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

我有些驚訝:“真的嗎?”

“嗯,還有假的不成?”阿依努兒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

“找一個男的,帶着他去看那個信仰,你們祖先可不見得像咱們這麽單純吧?”

“無所謂,我說過,我本來就不是一個特別虔誠的人,我的祖先早就看不到我了,不會知道我喜歡上一個男的。”

我點點頭,其實我很想知道那個秘密是什麽,但是我不敢對阿依努兒說。

“我們的家規中,也沒有說必須找異性,”阿依努兒望着天空,“再看看吧,我決定是咱們一起去看看,因為我也很好奇,但……”

“但什麽?”

“我還沒大準備好。”

“嗯,這個我能理解,守護了二十年的信仰,不可能倉促地去窺探。”

我們聊了一個上午,我站起來的時候,突然覺得心裏很舒暢,似乎以前的那些壓抑和迷茫統統被清掃光了。藏族老人為我們準備了很樸素的午飯,我很難得地吃到了魚,據說是“我沒錯”裏面的魚。

我回到房間,脫下褲子檢查了一下,還好穿的是那個平角褲衩兒,可以游泳了。

我和阿依努兒來到河邊,我對他說:“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意義這種東西,有意義嗎?”

阿依努兒說:“我從來沒想過,我得好好想想。”說着,他就飛速地脫掉了衣服,剩一條短褲,然後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湖裏。他的身材可真好,我看了一眼,臉立即紅了。真是該死,和他在一起這麽久了,也不是沒見過他的身體,怎麽還這麽害羞?

我愣愣地站在那裏看着,過了半分鐘左右,阿依努兒才猛地從水裏鑽出來,沖我喊道:“水很好啊,你在那裏傻愣着幹嘛啊?”

我笑了笑,也脫得只剩一條大褲衩兒,跳進水裏:“不許說我傻!”

水溫涼适中,特別清澈,我舒服得渾身毛孔都張開了。我問阿依努兒:“這裏沒有湖怪吧?”

“有。”

我看一眼他,想要确定他是在開玩笑。

“我說得沒錯,”阿依努兒很邪氣地笑了一下,“就是我。”

說完他就撲了過來,我來不及躲,還好反應及時,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然後就被他拖進了水裏。我在水下勉強睜開眼睛,還好,不是特別刺眼睛。

他在水下說了一句話,我正努力分辨着,他就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上來。我驚得鼻子裏冒出一串氣泡,但還好,半路剎車,摟住阿依努兒的脖子和他接吻。在水下幹這種事兒的感覺特別奇怪,口腔裏全是水,舌頭滑來滑去的沒有阻力。

最終以我憋不住氣結束了這個水下的吻,我把腦袋探出去大口呼吸着。阿依努兒把手放在我的胸前:“你這個樣子很那什麽。”

我拍開他的手:“我跟你說,別這個時候耍流氓,萬一讓我嗆着水怎麽辦?”

“我給你做人工呼吸。”

“滾!”

阿依努兒精力充沛地跟我說:“我們比一比,看誰先游到那一頭,到那塊大石頭。”

“行,你用什麽泳?”

“什麽什麽泳?”阿依努兒一頭霧水的樣子。

“蛙泳啊,還是蝶泳啊,還是仰泳啊,還是自由泳。”

“哦……你們還分這個,”阿依努兒很聰明,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我不知道,我們都是從小在水裏撲騰着就學會了,你看我這樣算什麽泳?”

阿依努兒給我演示了一下,我說:“嗨,你這不就是自由泳麽?”

阿依努兒很喜歡這個名字,他說因為他喜歡自由,liberty。為此他就在那裏洋洋得意,這時候的阿依努兒真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準備好了啊,”阿依努兒偏過頭來看我,然後停頓了一下才說,“預備……預備……游!”

我一聽就忍不住樂了,這個傻瓜,說預備開始不就行了,還在那裏搜腸刮肚地找詞兒。這樣一笑,我就落後了一些,一開始憋得氣全都跑光了。

我用的是蛙泳,這時候我就像一只被天敵追蹤的□□一樣,奮力地撲騰着,我想我的動作一定很傻。我歪着腦袋看阿依努兒,他在我的側前方,這家夥優哉游哉的,絲毫不着急,卻一直穩穩地在我前面。

一直到了河對岸,我們游的是比較窄的對岸,目測大概是快兩百米。阿依努兒落下我兩三秒,上了岸水淋淋地沖着我呲牙樂:“你怎麽速度那麽慢啊。”

我很平靜地說着謊話:“游到一半兒的時候我褲衩兒掉了,否則落你十秒鐘。”

阿依努兒樂不可支,說:“你看見魚了嗎?”

“沒看見。”

“我看見魚了呢,在湖中間,”阿依努兒伸出手來比劃了比劃,“大概這麽大。”

我一看他比劃的大小,都快兩米了,怎麽可能!我就對她說:“你當我三歲小孩兒呢,那麽好騙。”

“就許你騙我,不許我騙你?”

“滾!”

我也爬上岸,問他道:“你有沒有想好,意義的意義是什麽?”

阿依努兒說:“我覺得總是糾結這個問題的人,一定不開心。”

“為什麽?”

“你像我這麽自在地混着日子,從來就沒想過這個問題。一定是你覺得自己的生活沒有意義,才會想這個問題。”

我心說小哥就那麽絕望麽?像我這樣迷茫?

“那你回答我的問題啊。”

“當然有,”阿依努兒毫不猶豫地說,“我有活着的意義,那麽意義就有意義。”

“這……”我又開始迷茫了,“是不是相當于用特殊證明一般麽?”

“那你還想怎麽證明?我們可以将意義變成A,A這種東西,有A麽?A除以A等于一,而不等于零,所以A有A,則意義有意義。”

我被阿依努兒這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不過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我一味地矯情下去,阿依努兒會用學術來打敗我。我說:“好吧,反正我現在生活也有意義了,我還是不糾結這個問題的好。”

“什麽意義?”

“你啊,傻瓜,”我白他一眼,“而且我還是小孩兒呢,我要在這裏變得不一樣。”

阿依努兒笑了笑,把腳伸進池子裏劃拉着。

我突然無厘頭地問了阿依努兒一句:“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怎麽辦?”

“你指的‘走’是什麽意思?死掉?”

“不,就是離開。”

“那就等你呗。”

“一直等我?”

“嗯,一直等到死,”阿依努兒說,“那如果我走了呢?”

“你走個毛啊,這兒是你的家。”

“這裏不也是你的家麽?”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腦子抽了一下還是怎麽着,說道,“但畢竟我是嫁過來的麽……”

阿依努兒愣了一下,指着我哈哈大笑,笑得驚天動地。我怕把別人招過來,于是一腳把他踢下了水,讓他降降溫。

阿依努兒濕噠噠地爬了上來,這回是我忍不住笑了。阿依努兒笑着說:“好哇你個敗家媳婦兒想造反是不是……”

我跟你開個玩笑就罷了,你竟敢這樣說我!于是我伸腿,想再次把他踢下去,沒想到阿依努兒拉住我,把我拖了下去。

我正要反抗,阿依努兒一把抱緊我,我們只有腦袋露在水面以上。阿依努兒把我的頭按到他的肩膀上:“我不可能放你走,除非有什麽事。我經常跟你開玩笑,所以你覺得我不正經。你根本不知道我心裏有多喜歡你……”

“好了好了,”我伸出手去拍他的後背,“我也不會自己離開啊,知道你喜歡我。”

“嗯,以後不說這些矯情的東西了。”

“再也不說了?”

“嗯。”

“為啥?”

“容易嗆着水。”

我們就這樣成天在湖邊瞎鬧,那兩個維族老人似乎不太願意出門,出門也就是去相隔一裏遠的地方去種菜。我問老太太她種的是什麽菜。

“甜菜!”

“天……”老太太發音不是很好,加上我不大熟悉這種菜,沒聽懂,“天才?”

“哈哈,甜菜!”阿依努兒說。

“這兒還能種甜菜?”這倒是開了我的眼界,我以為只有在西伯利亞那邊才能種甜菜。

于是我們有一起去施肥、澆水,阿依努兒說的不錯,這樣的小日子的确很安逸,讓我“樂不思蜀”,也再也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意義。我初步的打算是,再也不回家了。

其實,洛陽真的沒有令我留戀的地方,爸媽也都不是很喜歡我,自從爸爸的公司倒閉之後,他倆的脾氣都特別暴躁,成天打罵我,我上大學的時候,也只是春節回去而已,面對着冰鍋冷竈。

我們在“我沒錯”旁邊住了四五天,然後告別兩位藏族老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們怎麽回去?”

“怎麽來的怎麽回去,”阿依努兒打了個響指,“直接送到家門口。”

“你隔着一座大山,”我擡頭望了望高高的雪山,“金雕能聽見麽?”

“應該能吧,咱們試試,不行就去問老頭子借登山鎬,咱們爬過去。”

說完,阿依努兒就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我張大了嘴巴,沒有堵耳朵。

我們擡頭張望了很久,都沒有回音。我有些失望,正想說話,阿依努兒制止了我:“別說話,好像是來了。”

“你能聽見?”

阿依努兒答非所問:“嗯,金雕的聽力非常好。”

果真,過了大約兩分鐘,我脖子都快酸了的時候,随着一聲長嘯,金雕從山那邊飛了過來。

“我先你先?”阿依努兒說這話的空檔兒,已經抓住了那金雕的爪子。

“你這不是廢話麽……”

和來的時候一樣,只不過我吸取了經驗,在飛近山洞的時候,我拽了拽金雕的爪子,于是它慢慢地把我放到了家門口。我大喜:“有這麽個transportation tool還真是不錯!”

阿依努兒估計嫌我拽英語了,連說道:“啧、啧、啧。”

“怎麽着,有意見?”

“沒意見。啧,啧,啧,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我特別驚訝,都不顧上幽默了:“你怎麽會背唐詩?”

“那麽大驚小怪幹啥,我看到吾兒開西的書上有這麽首詩,”阿依努兒有些得意,“我還會背《青玉案》呢!”

“啧、啧、啧,”我學着他的腔調說,“我都不會,你怎麽那麽強。”

阿依努兒突然望着水池子開始出神:“我打算明天帶你去看看那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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