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初一一大早，君樂摸黑起來放鞭炮，他這邊一響，村裏馬上傳來鞭炮聲。

君昱打電話過來拜年，順道不滿地抱怨一句，“哥，為什麽每年你都能比我早？”而且最郁悶的是，他剛拉開鞭炮引線的時候還在想，這次終于是他先了，結果就在那一剎那，這邊鞭炮聲響了……

“哥有神助！哈哈哈……”

君昱：“……”

這兩家鞭炮一響，其他人家也相繼起床放鞭炮。在漆黑的夜裏，就看見山窪裏到處都是炸開的星星點點。甚至有人将昨晚沒放完的煙花，對着天空來了幾發，絢爛的煙火瞬間照亮了整片大地，四周都回想着喜慶的聲音。

趙長河被這鞭炮震得不厭其煩，掀了被子起床，胡亂地揉了一下腦袋，看見對面半掩着的門，留了一盞小夜燈，微光落在床上。就那麽一剎那，趙長河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撲在君樂剛剛躺過的地方使勁嗅了嗅。

當他滿意地擡起頭時，就看見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近在咫尺地看着他。

趙長河吓得“啊”地叫了一聲，這時，房間的大燈被打開了，君樂站在門口，一時間不能理解自己的房間怎麽能多出一個人來。

卯卯板着臉一本正經地說道：“樂樂，這個壞叔叔欺負我。”

那一剎那，君樂的臉寒風凜冽，一陣風卷進來，将趙長河随手一拎，扔了出去，還大聲吼道：“趙長河，別把你那些龌蹉思想帶到我家來！”接着一個拳頭就揮了過去。

趙長河讓得快，但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傻愣愣地看着穿着小拖鞋走到門口的卯卯，小家夥臉上還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趙長河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赤裸裸的報複了！小孩果然是魔鬼！

君爸爸被吵醒了，開門出來，看見客人竟然坐在地上，自己的兒子孫子居高臨下威威凜凜，很有一點要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意思。

君爸爸咳嗽了一聲，“到底怎麽回事？”

趙長河一看有長輩出來，趕忙爬起來，“我只是上廁所，拐錯了房間……”多合理的解釋呀。

卯卯可憐巴巴地撇撇嘴，“這個叔叔吓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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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在睡覺時，突然一個人撲到身邊，還很不老實地在床上翻滾都會被吓到的吧？

卯卯還努力的擠出一滴貓尿來，君樂看得愈發心疼起來，但也沒再發脾氣，只責怪道：“看你把卯卯吓得……”幸好，幸好不是他想的那種欺負……君樂覺得自己的思想真是越來越不純潔了。誰讓這趙長河就是一個變态呢。

趙長河也很委屈，明明是卯卯吓了他，怎麽這小魔鬼就能倒打一耙呢？

但大人不計小人過，所以，趙長河大方地原諒了。他也終于意識到自己昨天是真把這小東西給得罪了。

君爸爸做早飯的時候，君樂已經拜了一圈年了，電話短信，就沒停歇過。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忙碌過。翻看着一條一條的短信，君樂突然意識到，他竟然挨着本命年的尾巴上轉運了。

“看什麽看得這麽高興？”

君樂轉過頭來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還沒隐沒，其實趙長河基本沒見過君樂開心的笑容，陽光、帥氣，真誠到能打動人心，跟他以往見過的任何人都不一樣，此刻不由得有點吃驚，心裏某根線酸楚地震顫了一下。

“趙大公子，你就沒打算拜年嗎？”君樂看着趙長河雙手揣在口袋裏，無聊得蛋疼的樣子。

“手機關機了。”他才不要過年還要被那些人吵。

有錢人就是任性！可就算這樣，不是也應該給父母拜個年什麽的嗎？

趙長河一聽這個，臉就有點黑，“我爸媽離婚了，現在他們各自帶着自己的伴侶在國外度假……”那對狗男女就像是比賽誰結婚快誰過得幸福一樣，兩個月前離婚，一個月前結婚，再幾乎同一天時間奔赴到普羅旺斯……

趙長河一想到這樣的父母就頭疼。

對趙家的事情，君樂可沒啥興趣，可既然自己勾起了趙長河的傷心事，他還是有義務安撫一下。

所以趙長河十分榮幸地看着那只手拍到自己的肩膀上，以及君樂爽朗的笑容塞了一臉讓人節哀的表情。

趙長河狠狠地打了個一寒顫，有那麽剎那，君樂像是在幸災樂禍，他忍不住又偷偷打量了一下君樂的眉眼——這個人，該沒這麽壞心眼吧？

吃過早飯，這邊的習俗是去東面的白鶴寺上香祈福，趙長河因為要開工，自個去了工地，臨去前還還對君樂說：“你若來工地幫忙，我一天給你一千的工資，來嗎？”在他以前調查的資料裏，君樂一部戲也未必能拿到一千塊，他覺得自己抛出的誘餌夠大。

君樂則淡定無比地說道：“我現在的工資是一周三萬。”你拿一千塊錢寒碜誰呢？

趙長河吃驚的同時很想表達一下，如果你願意給我打工的話，我一個月給你二十萬都成，當然，他是有理智有節操的，還沒無恥到這種地步。不過，轉頭，他給卯卯包了一個紅包。

卯卯捏捏那厚厚的一疊，陰郁的小臉兒終于開明了幾分，揚起頭，卻看向君樂。

君樂把紅包又塞進趙長河手上，“趙大公子，我知道你很有錢，可別這樣來砸咱們窮人。”

趙長河不滿地眯了眯眼，“就一萬，我在這裏住的時間不會短，當交生活費不行嗎？”

君樂一驚，“你打算住多久？”

“我在恒洋的房子還沒裝修好……”就算裝修好了，也得等個幾個月通風透氣，哪有那麽快？反正工地在這邊，住這裏最方便。

怕君樂不收，趙長河又補充了一句，“我不喜歡占人便宜！”

君樂扯了扯嘴角，這都什麽人呀。

摸摸卯卯的小腦袋，“好，卯卯，咱們收了。”

卯卯的眼睛亮晶晶的，但謝人的口氣還透着昨晚淤積的小火苗。

君爸爸看着趙長河走了，才走過來。

“你跟這個朋友關系好嗎？”

君樂搖頭，“關系若真好，誰會收他的錢。爸，他有的是錢，他要給生活費，你就收着，咱也不能白收留他住。”

君爸爸像是放心了。

一家人各自換上新衣，揣上紅包，先去村裏二伯家串門，毫無意外，卯卯又收了五個紅包，連上爺爺跟樂樂的，他今天的收入頗豐厚。

白鶴寺的位置很高，在山頂，村裏的人就像朝拜一樣一步一步沿着臺階爬上去，燒完香拜完佛布了功德，在寺廟外面擺放的小攤上吃了五塊錢一份的涼粉，欣賞了一下對面的半山湖泊，讨論一會兒那別墅區的規模，晃晃悠悠地又下山了。這片區，就白鶴寺一座寺廟，盤山公路只通到西林村這邊，十裏八鄉的都會來祈福，他們下山的時候，山路人的人反而比上午還多。

君樂背着卯卯，看着人滿為患的山道，突然有點失神——這才是生活。平凡樸實，帶着憧憬與希冀，沒有奢華的裝點，就是讓人覺得內心踏實滿足。

“樂樂，我能走。”卯卯發現樂樂不動了，以為是累了，不由得在他背上掙了一下。

這山道長，上山要一個多小時，下山大半個小時，對于一般的成年人來說都累得在旁邊休息了幾個來回，何況是卯卯這樣的小不點。

君樂拍拍卯卯的屁股，喊了一聲，“走了！”便啪啪地往山下跑。君爸爸看得膽顫心驚，“樂樂，你小心點，摔到卯卯！”

而此刻君昱也背着自己的媳婦，正竊竊私語呢，一看君樂跑得歡，他将媳婦的屁股提了提，也跟着跑了下去。君昱媽拍了一下額頭，“怎麽盡學這些？”

君二伯則哈哈大笑，轉頭他不忘交代君昱媽一聲，“待會兒我要去工地，如果大老板來了，你趕緊給我打電話。”

趙長河說那位大老板會在接近傍晚的時候來，此時不過下午一點，他去工地轉一圈應該差不多，就怕別人提前來了，家裏沒人，多失禮。

下來的時候，只見西林村外面那條盤山公路上停了一片車，這都是山下的人上來拜佛的，難得一片草地，也都停滿了，早拜完的人，想要取車都提不出去，只能往村裏的道路繞一圈調頭。車完全調不出來的人，幹脆去這個小山村裏溜達了一圈。山窪裏，田埂上，阡陌交錯，別有一番鄉村泥土氣息。

甚至有人在水田裏釣龍蝦，抓到一只就手舞足蹈的高興得不得了。

“開農家樂說不一定也行……”君樂嘀咕了一句，畢竟那樣成本低很多。

君昱将自己的媳婦放地上，腿有點發軟，安小雲比他還腿軟，小臉都蒼白蒼白的，準是被吓到了。

“我前年也這樣想，甚至還嘗試了一下，但西林村缺少一點特色，山下農家樂到處都是，真正上山的人很少。每年也就是這個時候多點。”主要是山上還是太遠了點，又沒有相對完善的設施，說得難聽點，連個村衛生院都沒有，如果游客出了什麽事情，是相當麻煩的。

這邊說話間，那邊君爸爸也下來了。

君爸爸直接推了家裏的涼粉涼面出來賣，盒子筷子都是早就準備好的一次性的。往這邊人流處一放，十來碗幾分鐘就賣完了。

“樂樂，你若沒事，就去幫我再做點涼面。把缸裏那盆涼粉也給我端出來。”

君樂将卯卯放到旁邊的凳子上，叮囑道：“幫爺爺收錢，招呼客人，記得別跟陌生人走。”

過來買涼面的客人笑着說道：“就這地方，哪裏拐帶得了人，可別被人丢山下去了。”

對于收錢這種事情，卯卯最在行。很多五歲的小朋友，別人給他一百，他可能會找出五十，也可能找出一百五回去，而卯卯就能一點不差地給找對了，天生就是做老板的料呀。

上山的人越來越少，下山的人卻越來越多，君樂做了兩大鍋涼面，又重新做了醬料，也遠遠地不夠。

君昱幫忙搬東西，安小雲歇過來，也幫忙招呼客人，君昱媽本來也想來賣幾份，但想到貴客馬上就要來，還是決定回家收拾收拾，可不能讓人看着不舒服。

她這邊沒走多大一會兒，就有一個男人站到了小攤前面，高大的身軀是這邊少見的，安小雲都看得眼睛發直，忍不住去戳剛端了黃瓜絲過來的君昱，“你看，那人像不像明星，好像還是混血兒？”

君昱壓根沒時間理這個花癡女人。明明擺着一個帥氣沖天的老公，偏偏還要去看別的男人，結婚後一定要好好調教調教。

“這面怎麽賣的？”低沉帶着雌性的聲音，震得安小雲心花怒放。

卯卯擡起小臉，看着那張并不陌生的臉，有些遲疑，但給錢的都是客人，他非常懂事地回道：“五塊錢一碗，顧叔叔，要幾碗？”

“咦？卯卯認識？”安小雲低聲驚呼了一下，看這陣勢，她也不敢再花癡。

昨天一個被未來公公捧上天的趙長河，君樂都不理不睬，偏偏那位還要貼上去，今天這位看起來絕對是高富帥的典範，多半跟那位堂哥又是舊識，她可不能讓自己太丢堂哥的臉，甚至還很順手地抹了一把忙得暈頭轉向的君昱亂蓬蓬的頭發。

君昱東奔西跑的早就跑暈了，被這個女人一抹，反而清醒過來，注意到這邊。不過他也沒多想，擡腿就走，君樂一個人在家裏根本忙不過來。

顧碩摸了摸口袋，空無一物，他才想起所有東西都還在後面柯靖那裏。而柯靖此刻應該還被堵在山路上，下不去上不來。

這初一的陣勢，還真是吓了顧碩一跳。

“卯卯，叔叔能先欠着嗎？”

卯卯抿抿嘴，有些為難。本來他覺得助人為樂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樂樂不喜歡這個叔叔，他就不能放水。

顧碩看他一副為難的小模樣，笑了，摸了摸他的頭發，“那叔叔給你打一個小時的工，抵碗面錢，怎麽樣？”

他堂堂一個瑞隆國際的總裁，分分鐘就是百萬進出，一個小時，五塊錢，真是太、太廉價了。

卯卯看了看忙不開的爺爺，點了點頭。

君爸爸自然是早看見這邊了，奈何抽不開手，前面排隊等面的人就沒散過。見顧碩過來，他客氣了一句，“卯卯是小孩子，別跟他計較，你想吃什麽，我給你拌？”君爸爸也隐約意識到這是君樂的朋友，但看關系，似乎也不怎麽好，他也只能拿出一個長輩的态度出來。與人為善，這似乎是君家人的優良傳統。

“叔叔，別客氣，我幫你盛面。”

顧碩的态度根本不容易人拒絕，君爸爸也就随了他去，至少現在看看，這個人還不錯，應該不會跟他的兒子有什麽大過節。

顧碩脫了呢大衣往旁邊的草地上一丢，挽起袖子，幫君爸爸裝面，君爸爸只要放調料就行了，這樣配合起來就輕松了很多。

君爸爸看他做得如此娴熟，跟那個連地都不會掃的趙長河有天壤之別，這人呀，還真是不能看外表。

顧碩往這邊一站，絕對是活招牌，那些原本不想吃面的，都圍了過來。

君樂端着最後一盆涼面過來時，險些被這空前盛況吓到。難道自己今天做的面就這麽好吃嗎？一個個都搶瘋了。

可等他走進人群一看，這下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