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機鋒 “皇上特意派咱家來接您、王爺和……

孫公公騎快馬而來, 身後跟着一隊金甲衛,神色凜然肅穆,令人望而生畏。

蘇令德心下微驚, 先去找玄時舒的身影。但她掃視一周, 竟不知玄時舒和常明身在何處。她心下微沉,立刻先帶着衆人行大禮迎接孫公公。

孫公公翻身下馬, 連忙單膝跪地虛扶了一把蘇令德:“王妃, 快快請起。”孫公公本來是想扶蘇令德起來,可他星夜兼程,竟是兩腿打顫,一時沒能站起身。反倒是蘇令德反過來扶了他一把。

孫公公一站起來,連忙躬身行大禮,對蘇令德道:“攝政王餘孽作亂,皇上擔心王爺和王妃,故而特命小的前來接駕。”

“攝政王餘孽作亂?”蘇令德驚訝地看着孫公公, 她略略遲疑了一會兒, 就把玄靖寧交給春莺和春燕,又讓白芨帶着樂浪縣的衆人先去一旁的酒樓小坐。

然後她一揮手,迎孫公公上座。

“王妃竟不知道?”孫公公推辭不過,順勢坐下, 驚訝地道:“咱家還以為,将小王子騙走的人, 也是攝政王的餘孽呢。”

蘇令德低眉垂眸,輕嘆一聲:“王爺未免我憂心, 不常與我說這些。”

孫公公也跟着嘆了口氣:“咱家原也不該拿這些腌臜事來打擾您的清淨,實在是攝政王餘孽太過猖狂。”

“王妃可能不知道,就在您跟王爺、小王子離開之時, 應天城郊發生了大案。”孫公公的目光掃過蘇令德,只是蘇令德低着頭,他便難以看清她的表情。

孫公公停頓了會兒,又問:“王妃的馬車從菡萏園出發,若是不小心路過了那腌臜地,可得好好跨個火盆,潑點艾草水。”

“這我如何知道呢?我坐在馬車裏,本就不知路過了何地。”蘇令德搖了搖頭:“更何況,孫公公也沒說,到底是城郊哪一處呀。”

“是了是了。”孫公公看了看一旁的白芷,見白芷也是一幅懵懂無知的模樣,他便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咱家這記性。王妃莫怪。”

蘇令德善解人意地一笑:“你為了接我們,舟車勞頓,原該是我好好謝你。”蘇令德親自給孫公公斟滿水。

孫公公恭恭敬敬地接過,只放在唇邊略一抿,便道:“咱家原也想着,王爺帶着王妃、小王子散心,享天倫之樂,是多好的事。只是,您們出發的那天,攝政王餘孽火燒了一座廢棄的土地廟,裏頭發現了十五具屍首。”

孫公公放下茶杯,深深一嘆:“晚間,魏老爺吊死在了紅袖樓裏,吊死魏老爺的白綢上,也刻着‘攝政王印’。”

蘇令德驚愕地問道:“他死了?”

孫公公飛快地看了蘇令德一眼,唏噓不已地點頭:“咱家出城的時候,大長公主已經昏過去好幾次了。魏姑娘掌持家事,帶大長公主和魏少爺去感業寺修行了。”

“小王子失蹤的事兒,陳嬷嬷自然是萬死難逃其咎,但皇上也怕這是攝政王餘孽布下的迷魂陣,實則還是想對您、王爺和小王子不利啊。”孫公公說着,連忙站起來,深深地鞠下躬:“所以,皇上特意派咱家來接您、王爺和小王子回應天城。”

蘇令德也跟着站了起來,這話她不好接。

她一時竟捉摸不透,玄時舒想在臨都縣周轉然後去支葉城,這分明是件極大的好事,為什麽要瞞着皇帝和趙太後?

“皇上隆恩,我們本該即刻啓程。”蘇令德臉上顯露出為難的神色:“只是……”

“咳咳……”玄時舒的咳嗽聲橫插而來,他用帕子掩着唇,用力地咳嗽了好一陣。然後,他才若無其事地接過了蘇令德的話:“只是本王想即刻啓程去支葉城尋醫問藥。”

蘇令德沒想到玄時舒居然如此輕易地就把這件事戳破了,不由得驚詫地看向他。

孫公公将蘇令德的驚訝盡收眼底,又躬身向玄時舒行禮:“王爺肯去支葉城,這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如今時局不穩,也不知還有多少攝政王餘孽在外游竄。王爺此時動身,恐怕途中危險哪。”

“正因為時局不穩,未免被人勘破行蹤,本王才先斬後奏。”玄時舒笑了笑,胸有成竹地道:“更何況,皇上聖明,怎麽可能壓不住小小的叛黨餘孽呢?本王對皇上有十足的信心,孫公公多慮了。”

孫公公立刻跪了下來:“奴才一派赤誠之心,望王爺明鑒。”

玄時舒看着孫公公,一笑:“本王也沒說什麽,孫公公何必要跪?不過,今日孫公公怕是難達成所願了。且回去向皇上複命吧,本王今日即啓程前往支葉城,若是有命回應天城,再跟皇上把酒言歡。”

孫公公沒有動:“皇上日理萬機,叛黨餘孽如蟻噬,防不勝防。王爺想去支葉城,皇上一定龍顏大悅。只是,還請王爺先回應天城,待皇上調撥精衛,護着您前往支葉城。”

“一來一回,本王還有多少時日可活?”玄時舒苦笑一聲,向孫公公展開自己方才用來壓着唇角的帕子——這方帕子上已有暗紅色的血漬,糊成了一團。

“王爺!”蘇令德大駭,撲過去握着玄時舒拿着帕子的手,也遮住了那方帕子。

她當即也顧不上許多,斬釘截鐵地道:“要去支葉城,現在就去。”她擰眉對孫公公道:“孫公公,事态至此,你還要攔麽?便是皇上親至,也只會心疼王爺。”

蘇令德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孫公公匍匐在地,不敢多看那方帕子一眼,連忙搬出了太後:“王爺必能轉危為安。只是去支葉城路途遙遠,若有叛黨餘孽趁虛而入,皇上憂心之餘,又要如何向太後交代呀。”

玄時舒驚訝地挑眉:“本王來之前,已經托人給母後帶信,說明了本王的計劃。本王原以為孫公公不辭辛勞而來,是皇上和母後二人的意思。”玄時舒蹙眉:“難道母後還沒來得及跟皇上說嗎?”

孫公公一凜。

不過,孫公公還沒來得及說話,玄時舒就已袖手一指:“皇上日理萬機,母後不欲拿這樣的小事叨擾也正常。不過孫公公大可放心,以本王所見,母後大概是允了——”

蘇令德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孫公公也跟着這些聲音擡起頭來,他定睛一看,眼底的暗色愈發濃郁——曹峻和趙英縱正并排策馬而來,他們的身後亦跟着二十護衛。

趙英縱快要跑斷了腿,他勒馬之後,虛弱地挂在馬上,對玄時舒道:“阿舒……你可再別想一出是一出了。這些人,都是太後娘娘讓我給你送來的。”

他又哆哆嗦嗦地從自己懷裏摸印信,摸了半天,摸出一個印章來,丢給玄時舒:“這是太後娘娘的印信,給你去錢莊領錢用的。”

玄時舒雙手接過印信,複雜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閃而過,他将印信收入懷中,對趙英縱道了聲謝:“多謝表哥。”

孫公公仍跪着,目光短暫地落在趙太後的印信上,又極快地收了回來。

曹峻行完禮後,先一步走上前去對孫公公道:“孫公公,皇上已經知道阿舒欲去支葉城尋天師了。皇上大喜,路上安危由我負責。”

曹峻朝玄時舒拱了拱手:“阿舒,這一路有勞了。”

玄時舒唇角一勾:“該是我說有勞。”他垂眸一瞥孫公公:“孫公公啊,你現在可以站起來了吧。”

孫公公立刻爬了起來:“奴才謹遵聖意。”

趙英縱立刻拊掌,長舒一口氣:“哎呀我的天,我可真是要跑斷腿了。孫公公,我建議你也現在臨都縣休整兩天,再這麽披星戴月地趕回去,我人可都要廢了。”

蘇令德貼心地道:“我替趙大少爺和孫公公準備馬車。”

曹峻看了蘇令德一眼:“我們來得匆忙,沒來得及準備樓船,不知……”

玄時舒不動聲色地打斷了曹峻的話:“不妨事,臨都縣的船有的是,随便租一條便是。”玄時舒說罷,随手指了自己身邊的一個侍衛,叫他去租船。

曹峻則遠遠地望了眼船塢,他的目光在蘇家樓船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看起來,良侯家的船也恰好停在臨都縣,如此,是不是就不必多此一舉再去租別家的船了?”

孫公公聞言,立刻順着曹峻的視線看了過去,目光銳利如鷹。

“那是給王妃送嫁妝的。當初本王派人跟着頒旨的天使去給岳父請安,岳父得知臨都縣有不少新奇之物,就讓船停靠在臨都縣。”玄時舒雲淡風輕地回道。

趙英縱聞弦音而知雅意,揉着自己的腿:“既然是弟妹的嫁妝船,那可就不能随随便便租用了,還是另租別的船吧。”

曹峻一抿唇,遺憾而又意味深長地道:“那可真是不湊巧了。”

“不湊巧?”蘇令德一邊吃着蜜餞,一邊咀嚼着曹峻的話:“我怎麽感覺他話裏有話呢?”

因着白天的插曲,他們只在臨都縣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就要啓程。

盡管已經星垂夜幕,蘇令德仍然想着白天這些人之間的機鋒。

孫公公對她的試探,她料想到了,也聽出來了。這也是她故意支開白芨、春莺和春燕,只留下白芷的原因。因為白芷并沒有随同她在土廟遇險,所以白芷的神色是斷然不會露餡的。阿昏

但玄時舒與孫公公之間,曹峻和趙英縱在孫公公之後趕來,都讓蘇令德困惑不已。

玄時舒閑閑地倚在引枕上,不緊不慢地喝着碗裏的藥:“王妃,我今日又吐血一次,你不關心我,怎麽還惦記着曹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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