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貓言貓語(2)

不對,那七條白色的尾巴,好像看起來挺虛的,更像是投影。

想摸摸其真假。

然而樓連對尾巴的操縱力有點差,并不能直接讓尾巴拗過來,所以只好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開始扭腰試圖捉住尾巴。

腰扭到極致了,尾巴卻還差之毫厘,樓連只好繼續從別處努力。

“。”但好像很難的亞子。

旁邊一個兄弟貓醒了,見狀,跟着他做起相同的動作——追逐自己的尾巴,原地轉圈。

三花矜嬌地喵了一聲,目光慈愛地看着自己兩個天真的孩子。曾幾何時,它也轉圈想捉自己尾巴玩過。

逐漸轉暈的樓連:“。”好像被誤解了呢。

罷,罷,看三花娘親還算淡定的樣子,應該不會是很違反自然規律的長法。聯想到橘花的模樣,後者作為貓時也沒有九條尾巴拖着,可能多餘的尾巴并沒有實體吧。

而且我也沒有覺得不适。樓連想。

若真是八條實打實的尾巴,那只是一只小奶貓的自己,早該重得挪都挪不動屁股了,哪還能轉圈圈。

想通了,樓連又跑得吃力,幹脆往地上一趴。不過一會兒,那只小貓也趴在了他身邊,哼哧哼哧喘着粗氣。

這位兄弟是純黑的,眼睛很大,碧綠瞳仁。樓連休息好了就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去戳它,嘗試交流。

奈何小黑不動如山,無法交流,直到三花露出腹部才湊過去“吃飯”。

樓連這才确認,原來異類的只有他而已,而在他身邊的“親人”們……它們只是一群普通的貓,晝伏夜出,只有天性本能的貓。

天色逐漸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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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幼崽,三花忽然發出愉悅的叫聲,朝一個方向跑去,同行的還有一只較大的小貓。

樓連好奇地跟出去幾步,發現不止是他的貓媽媽,周圍幾乎所有的貓都朝着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他心中更為好奇,這一幕又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便也顫顫巍巍跟着大部隊走。

成熟的大貓們雖然急切,但面對小貓竟還有些謙讓心理,紛紛繞了一繞,并沒有把嬌弱可憐的樓連直接撞飛。

這讓樓連得以安全到達了“目的地”,甚至憑着嬌小的身體,還擠到了靠前的位置。

而待他看清眼前之竟時,直接僵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唯恐驚了這一場大夢。

他看到了什麽。

頭發花白的老人生面容祥和,帶着一副老花鏡,身材微胖,給人一種文化人的感覺。他一手拿着一小袋貓糧,另一只手裏是一個半透明塑料袋。

樓連知道,那個塑料袋裏裝的是象棋,中國象棋。

棋盤是對折的,盤面磨得光滑油亮,棋子很大很圓,底子是古樸的黑色,刻字是大氣的紅色。

這幅象棋是其主人的寶貝,在身體好的時候,他每天都會帶着它,去長悅公園中樂呵。

樓連腿一軟,趴在了地上。

“咦,這麽小的貓,生面孔啊。”把貓糧倒出來後,樓遠山眼尖地看到了角落裏一只小貍花,自言自語了一句,把軟趴趴的小貓抱出貓群,“你媽媽呢?”

三花從旁沖了出來,尾巴高翹,沖樓遠山發出“嗤、嗤”的警告聲。

樓遠山先是一愣,又瞬間反應過來,了然地把小貓還回去,樂了:“你就是貓媽媽啊?要好好看好自己的小貓,知道嗎。”

“後代可是瑰寶啊,有好些人求都求不來呢。”

三花叼起了小兒子。

“唉,我就先走了,否則老太婆要罵人了。”樓遠山把多餘的貓糧收起來,整理好,沒有多留,直接與野貓們告了別,轉身離開。

而樓連被三花叼在嘴中時,劇烈掙紮了起來,不斷發出焦急的聲音。

——開什麽國際玩笑,那是他外公!

把他從小養大的唯一的親人!

樓連家族有遺傳病史,兩歲的時候媽媽就沒了,已經離婚的父親悲傷過度,沒多久就因醉酒駕駛,也跟着去了,于是外祖輩就代替了父母的位置。

在他上幼兒園的時候,外婆為了買一個當時風靡一時的電子玩具,獨自一人摔倒在馬路邊,再也沒有站起來。

從此,就是爺倆相依為命。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樓連的外公樓遠山,死在了過年前的市醫院。

熬了幾個月,老先生還是沒有等到唯一的外孫接他回家過年。

……後事也是樓連一手操辦,所以絕不會是虛假。

那麽現在是怎麽個情況?他重生回過去了?

樓連心裏着急,叫的也更急了。

三花本來就沒吃飽,現在小崽子又吵個不停,幹脆放下了崽子,就放在身邊,自己又去吃那貓糧。

那一邊,爪子踏上實地,樓連看了眼天色,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腦海。

——他要回家看看!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樓連敢于将這個天真的想法付諸于實踐,是因為他還記得從這裏回去的路線,又認真估算了一下距離,斷定以自己的體力,應該是足夠到達。

但他算漏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奶貓的身體條件;第二件是人類的日常習慣。

樓連不知道的是,四周以下的小貓無法實現自我調節體溫,而沒有外界保暖的小奶貓,很容易體溫過低,導致腸胃停止工作。

當然這在短時間內并不會要了性命,可是當小貍花長途跋涉,多少次累得連腿都邁不動,冷得內髒都要停止運轉仍拼着一口氣,硬是走到自己家門口時,卻絕望得想哭。

天色漸晚,人們進出……自然是會順手帶上門的。

樓連知道,這裏的門一定沒有鎖,如果是個人類只要輕輕一推就能開了——可是那個力道,也絕不是小奶貓會有的。

他抱着外公見到一只離群的小奶貓絕不會坐視不管的念頭,才如此有恃無恐地來了,可那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與樓遠山會晤啊。

更絕望的是,以如今的生理狀态,他已經回不去三花媽媽那裏了。

……好冷。

樓連兩只爪子扒在門上,奈何無論怎麽發力,木門都紋絲不動。

現在應該是人類的晚飯時間了吧,大家都在吃飯,不會出門的。

馬上天就要徹底黑了。

我就要死在這裏了。

好不甘心啊。

樓連清晰認識到這一點,蜷縮在門邊,小滴小滴的眼淚落在毛上。

他難過地想,原來貓真的會哭啊。

困意洶湧襲來,樓連根本抵擋不住,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把自己縮得更小,給肚子保暖。

初夏的天暗得晚,卻能見到一輪白月亮挂在雲層間,若隐若現,似是指引歸人與行者。

戴着口罩的男人将目光從天際收回,剛想推開門,餘光忽然瞥見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和七輪小弦月。

小弦月朦朦胧胧,猶抱琵琶半遮面。

他駭了駭,使勁閉眼重新睜開,發現白色小弦月不見了,毛茸茸的東西卻還在。

“什……小花貓?”

秦方飛驚訝過後,放下手中提着的禮物蹲下身,一手輕輕罩住小貓的身體,熱的。再摸到鼻子,細細的氣流打在指尖。

很癢,像小羽毛一下一下揉。

這麽小的貓,就是抱回去了,也不知能不能養活。

想是這麽想的,但等秦方飛打定主意不管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把小貓抱起來、小心托在掌心了。

“……”算了,試試吧。

這般想着,秦方飛解下口罩蓋住小貓,又脫下外衣,小心翼翼将小貓裹進去,一手抱在懷裏。

然後推門上樓。

三樓的門虛掩着,秦方飛扣了扣,直接走了進去,“樓叔,君姨,我進來了。”

兩位老人連忙出來迎接,秦方飛順手将一箱特侖蘇牛奶交給對方,改為兩只手抱住小貍花。

樓遠山的妻子君老太忙不跌道:“來就來了,帶東西做什麽。”

“總不能兩手空空就蹭飯。”

君老太佯怒:“我們拿你當親生小孩的,你還在客氣?”

秦方飛求生欲很強:“不是,牛奶好,補鈣  。”

“小秦,你抱着什麽?”戴着老花鏡的樓遠山,眼神是一頂一的好。

“對了,”秦方飛把外衣掀開,露出裏面的東西示意樓遠山看去,“樓下撿到的,叔你看看,能養活嗎?”

樓遠山輕輕“啊”了一聲,“這只貓我剛才見過!”

“老頭子你又去喂野貓了?”君老太不悅。

樓遠山賠了會兒笑,在妻子嚴厲的目光下,還是接過小貓,像哄孩子般輕輕搖了搖,又探查了一番狀況,嚴肅道:“還好,細致點養的話,能活的。”

“來,你先抱一下……對,再抱緊點,別讓它受涼。”

秦方飛照做,如臨大敵地抱着小貍花,眼睛黏在對方身上,好看的眉宇蹙着,眼睛卻是黑亮。

君老太不喜歡貓貓狗狗,冷哼了一聲,去端菜。

樓遠山飛快整理出一個鋪了棉花毯的小紙板箱,放進去一個新拆的暖寶寶,再覆上好幾層棉絮,示意秦方飛把貓放進去。

小貍花還在睡,兩大老爺們圍着小箱子緊盯。

暖寶寶很快發揮了作用,箱子裏的溫度升上去,小貓漸漸舒展開僵硬的四肢。

秦方飛終于放下心來。

樓遠山也長長松了口氣,緊接着,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頭滋生,仿佛這只貓對他而言,應該是很重要的一樣東西。

一面已經是緣,何況這已經第二面,老爺子覺得這是很大的緣分了。他瞥了秦方飛一眼,試探道:“小秦,這只貓……”

然而還沒說完,秦方飛仿佛已經猜到了後續,遲疑卻堅定地接上了話語:“我想帶走它,自己養。”

“啊?可是你的工作……”

“沒事,”秦方飛看着箱子的目光柔和下來,“樓叔,您還記得我們是怎麽相識的嗎?我覺得,我可能等到了。”

“……等到了什麽?”

秦方飛回過頭,他的情緒向來是很內斂而不善在臉上表達的,此刻,樓遠山卻仿佛能從那張清冷的臉上看出溫柔二字,只見對方嘴角稍稍揚起一個弧,“我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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