的才智,決沒有在偵查機關眼皮底下隐藏巨款的能力。反正能查到的錢已經被凍結了,其餘的,我估計是被韓的親戚子女轉移到國外。咱們還是省省吧。”
林梵行不死心地查詢網上銀行,他愁眉苦臉地說:“我已經答應媽媽要救他了。”
吳千帆雙手一攤,雲淡風輕地說:“不然你變出個兩千萬出來?”
林梵行瞪了他一眼,覺得這人薄情寡義,又慣會說風涼話,實在很靠不住。而他正發愁的時候,吳千帆果然又開始說:“你那位父親啊,是注定要一輩子待在監獄裏的,你往裏面扔多少錢也是枉然。”
雖然他這樣說,但是如果能積極退還贓款的話,在量刑的時候大概會适當減輕的吧,抱着這樣的想法,林梵行又拿出了金紅顏舊時記賬的小賬本,發黃的紙張上無非記錄着買了多少衣服,幾件首飾之類的。
吳千帆點頭微笑,淡淡地說:“你的想法很不錯,譬如說老韓這次被判了二百四十年的刑期,你能幫他籌出一二百萬的錢退給偵查機關,那麽在量刑的時候,也許能減個三五年。”
林梵行沒搭理他。翻閱完這本無用的賬本,他托着下巴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吳律師,我有一塊地……”
吳千帆略微有些感興趣:“你的?”
林梵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解釋道:“我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舊城改造,老韓經手了好幾批土地交易,那時候地價很便宜,我媽用我的名義在郊區買了一大片荒地。”想了想又蹙眉道:“那片地位置很偏,不值什麽錢,這麽多年也沒有開發商問津。”
吳千帆沉吟道:“在哪個方位?多大面積?”
林梵行從手機上翻找地圖,手指在光城邊緣輕輕一劃,說道:“就是這裏,大概……二公頃左右……”
吳千帆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神瞬間亮起來了。林梵行見他如此,當即驚喜道:“怎麽樣,這片地很值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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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千帆眼珠微動,末了眼皮微垂,淡淡地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幫你将這塊土地盡快脫手。”
林梵行雖見他神色有異,但畢竟涉世不深,想到此時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此人,當下也沒有多懷疑,只是很歡喜且感激地說:“吳叔叔,多虧你了。這件事情結束後,我一定要多多地謝你。"
吳千帆見眼前這青年天真淳樸、明媚動人,不覺微微一笑,心想你能拿什麽報答我呢。
吳千帆人脈甚廣,兩天時間裏就給他牽線聯系到了一個開發商,他給林梵行說:“這人之前是搞傳媒的,這幾年錢賺得多了,有意投資房地産。這筆生意若是能談成,資金很快就能到賬,不過你可想好了,這人精明得很,可不會出太高的價碼。”
林梵行對他感激不盡,心無城府地說:“只要能盡快把這塊地脫手就行,價錢可以低一些。”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本市土地交易的行情,只在心裏模糊估計了一個底線。
談判的地點選在一家公證公司的會議室,林梵行即将進去時,眼見吳千帆慢悠悠地停了車,邁步走向旁邊的咖啡館,不由得愕然問道:“吳律師,你不和我一起進去嗎?”
吳千帆立在陽光之下,雙手插在卡其色風衣口袋裏,嘴裏叼着一根未點燃的香煙,他派頭十足地說:“不去。”
林梵行一瞬間慌了心神,他這段時間不自覺地把吳千帆當做了心中依靠,凡事都要跟他讨主意。吳千帆動作利索地點燃香煙,悠閑且鎮定地說:“我是金小姐的委托律師,只負責與她案件有關的事項。你要我陪你去談生意,你給我傭金了嗎?”
林梵行一擰眉,忍了一忍,他淡淡說:“你等我。”
林梵行在會議室裏見到了收購方的代理人,是一個精明強悍的中年女人。雙方都沒有什麽客套話可說,女人把拟定的方案推給林梵行看。林梵行直接看了款項,見上面寫着陸拾萬元整,不由得心中一沉,直接從椅子上坐起來,怒道:“我手裏的土地可是有兩萬多平,你這點錢是打發叫花子嗎?”
代理人面容平靜,手掌攤平往下壓,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冷靜地開口:“林先生,我們公司找專業的評估機構對那片土地進行了測量,實際價值不足伍拾萬元,我們給你的這個價碼已經非常優厚了。并且我們會全權負責土地買賣的所有手續,您什麽也不用管,三天之內就能收到這筆錢。”
林梵行只知道那片土地很荒涼,因為土壤的問題,不能耕種,成了天然的垃圾場。那種地方究竟值多少錢,林梵行越想越覺得心虛,并且他的确是急需要這筆錢。林梵行最後答應回去考慮一下,拿走了草拟的合同副本。
他出去找吳千帆商量,吳千帆在咖啡館裏喝茶,因為不能抽煙,他手裏擺弄着精致的打火機,身體懶散地靠在藤椅上,神情十分淡漠。林梵行把合同拿給他看,還沒遞過去,吳千帆直接揮手推開,并且很公事公辦地說:“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別來問我。”
林梵行小時候就跟他相識,有一段時間林梵行以為他是長輩,或者朋友,而現在,他則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帶硬殼的文件夾被打落在地上,林梵行怔了一下,蹲在地上撿起來,整理了一下,坐到對面的椅子上,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盤子裏裏簽字筆,逐條閱讀合同條款,偶爾修改一下細微末節,半小時後,他放下了筆,将文件合上,端起面前的紫砂茶杯,一飲而盡。他平靜地說:“我去跟那個女人簽合同。”
吳千帆悠閑地翻閱一本商業雜志,頭也不擡地嗯了一聲。
林梵行負氣而走,臨出門時又急匆匆地跑回來,站在吳千帆面前,居高臨下地喂了一聲。
吳千帆終于從雜志上擡起頭,詫異地看着他。
“你既然怕受連累,又何必接手我媽的案子,既然接了,這會兒幹嘛又撇得幹幹淨淨?”
吳千帆身份頗高,一向被人尊崇,從未被一個年輕人如此質問過,一時間竟覺得好笑,他将雜志放在桌面上,試圖站起來。而林梵行卻擡手猛地推他的胸口,使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老狐貍!”林梵行說完這些,轉過身噔噔噔跑了出去。
吳千帆轉過身,就見櫥窗外面的青年快步跑向街道對面的公司,很快消失在高大的建築之中。
合同簽完,當天晚上,林梵行的賬戶裏就收到了這筆錢,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覺得這家公司做事倒是很爽快。他把這筆錢委托給韓禪的遠方親戚,作為退還的贓款交給檢察院。處理完這件事情,吳千帆就開始集中精力地為金紅顏的事情忙碌。
半個月後,光城中院審理了這起案子,開庭當日法院門口聚集了許多報社記者和來此看熱鬧的路人。吳千帆剛下車就被團團圍住,而林梵行作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悄無聲息地進了審判庭。
金紅顏作為韓禪的情婦,雖然吃穿用度都要依靠韓禪,但是她性格柔順賢淑,除了日常衣食,并沒有花太多的錢,并且平時深居簡出,極少參與韓禪的公事,更從沒有在錢權交易中充當過掮客之類的角色。這些原本是檢察院調查清楚的,再加上吳千帆的巧舌如簧,更是将她在韓禪一案中摘除得幹幹淨淨。
幾天之後,判決結果下來,韓禪被判死刑,緩期兩年執行,金紅顏只判了三年刑期。消息傳出來後,吳千帆很高興,也很得意,在韓禪一案的所有同案犯裏,金紅顏是被判得最輕的。這稱得上是一次成功的辯護。他當然要在第一時間慶賀。
林梵行臉色慘淡,這個結果比預想的要好,但無論如何也不算是好消息。他勉強對吳千帆道:“這次多謝你了,晚上一起吃個飯。”
吳千帆以為他對判決結果不滿,還很貼心地安慰他:“放心,老韓的死緩兩年後改為無期,再過幾年辦個保外就醫就能出來了,金小姐呢,在獄中表現好的話,最多一年半兩年就放出來了。”攬着林梵行的肩膀,哄孩子似的說:“別哭喪着臉啦,晚上叔叔請你吃大餐。”
此事完結後,林梵行又要趕回風市工作了,他自上次一別後,就再也沒有聯系過溫瀾,心裏也不是很清楚之前溫瀾說過的話還是不是算數。他在酒店退了房,拎着行李出來時,看見吳千帆的汽車停在酒店外面。
吳千帆有一樁案子要在風城開庭,剛好順路帶上林梵行。林梵行很覺不安,并且也不願意和這個人再有聯系,他舉着手裏的車票說:“訂過票了。”
吳千帆從車窗裏伸出手,接過車票看了看,順手塞進了煙灰缸裏。
“哎哎你!”林梵行趴到車窗上揮動拳頭:“你要死啊!”
吳千帆指揮他搬運行李,又推開副駕駛位的車門,請他上車。林梵行無奈,只好坐進來,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好在兩個城市距離很近,開車也就兩個小時的時間,路上吳千帆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閑聊,林梵行擺弄着自己的手機,對他愛理不理。
“你現在做什麽工作?”吳千帆問他:“一個月賺多少,怎麽不買車?”
林梵行有些窘迫,心想你大爺的,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這樣開了金手指年薪幾百萬啊。他含含糊糊地說:“我現在做模特這行,工作不是很穩定,暫時沒打算買車。”
吳千帆微微挑起濃眉:“模特?走秀場的?”
林梵行汗顏:“唔,不只是走秀場,有時候參加車展,拍平面廣告之類的。”
吳千帆對這個不是很懂,遂不再問了。林梵行剛松了一口氣,吳千帆又開口:“工作是不是穩定不重要,關鍵是要有上升的空間,你現在年紀小,不能仗着自己年輕漂亮就混日子,要有長遠的打算。”
林梵行心中一凜,知道這話說的沒錯,于是很誠心誠意地嗯了一聲。
“你在風城是租房還是買房,有女朋友了嗎?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吳千帆問。
林梵行一陣頭疼,蹙緊了眉頭看着他。
過了一會兒,吳千帆才轉過臉看向他,很詫異地問:“怎麽?”
“您是我爸?管那麽寬!”林梵行氣憤憤地說。
吳千帆又好氣又好笑,一巴掌打在他後脖頸上:“臭小子。”
兩人到風城後,已經是傍晚,又七拐八拐地找到了林梵行居住的公寓,那是一片很舊的小區,還算幹淨。林梵行租住的是一室一廳的房子,雖然小,但是非常幹淨溫暖。兩人進去之後,林梵行忙着換衣服,燒水。他一邊忙,一邊在心裏醞釀,好一會兒才拿起手機給溫瀾打電話。
溫瀾聲音依舊很平靜溫和,在電話裏問他家裏的事情處理得如何,然後又說明天有一個游戲公司要拍宣傳片花,你可以去參加拍攝。雖然只是給人家當陪襯,但是酬勞不會低,而且趁此可以多認識些人。
林梵行大喜過望,連連道謝。溫瀾卻好像很忙,交代了這件事情後,無意與他閑扯,匆匆挂斷了電話。
吳千帆坐在客廳裏,見林梵行喜滋滋地熨衣服,澆花掃地、燒水做飯,等閑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十分郁悶。他起身四處看了看,見屋子裏除了衣服略微多且漂亮一點,其餘陳設都十分寒酸破舊,他猜想林梵行的日子大概不好過,也許還吃不飽。
“梵行,上次那片地賣出去的錢,你都交出去了嗎?”吳千帆冷不丁地問。
“是啊。”林梵行點頭。
“你現在有多少積蓄?”吳千帆問着,随手拿出自己的錢夾。
林梵行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關你屁事。”
吳千帆被堵得說不出話,半晌起身從衣架上取過自己的風衣,邊往外走邊說:“嗯,關我屁事。”
作者有話要說: 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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