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駱令聲眯了眯眼,藏在鏡片下的瞳色晃出愉悅的微光。
“……吃醋了?”
簡單三個字,在他的口中重複地格外漫長而缱绻。
施允南被這聲語調惹得耳尖一紅,準備起身的瞬間又被駱令聲用力拽了回去。
“別急,把話說清楚。”
施允南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駱令聲的懷裏,左手下意識地攔在了對方的臂膀上。
他勉強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急喊,“駱令聲,小心腿!”
“不礙事。” 駱令聲的手腕力道很強勁。
他用一種并不明顯的方式将施允南穩在自己懷中,鼻端不再是方才那種甜膩到令人不适的甜橙香調,而是淡而幹淨的冷皂香,讓人忍不住地想要貼近。
無形的暧昧流轉在兩人間。
駱令聲分外專心地盯着眼前這張生動的面容,看着施允南的神色從‘夾着氣’到一點一點‘帶着羞’,格外可愛。
“真吃醋了?”
“不可以?”施允南反問。
“上回在夜店看我和別人拉扯,駱先生還裏裏外外‘教訓’了好一通,今天輪到自己就開始肆意妄為了?”
施允南重新對準駱令聲的視線,倔強丢出一句質問,“溫婉柚好歹是我名義上的表妹,你要是和她真有關系,被人看見了傳出去,我得多丢人。”
駱令聲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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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在施允南腕上的手指來回蹭着,像是一種悄無聲息的安撫,“明白了,吃醋是玩笑話,怕丢人才是真心話?”
雖然這話是問句,但裏面藏着顯而易見的調侃。
施允南輕吸了一口氣,“駱令聲,你……”
“允南。”
忽然而至的稱呼,讓施允南沒由來地一怔,這是駱令聲第一次這樣喊他,不是連名帶姓,也不是施二少爺。
“怎麽了?”
施允南心裏的那點醋味突然就消了個幹幹淨淨。
“你剛剛要是再不進來,我也會躲開的,根本不會讓她碰到我。”
駱令聲頓了頓,是比前一句更明顯的服軟,“所以,別生氣了。”
施允南嘴角的笑意往上一撇,他覺得自己好像總能開啓駱令聲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大概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想到的另一面。
不再是狠絕的、冷酷的駱家主,而是溫柔的、鮮活的駱令聲。
施允南突然覺得,自己也沒必要急于捅破這層窗戶紙,其實兩人能夠維持現狀穩步發展也不錯?
施允南故意清了清嗓子,要求,“那你下次也得遵守協議,無論男的還是女的,都得保持距離。”
“好,我遵守。”
施允南哼哼兩聲,滿意了。
駱令聲看着眼前人的笑臉,心想,真好哄。
施允南試探性地拍了拍駱令聲的側頸,“放開,在你腿上壓久了不好。”
駱令聲順從松開了施允南的手,在對方起身後,他的目光悠悠落向了腿部,原本帶着笑意的瞳色再度染上沉意。
下一秒,門外就響起了秦簡的提醒聲,“家主,外面的宴會已經開始了。”
袁猛按照駱令聲在來之前的吩咐,一直守在外側宴廳的角落。
其一,駱令聲不想表現在宴會衆人裏表現的太過特殊;其二,因為是老先生的壽誕,酒店的安保措施做得不錯。
駱令聲是臨時前來的,應該不至于招來什麽威脅的人物,因此沒必要貼身保護。
駱令聲收斂情緒,“知道了,我們馬上就過去。”
他餘光瞥見自己的領帶,無奈詢問起另外一件事,“施二少爺,要賠我領帶嗎?”
施允南視線往下一探,看見那條被自己糟蹋得皺巴巴的領帶,樂得笑出聲,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號‘罪魁禍首’的身份。
他盯着領帶,微妙暗忖——
也不知道溫婉柚碰沒碰到過這條領帶?還是丢了算了。
“不要了。”
施允南幹脆利落地将駱令聲的領帶扯下,毫不客氣地将手中的領帶丢入了垃圾桶。
駱令聲望着垃圾桶裏的領帶,覺得有些可惜。
不是舍不得價錢,而是這條領帶是他今早看見施允南的西裝顏色特意找出來搭配的。
“改日我給你買新的。”
施允南絲毫不知道駱令聲的想法,口頭承諾着,但順手就解了他一顆紐扣,“不過,我覺得駱先生領口半開半合的模樣更性感。”
當然,有朝一日如果能不穿,那更性感。
駱令聲對施允南偶爾蹦出的騷話早已經免疫,只是微微擡起下颚,由着他搗騰。
兩人整理好狀态,一同走向了宴會廳。
溫老先生在華國泰鬥級別的作曲大師,再加上溫岩峰曲協會長的身份,這回宴請而來的賓客大都是業內藝術家。
說是八十大壽,反倒更像是一場別開生面的音樂交流會。
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人主動請纓上臺奏曲賀壽了。
溫老先生被一群人簇擁着道賀,精神狀态看起來還不錯。
施允南和駱令聲都沒急着靠近,只是站在外圍默默看了一會兒。
駱令聲觀察了一會兒,“那個穿墨藍色禮裙的夫人是你舅媽?”
施允南低聲應話,“是,她叫宋知秋,是華暢樂器的董事長。”
華暢樂器。
聽着有些耳熟。
正想着,身旁的施允南就解釋起來,“現在算得上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樂器制造商了吧?”
等未來溫程朗和謝可越認識了,前者還能說服自己的親媽将系列樂器通過謝可越的手筆反向賣出海外。
實實在在大賺了一筆。
“華暢旗下還有專門樂器培訓的機構,全國連鎖的。”
安分呆在身後的秦簡感慨,“我記得,宋女士曾經入選過華國富豪榜。”
的确算得上一名厲害的女企業家。
施允南沒有反駁,宋知秋在經商方面的能力的确一令無數人甘拜下風。
駱令聲想起溫程朗和溫婉柚這對兄妹,低聲詢問,“溫先生和宋女士是怎麽認識的?”
按照他對溫岩峰的粗淺印象,對方應該是個有條理、有分寸的人,但現在教出來的一對兒女實在有些不得體。
施允南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微微搖頭,“外公和宋老先生是多年好友,這段婚姻開始前,應該少不了長輩們的撮合。”
一個是音樂世家,一個又是以‘樂器’為生,在有共同話題的前提下,溫岩峰和宋知秋相處了不到半年就步入了婚姻。
其實,夫婦兩人的日子過得也算圓滿。
施允南微微停頓,簡單概括了核心,“不過我聽說,舅媽曾經失去一個孩子。”
這早夭的孩子在名義上算施允南的‘表哥’,但三歲那年突發意外去世。
這事給了宋知秋前所未有的打擊,而身為父親的溫岩峰也陷入了日複一日的自責中。
“我聽舅舅提起過,溫程朗就是在那個節骨眼上來的。”
所以,宋知秋才會将溫程朗如此疼愛,後來的小女兒也是一味寵之,甚至到了‘無所謂是非黑白’的地步。
溫岩峰有心管教日益走偏的兒女,但每每都能被妻子攔住,施允南在溫家每一段的暫住時光,都能聽見夫妻兩人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爆發出争執。
因為涉及到親戚的隐私,施允南透露得不多,但駱令聲大概想明白了——
如今,溫老先生退休,溫岩峰作為曲協會長,薪酬是比不得宋知秋的企業收入,可以說目前的家庭收入,宋知秋占大頭。
溫程朗和溫婉柚成了如今的脾性,應該少不了她這位母親過分寵溺的緣故。
當然,宋知秋的寵只是為了彌補大兒子早夭的缺憾,只可惜,溫程朗和溫婉柚自顧自地走偏了、長歪了。
兩人正悄聲說着話,不遠處的溫岩峰就開口喊話了,“允南,你們過來些,別離得那麽遠。”
施允南對上溫岩峰的友善目光,微微颔首後,就和駱令聲一同靠近。
年紀大了的溫老先生久站不得,他坐在位置上看着緩緩靠近的小外孫,臉上毫不掩飾的歡喜,“允南,你離外公近些。”
當年被推受傷住院,溫老先生緩了很久才有好轉,他在清醒的第一時間就明白了施允南受到的委屈,立刻喊來全家進行了解釋了一切。
一邊是外孫,一邊是孫子,對他這樣的老人家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
對滿口胡言的孫子溫程朗失望的同時,他也對外孫施允南有上了更大的歉意。
只可惜,施允南已經不願意再呆在這個家了,這麽多年來,溫家試圖聯系但都被他悄然拒絕。
這回施允南願意來,溫老先生真的很開心。
“你哥在後臺準備呢,等等說要上場演奏了。”
“好的,外公。”
施允南應話,同時還不忘介紹駱令聲,“外公,這位就是駱令聲。”
溫老先生和駱令聲視線平對,目光短暫地在後者的雙腿上停留了半秒。
當着那麽多外人的面,他還是保持着年長者的分寸,微笑點頭,“允南第一次帶朋友來見我,歡迎。”
駱令聲敏銳察覺出什麽,只是面上不顯,“溫老先生,身體安康。”
“多謝。”
有不少賓客私下得知駱令聲的身份,默不作聲地盯着這幕看熱鬧。
站在右側的宋知秋看見施允南的身影,眉心略微顯出一絲排斥,只是這抹斥情緒對上駱令聲的視線後頃刻消散。
宋知秋換上一抹表面的笑容,對着駱令聲微微颔首。
雖然駱氏旗下沒有和樂器相關的産業鏈,但就憑對方在帝京商圈的名號,宋知秋不得不退讓三分。
施允南能夠抱上駱令聲的大腿,在她看來,那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宋知秋不說話,只是後撤兩步招來侍者,這才壓低聲音招呼,“趕緊把少爺和小姐找回來!”
這種關鍵場合,這兄妹兩人都跑到哪裏去了?
溫亦北就要上臺演奏,施允南又在臺下陪着老先生,這落在外人眼裏,風光豈不是都被這對兄弟占去了?
溫老先生手心裏攥着不上溫家以往攢下來的家底,可不能被這兩兄弟占去大頭!
侍者聽見這聲吩咐,連忙跑去找人了。
很快地,溫亦北換上了一身白底金暗紋的燕尾服從容登臺,僅僅一個标準的鞠躬禮就引得臺下贊譽紛紛。
“溫家大少爺果然不同凡響。”
“那肯定,十六歲就能被柯蒂斯音樂學院破格錄取,十八歲還沒畢業就成為樂團首席大提琴手,好像二十二歲就能撐起一場獨奏音樂會了吧?這成績能是開玩笑的?”
“要我說,溫家這幾個孩子裏,就數溫大少爺最優秀。”
“小聲點,施二少爺還在邊上呢。”
施允南沒說話,但也不惱。
在他看來,溫亦北的優秀的确是他不能比的。
他的視線從臺上挪回到駱令聲的臉上,彎腰詢問,“駱令聲,你以前喜歡去聽演奏會嗎?比起我上回那半吊子的小提琴,我哥的大提琴才叫真的厲害。”
“是嗎?”
“當然,你和今天在場賓客可都有耳福了,免費的。”
駱令聲看見施允南得意的小表情,一時間有些動容。
兄弟兩人不到八歲就在不同的環境中長大,相較于溫家對溫亦北的悉心培養,施允南在施家的處境就想得更為不堪落魄。
可施允南從來沒将這份缺失算到溫亦北的頭上,也沒養成‘凡事皆抱怨’的扭捏或者陰郁性子。
在駱令聲看來,施允南才是感情和思想最幹淨的一個——
對于故意招惹他的人,他當場有仇報仇,對于真正關心他的人,但也不吝啬表達‘愛’。
琴弓拉響。
臺上輕緩而綿延的旋律傳來,流暢的音符流動一下子就抓住了衆人的耳朵。
溫亦北的實力是有目共睹的,而注入演奏裏的情感同樣無法忽略,他用一架大提琴架構出了一個曼妙的世界,讓所有的賓客們都跟着他沉醉其中。
駱令聲垂下眼睑,欣賞但不入心。
他的腦海中全是施允南當日在小餐廳裏的演奏模樣。
施允南沒有察覺出駱令聲的神态,此刻的他全身心地集中在了自家兄長的身上。
他看着溫亦北熟練又自信地拉動琴弓,就像他們從小答應過母親的那樣——從始至終保持着自己對于樂器和旋律的真摯追求。
施允南眸底深處溢出了一絲羨慕和向往,唯獨沒有嫉妒。
一曲完畢。
現場掌聲雷動。
施允南跟着鼓了鼓掌,第一時間将注意力放回在駱令聲的身上,忍不住問,“駱令聲怎麽樣?我哥的演奏是不是很出色?”
駱令聲側眸定定看着他,答非所問,“我更喜歡你拉的小提琴。”
在全場都是為溫亦北而起的掌聲中,只有駱令聲的這句話毫無保留地給了施允南。
施允南沒由來的眼眶發酸,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動蕩,“駱令聲。”
“嗯?”
施允南湊近駱令聲的耳畔,給予回應,“謝謝你。”
駱令聲笑笑,進一步要求,“老師給小金魚找好了,你要是願意,以後也可以跟着練。”
施允南欣然應允,“好啊,以後一大一小專門跑到你的書房門口,胡拉一通吵你耳朵。”
駱令聲想象了一下施允南的玩笑話,眉間掠過一絲無奈——
雖然有些離譜,還的确像施允南能帶小外甥做出來的事。
駱令聲習慣性地摩挲了一下指腹,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很期待這樣的畫面出現。
或者說,有施允南在他身邊的每一天,他都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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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