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幾人小心地一路跟到相府, 林初淮很清楚,父親這是生氣了。

到了相府,林母不在, 林楚恒将他們帶到書房, 然後對林景淮說, “你出去,把門帶上。”

林景淮看了弟弟一眼, 在父親的眼神威壓下給林初淮比了個自求多福的口型便退了出去。

許是因為夏亦峥還在場, 林相倒是沒讓林初淮跪下, 這開口的第一句話也是沖着夏亦峥說的。

“雲霁。”

“在, 父親請指教。”夏亦峥對林楚恒是畢恭畢敬, 當做自己的父親一般對待。

林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林初淮一眼才開口,“你既已同長昀成親,那便也如我自己的孩兒一般, 那我這做父親的少不得要教訓你兩句。”

“爹。”林初淮皺眉剛想說些什麽,卻被夏亦峥攔住。

“父親請說。”

“都過來坐吧。今日叫你們來原也不是為了苛責。”林相親自倒了三杯熱茶。

林初淮夫夫二人雖說有些摸不着頭腦卻還是依言坐下了。

林楚恒喝了口茶才開口, “今日朝堂之事你二人皆有錯處。長昀,為官者并不是空有一顆為民之心就夠了的, 還要懂得勸谏之道。如你今日這般不計後果,貿然地替人求情, 實在是有欠考慮。”

似是看出了夏亦峥想替長昀說些什麽,林相對他言, “還有你,賦稅之事朝中衆人并非毫無怨言, 但如今的稅法已推行多年,你此番提及雖說是得百官支持,逼迫着陛下許諾降低稅率, 但你今日所為勢必為陛下所怨。”

“若是人人都怕被今上所怨而不敢直言,那這賦稅便永遠都沒有降低的一日。父親有父親的為官之道,長昀自然也有長昀的堅守。”林初淮說這話倒也并非是想要同父親擡杠。

林相也罕見的并沒有怪他,兒子這脾氣随了他母親,太過剛直。倒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過剛易折,容易被人背後使絆子。

“父親,陛下對雲霁猜忌已久,積怨甚深,既然注定要有人來做惡人,那倒不如由我來做。”似是怕他父子二人因此而生嫌隙,夏亦峥連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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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當真不給自己留退路。”林楚恒這話卻不是責備,細細聽來還有些對他的心疼。

夏亦峥卻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若是他當真容不得我,北境也很好,不似上京這般複雜,天高皇帝遠的也不受束縛。”

“那長昀呢?”林楚恒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将他的笑意定在了臉上。

是啊,他的長昀志在天下,北境是他的主場卻不是長昀的,長昀若是随他同去只會白白浪費了他的滿腹才學。

但林初淮卻道,“其實與你同去,做你的軍師也未嘗不可。”

但這不現實,還未走到那一步,說再多都是虛妄。

林楚恒也察覺到了這凝滞的氣氛,但這終歸是個現實的問題。

“聊什麽悄悄話呢,還得關上門來說。”緊閉的房門被沈靜婷一把推開,剛剛還顯得有些沉重的氛圍一下子就散了。

“哦,沒什麽,一些朝堂上的事。”林相不想讓這些瑣事來惹夫人心煩,索性也就不說。

“既是朝堂上的事那就莫要再帶回家來說了,孩子們難得回來,也不讓他們放松放松。”如果說林楚恒扮演的是嚴父的角色,那沈靜婷就妥妥的是慈母了。

“夫人所言極是,是為夫考慮不周了。”對上沈靜婷,林楚恒永遠都會退讓。

“午膳備好了,都過來用膳吧。”

今日這頓飯衆人吃的格外沉默,林母雖是不解卻也不曾多問。

長信宮此時也正在用膳,蕭毓滿身怒意的跨進宮門時,林歆禾不過才嘗了第一口菜。今日蕭郢學馬術去了,不在她宮裏用膳,這膳食做的也就簡單了些。

見這人連通傳都省了,再看臉色想不知道他在動怒都難。林歆禾起身向他行了一禮後便吩咐小桃,“去給陛下添一副碗筷。”

雖說她待蕭毓心存芥蒂,但這也是他們夫妻二人關上門來的事兒,斷不會在奴才面前讓他沒臉。

“不必去添了,朕不餓。”蕭毓在桌邊坐下,臉色陰沉。

林歆禾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嗻。”

“是。”

一屋子的太監丫鬟都退到了門外垂首而立,主子有事要說,他們在場自然是不合适。

見人都散盡,林歆禾也懶得同他去裝什麽賢良淑德,直接就在他對面坐下,開口之詞也絲毫不客氣,“陛下來臣妾這,既不是為了用膳,那是為何,總不該只是為了給臣妾擺臉色看吧。”

“嘩”的一聲,蕭毓面前的茶盞被掃落在地上,碎瓷四濺,“林歆禾,林相是沒教過你何為尊卑嗎,還是你林家的人素來都不把朕放在眼裏。”

聽這意思,是在父親和兄弟那裏鬧得不快了。

林歆禾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又重新替他沏了杯茶,“我父親向來恪守君臣之道,陛下此言差矣。”

“恪守君臣之道,恪守君臣之道便是他父子二人連同滿朝文武逼朕就範嗎?”

這話說的可就嚴重了,但想到長昀的性子卻也不是沒有可能。

為了弟弟的安危,林歆禾難得的放緩了語氣,“陛下消消氣,長昀不懂事,還望陛下見諒。”

到底是他心底的女子,只要林家不踩他的底線,不去做逼宮那種大逆不道之事,他總不會真的對他們怎麽樣。但看今日百官的态度,林楚恒在朝中也确實是勢大。

“長昀還小,朕便不與他計較,可夏亦峥卻步步相逼,逼朕減免賦稅,就差沒指着朕的鼻子大罵昏君了。”蕭毓可以看在林歆禾的份上寬恕了林初淮,但他卻不會放過夏亦峥。

林歆禾聞言眉心一跳,這夫夫二人沒一個省心的。她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卻被打斷。

“你不必替他求情。朕在你這兒坐會兒便走。”蕭煜并不是想來這沖林歆禾發火的,只是他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長信宮,大概是習慣了向她傾訴心事,不吐不快吧。

夏亦峥同林初淮的關系始終是件棘手的事,蕭煜破天荒的為自己當初的賜婚感到後悔,他若是想對夏亦峥下手就還得顧及林家人的感受。為今之計就只能離間,倘若他們夫夫二人的關系破碎,鬧到和離的地步,那便再好不過。

蕭煜細細的一想,最近東夷正準備遣使臣送公主來天煜和親,這倒是個不錯的機會。興許還可一舉兩得,尋個給他治罪的機會。

但他心中的這些想法,坐在他身側的林歆禾卻是一概不知。

晚間夏亦峥還在為了白日林相的話而犯愁,他先前并不憂心于長昀的安危,橫豎他都能夠護好,但他卻沒有想過以後,他不能夠自私的将長昀帶到北境去,且先不說長昀是否能夠适應那裏的水土,便是他那一腔抱負也難以施展。

只要蕭煜還在帝位上一日,他與長昀就一日不能得安寧。既如此,那不如……

但這個念頭甫一出現就被夏亦峥掐滅在了腦海中。

蕭煜為帝雖說不賢,但到底沒有什麽不可挽回的大錯,他若弑君便是亂臣賊子,他可以不在乎罵名,卻不能令夏氏一族蒙羞,他不能讓父親死後也不得安寧。

但倘若戰事再起時,蕭煜不顧邊境百姓的死活肆意妄為的話,便不能怪他不顧最後這一點君臣之義了。

林初淮就看着這人的臉色一變再變,時而沉重時而複雜最後又決絕,不知是在想些什麽。他伸出手在這人面前輕輕晃了晃,“怎麽了?”

長昀的聲音成功地拉回了他飛遠了的思緒。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其實林初淮心中并非沒有答案,但他不想挑明,他對前路也還有些許迷茫。

“沒什麽,有些餓了,在想晚膳會有些什麽。”這可以說是很不走心的敷衍了。

林初淮看了一眼窗外,此時陽光正好,距離他們用完午膳從相府回來也不過才剛過了兩個時辰。這餓的未免有些太早了。但他卻沒有拆穿這人,往後的事也只能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過早的思慮并沒有什麽用處。

“那讓廚房先給你做些小食墊一墊。”雖說這興許只是這人的一個借口,但林初淮還記着他胃不好,不能挨餓這件事。

“不用,再過一個半時辰就用晚膳了,不必麻煩。”夏亦峥不知自己最後會是何選擇,但想來他不會犧牲長昀的仕途,當長昀能為百姓做些什麽時他的眼中是有光,自己終歸是不舍得剝奪這份耀眼的光芒。

林初淮聞言點頭,如此也好。

時光流轉,不經意間已是夏日,氣候總悶熱地令人透不過氣來。

林初淮始終記着自己有心學武這件事兒,近來人幾乎是住進了相府,夏亦峥晚上抱不到媳婦兒,一個人孤枕難眠難受的很,這不沒撐過三日就帶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叩響了相府的大門,還被林母調笑說他倆太膩歪了。

夏亦峥是臉不紅心不跳地應下了,膩歪就膩歪吧,能抱到媳婦兒就行。

不得不說,林母的教習成果要遠好過于他,雖說沈靜婷對林初淮也很是寵愛,但在該嚴格的時候也是絕不放松的。這段時日長昀雖然在武學上沒什麽太明顯的進益,畢竟花在上面的時間還不算長,但身體素質要好上不少,至少不會跑上幾步就上氣不接下氣的。

而這段時間的朝野還算太平,沒出什麽大事,他們夫夫二人也沒主動給皇帝添堵,表面上倒是一副君臣和諧的模樣。

就在這片和諧中,東夷的公主也快抵京了,奇怪的是皇帝把接人的任務交給了夏亦峥。

作者有話要說:  某棠:看見了吧,你是阻止我家長昀成為一代大俠的最大絆腳石。

老夏:我家的

某棠:是是是,是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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