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采訪

能夠配合醫生絕不多哔哔的患者家屬還是很能得到醫生好感的，家屬的配合決定趙之意是輕松地工作；還是痛苦地工作。

一個小時後，ECMO的主機和管路被推到謝家洋的床旁，在市一院上ECMO的病人還是非常少見的，幾個手上沒病人的急診科醫生都圍在床旁觀摩學習，趙之意便是其中一員。

其實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在樓上的急診手術室上ECMO是最好的，但現在謝家洋的病情并不穩定，為了保險起見還是不要進行有風險的轉運病人。

皮膚消毒鋪上無菌，心外科的主任在謝家洋的大腿腹股溝位置劃了一刀，他的手很穩，下刀的位置選得恰到好處，拉開的傷口剛好能看到股靜脈與股動脈，傷口不大，剛好能放進一根導管還有些許富餘，不會讓病人流太多的血。

切開股靜脈，放入ECMO管道，這一過程只用了不到兩分鐘。

另一邊，心外科的另一個主任如法炮制，将管道置入謝家洋另一條腿的股動脈中，置管過程總出血量不會超過20ML。

在股動脈股靜脈中置管的手術趙之意也能做，而且會做得很漂亮，只是這個過程的出血量至少比心外科的主任們多5ML。

這5ML的差距，不是天賦的差距，而是經驗的差距。

ECMO開始工作，呼吸內科主任、趙之意、何主任都緊張地盯着心電監護，直到心電監護上代表心跳的曲線變成直線，而代表氧飽和與血壓數值開始上升，趙之意才松了口氣——成功了！

但這只是萬裏長征走了一半，接下來對謝家洋的治療、護理對謝家洋來說也同樣十分重要。

“趙醫生，你還沒下班嗎？”于鳳英老人的女兒給老人送了晚飯，瞥見趙之意獨自一人在辦公室裏忙活，猶豫了下，她走進醫生辦公室。

“還有點事。”趙之意正在整理下午謝家洋上了ECMO後的病歷，她似乎沒有真正得閑的時候，不是在寫病歷，就是在處理病人的突發情況，好在已經習慣這種忙碌的生活，“你有什麽事嗎？”

當醫生忙，當急診科的醫生更忙。

“趙意生，你下午的建議我考慮了，但我還是決定不轉科了。”

“嗯？”趙之意疑惑，下午的時候她明明已經松動了，為什麽現在又改變了主意？“大姐，你今天下午已經看到了，我們這個急診監護室随時有搶救，不利于老人養病，你不想給老人辦轉科，是有其它的顧慮嗎？”

趙之意眼神柔和，說出來的話帶着蠱惑性，“如果你遇到了難題，可以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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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人女兒将手心放在膝蓋上摩擦，她似乎很喜歡做這個動作，整個人局促不安，“我沒錢了，我聽別人說，去那個什麽心、心髒科住院，一天就要兩萬塊錢，我、我哪有那麽多錢？”

趙之意也沒有糾正她是心內科而不是心髒科，她眼神裏的柔和微微散去一絲，最深層的冷漠初露端倪，但很快又被溫柔所掩蓋。

“誰跟你說的？阿姨的情況去心內科用不着這麽多錢，為了阿姨的身體着想，大姐你再考慮清楚吧。”

趙之意将監3的病歷整理好，仔細查看有沒有漏缺的。

老人女兒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看趙之意在忙，就沒再說話了。

趙之意忙到晚上十一點才下班，就連晚飯都是訂食堂的飯。

市一院食堂的又一優點，就是可以送飯到科室。

她剛脫下口罩扔進垃圾桶，正準備洗手下班的時候，林宗衡敲了敲醫生辦辦公室的大門，“趙醫生下班了？不知道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的時間做個采訪？”

趙之意想了想，何主任提過讓他們配合紀錄片拍攝，這大概也是拍攝的一部分，便點了點頭，“可以。”

她理了理白大褂上的褶皺，正了正歪歪扭扭的胸牌，這關乎醫院形象的事，要是被何主任發現她連胸牌都帶歪了，指不定要在周一大查房上被逮着一個勁問問題。

林宗衡誤以為她緊張，便道：“趙醫生不用緊張，這不是正經嚴肅的采訪，你就當做普通的聊天就行了。”

趙之意點頭，也不解釋她根本不緊張。

林宗衡将在外面徘徊算多拍點鏡頭的小楊叫進來，他拿走了小楊手裏的攝像機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鏡頭對着趙之意。

趙之意不施粉黛的臉出現在鏡頭中，普通人面對對着鏡頭難免緊張放不開，但林宗衡發現趙之意的表現十分自然，仿佛活在鎂光燈下明星，

小楊在一旁感慨：趙之意的顏值不輸娛樂圈裏以美貌出名的女明星啊！而且還是難得一見的美貌與氣質并重的美人。

通過鏡頭，林宗衡與趙之意的視線對上，他問：“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趙醫生每天都這麽晚才下班嗎？”

“也不是，一般沒有特殊情況，我會在八點鐘之前下班。”

林宗衡誇贊道：“趙醫生是個十分敬業的醫生。”

趙之意笑了笑，“如果加班就算敬業的話，我更想做一個不敬業的醫生，每天準時下班。”

林宗衡沒想到趙之意也有幽默的一面，也跟着笑了笑，“趙醫生想準時下班恐怕有點難。”

趙之意：“誰還沒個夢想呢。”

……

采訪結束，趙之意離開醫院，回去洗漱睡覺。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開始，趙之意早早地起床。

今天是周末，在這個打工人可以歇口氣的日子，急診科卻得忙活起來，還沒到八點，急診門診的診室外已經排了十幾個號。

每一個周五晚上對于急診科來說都是一個瘋狂的夜晚，僅幾個小時過去，搶救室的四個病床上都躺滿了人，還有一個睡在平車上的。

昨晚一個晚上田海醫生出了12趟車，幾乎是剛把人拉到醫院就又要出車，他往市一院急診科拉了七個病人，其中三個酒精中毒的，現在還在睡着，兩個打架的，已經被警察帶走了，剩下兩個交通事故傷，不過只是輕傷，打完破傷風再觀察半小時就可以回去了。

趙之意着重看了謝家洋的情況，萬幸這一晚上他的情況比想象中的穩定，肌鈣蛋白也降了一些，心髒損害程度在減輕，大體情況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還有昨天收的于鳳英老人，今天早上檢查發現心衰症狀雖有所緩解，但強心針效果過去後，她的情況看起來比昨天下午嚴重，不能久卧，夜間會被憋醒。

于鳳英的女兒雖然不能理解為什麽老人的情況又變得糟糕了，但她也不敢去問醫生。她是個只能勉強認字的農村婦女，對醫生警察之類的職業難免心懷敬畏。

她想着，要不給醫生送點水果吧。

只是還沒出急診科的大門，她就被一個中年男人堵在急診大廳裏，“好啊你！就為了給你那個媽看病，刷了老子3000塊錢？！”

“建、建國！”老人女兒有些結巴，顯然對眼前的男人有些畏懼，又帶着點讨好，“我媽生病了，這錢是拿給她看病的。”

“你媽又不是我媽，我憑什麽給她花錢看病？還有你，你整天在家，除了做點家務還會幹嘛？吃的用的都花老子的錢，還有你那個媽，天天花老子的錢吃藥看病，你當老子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啊？！”

“真後悔當初取了你這個敗家女人！”

男人的音量有點大，引來旁邊圍觀的人紛紛側目。

小楊本來在骨科診室蹲點，看看能不能拍到好的素材，突然聽到另一位節目編導的聲音：“小楊，你去大廳，有情況。”

當小楊趕過去的時候，只見到一個男人試圖闖進搶救室，被盡職的保安大叔攔在門外。

“你誰啊，攔我幹嘛！放開我，我要見你們領導，你們這是黑心醫院，一點小毛病就要花3000塊錢！”

等何主任聽到吵鬧聲從主任辦公室裏趕來的時候，便看到男人和保安争執推搡的場景。

何主任皺眉，“怎麽回事？”

保安回道：“主任，這個人想闖進搶救室，我不讓他進去，他就在那罵人。”

市一院在急診搶救室門口派了個保安守着，就是為了防止有人闖進去。

“你是這的領導？”男人瞪着眼，“我是于鳳英的女婿，我老婆昨天偷了我的卡給她媽看病，刷掉我3000塊錢，這事我是不知道的，知道了也不會同意，趕緊把錢還我！”

何主任：……

雖然在急診科待了二十多年，什麽樣子的奇葩都見過，但這種奇葩還真不多見，“不好意思，于鳳英家屬交的錢已經用于治療，已經扣掉的錢是不能退還的，但如果出院後賬戶裏還有剩餘的錢，醫院會退還給你的。”

“我不管！你們這個醫院趕緊把錢退給我，不然我就砸了你們這破醫院！”

男人的手邊剛好有垃圾桶，他将垃圾桶一腳踢翻在地，裏面的垃圾撒了小半個大廳。

其他人紛紛離這個男人遠了些，但又因為八卦的天性圍成一個大圈在那看熱鬧。

“撿起來。”男人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他回頭一看，一個長相不俗穿着白大褂的女醫生從搶救室裏走出來。

見是個柔弱的女人，男人滿臉不屑，“我就不撿，你能怎麽樣？”

“趙醫生！”男人的妻子擔憂地看着趙之意，似乎想勸她不要露面。

“趙醫生？好啊！你就是那個看個小毛病都要3000塊錢的黑心醫生！你小小年紀，醫術還沒學精，騙人錢的本事倒學到家了！”

“你個小丫頭片子，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