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南風效應 “秦教授，你找我有事？”……

回到小院以後的日子過得很慢。

鄧離離早晨六點鐘就起來, 然後和外婆一起去附近的公園晨練。

外婆參加了一個專門打太極拳的隊伍，裏面都是年齡相當的爺爺奶奶。

他們都穿一身雪白色的練功服，然後站在公園最大的空地上打拳, 旁邊用一只小的廣播放音樂。

鄧離離就站在小廣播旁邊, 有時候用手機拍幾張照片，有時候拿紙畫幾筆簡單的速寫, 更多的時候什麽都不做, 只是乖乖的看。

然後在老人們散場以後，悄悄告訴外婆, 第幾排第幾個奶奶同手同腳, 第幾排第幾個爺爺只會劃水。祖孫兩個再偷偷的看着那人笑。

隊伍裏的人都羨慕她有個這麽漂亮又懂事的外孫女天天陪着來，外婆自豪的緊, 逢人便說, 自己福氣好, 外孫□□秀的不得了。

早餐一般就是小公園附近的豆漿油條。

兩人吃的都很少, 外婆就念叨她, 太瘦了可不行, 一陣風都要把人吹跑了。

吃完早飯，倆人再一塊回到小院裏。

天氣好的話，鄧離離會帶外婆去附近的景點玩玩逛逛, 她給外婆買了好幾條不同顏色的紗巾，用來拍照。

天氣不好的話, 她倆就躲在屋子裏看電視劇。

屋門開着, 小雨淅瀝瀝的落在院子裏。

地面被雨水打的濕漉漉的, 樹葉沾了雨卻變得綠油油的。

外婆帶着老花鏡看電視，看了一會兒就乏的不行，要睡。

她就關了電視到小廚房去, 用自己在網上學習的三腳貓手藝做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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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和秦湛一起的時候，對付慣了，都是速凍餃子馄饨，偶爾煮面條。

回來練習了些日子，手藝精進不少，也能勉強張羅出四菜一湯。

等外婆午休醒了，看她張羅的一大桌子飯，心裏喜歡，嘴上卻還要嫌棄她太鋪張。

嫌棄是嫌棄，筷子卻是停不下來。

一邊吃還要一邊誇，自家乖乖就是仙女下凡，原來除了不會做飯樣樣都好，現在連飯都燒得好，簡直不給別人活路。

鄧離離被外婆逗得咯咯笑，就說你這老太太就會吹牛，我怎麽不見你外孫女像你說的那麽好。

外婆放下碗筷，佯裝生氣：“可不敢亂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功勞就是帶了這麽好個外孫女兒，我女兒都不如她好。”

“等你女兒回來我就告狀。”她也開玩笑。

外婆無所謂的晃晃腦袋，一頭銀發顫顫巍巍：“誰怕她啊，我可是她老娘！”

熱熱鬧鬧的，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底氣又很足，一下子好像變成還沒老的時候。

她把小時候答應外婆要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只剩最後一件。

外婆曾經說，想去□□看升旗。

他們那輩兒的人，對于要去□□看升旗這件事情像是有種奇怪的執念。

她很小的時候，和外婆兩人在家看電視，每到央視廣告出現□□的鏡頭，外婆都要念叨，唉，什麽時候我也要去看看的。

鄧離離那個時候就拍着胸脯答應下來，等到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帶外婆去□□看升旗。

後來長大，事情仿佛永遠忙不過來，忙的她幾乎忘了這個約定。

翻看了一個禮拜的天氣預報，終于選擇了最近最适宜的天氣，又找好了附近的酒店，鄧離離準備訂機票，帶父母和外婆一塊去首都看升旗。

可當她把這個消息告訴外婆的時候，老太太并沒有如預期那樣點頭答應她，而是慈愛的笑笑，然後摸了摸她的頭：“乖乖，□□就不去了，外婆有點累了。”

……

當天晚上，外婆因為肝癌引發了腹腔積水，住進了醫院。

**

秦湛最近受邀參加國際心理學大會，邀請他分享自己在神經心理學界的一些研究成果。

這種會議他參加了無數次，就是一幫搞學術的人坐在一起交流分享，順便讓各個領域挑個代表上去演說一番。

參加的次數多，他卻從沒為這件事情煩過心。

鄧離離會提前準備好所需的全部資料，然後替他拟定好演講稿，最後還會準備一份與會人員名單及各自研究領域的資料，保證他在現場不會出現任何纰漏。

可徐克楠哪樣都不會。

他已經用了最大的耐心，可是磨合了這麽久，這小子竟然連一篇原文的演講稿都寫不出來，錯字連篇的，秦湛看的直頭疼。

“你簡歷上的學歷到底是不是真的，演講稿怎麽能寫成這副模樣。”秦湛看他。

徐克楠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小聲解釋：“教授，我沒寫過這種演講稿，專業術語太多了，我學歷肯定是真的，我專八都過了……”

專業英語過八級的高材生，水平也不過如此。

鄧離離好像學歷還不如他，卻樣樣都做的好。

人和人，總是不一樣。

秦湛沉聲打斷他的辯駁：“不管你是去外語系找朋友，還是花錢去外面找翻譯，如果下班之前你交不出一份合格的演講稿，明天你就不用來上班了。”

徐克楠戰戰兢兢，只能點頭哈腰趕緊從辦公室跑出來。

段淩霄見此情景，走過來問情況。

徐克楠愁眉苦臉：“這演講稿我已經改了五遍了，真的不知道咋辦了，教授說要麽去外語系找朋友，要麽去外面找翻譯……”

段淩霄也跟着翻着眼皮兒思考：“外語系的學生不行，這裏面專業詞彙太多，還是容易出錯，找翻譯吧。”

“好吧。”徐克楠點點頭，正準備犯愁自己這點工資夠不夠給翻譯的酬勞，段淩霄一拍大腿：“找小阿離啊，就當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你把找翻譯的錢請她吃頓飯得了。”

一方面是鄧離離不會出錯，還有一方面他想試探一下她的口風，看看還有沒有希望挽留她。

徐克楠眉頭舒展，趕緊去給鄧離離發信息。

**

收到他信息的時候，鄧離離正在醫院陪床。

外婆自住院以後，健康狀态逐漸惡化。

醫院醫生會診無數次仍舊束手無策，她和南城醫大的孫主任聯絡過幾次，對方也只是很遺憾的表示，老太太年紀大，對一些藥物吸收不好，只會一天比一天不好，這些都是很正常現象。

癌細胞像是蔓延的太快，很快就惡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外婆肝腹水越來越嚴重，腹脹如鼓，慢慢的進食已經成為困難，每日只能靠打營養液維持。

鄧離離每天都在醫院裏陪着，喂水喂飯，如廁擦身，樣樣都是親力親為的。

父母則是晚上過來換班守夜，三人就這麽在病床前伺候，也一日日的看着老人逐漸病衰下去。

徐克楠發來的消息非常的懇切，很長的一大段：

【鄧助理，很抱歉在你已經辭職以後還是打擾你，最近秦教授要去參加國際心理學大會，可是我寫的演講稿不管怎麽改他都還是不滿意，剛才他說要是下班之前還改不好的話就要辭退我了……我真的是實在沒辦法了才來麻煩你，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請你幫我看看稿件到底有什麽問題。辛苦了……】

秦湛的脾氣，鄧離離比誰都清楚。

不止是對徐克楠，自己最初做他助理的時候也是被威脅過幾次，再做不好就馬上辭職這樣的話。

後來的融洽以及毫無纰漏，并不是她天生就比別人聰明，那是她花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熬出來的。

她強迫自己習慣秦湛的節奏，她強迫自己不可以出錯。

她強迫自己成為秦湛身邊最優秀的一個，她當時是想讓秦湛離不開她的。

只是沒想到，先離開的是自己。

她笑笑，随即看一看病床上沉沉睡着的外婆，然後回複徐克楠：“把文件發我郵箱吧，下班之前發給你。”

都在秦湛手底下混過，她太理解這位新助理的難處。

那邊迅速給她回了滿屏的謝謝，又補充了一句：“鄧助理，你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吧，米其林幾星都行，随你挑！！”

秦湛這是又逼瘋了一個。

鄧離離苦笑着用手機打開了郵箱。

**

四點四十分，徐克楠準時在下班二十分鐘之前将一份毫無纰漏的演講稿送到了秦湛的桌子上。

秦湛看着面前裝訂好的演講稿，以及會議流程，最後一頁還附上了此次大會全體與會人員名單。

心猛然就揪起來，他挑眉問他：“你做的？”

徐克楠昂首挺胸：“嗯。”

他聲音大了些：“我再問一遍，這是你做的？”

徐克楠有點心虛，但還是小聲回了個“嗯”。

畢竟鄧助理說不讓透露是她做的，他不知道倆人鬧了什麽別扭，可義氣不允許他出賣恩人。

秦湛皺起眉狠狠的瞪他一眼：“你找了鄧助理？”

這明擺着就是出自鄧離離的手筆，他有些焦躁。

自從小姑娘從他身邊飛走，已經快十天了。

音訊全無的，他只能通過段淩霄或者孫主任知道一點她的消息。

聽說她一直留在家裏，聽說她外婆已經住院了，聽說目前狀況維持的還不錯，聽說她現在還是很堅強。

跟他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以為小姑娘一個人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哭着找他幫忙。

他也已經準備好了要做她的後盾。

如今，她越來越堅強，自己這個後盾仿佛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開始緊張，緊張自己對于她來說是不是真的變得毫無價值。

“你出去吧。”他将徐克楠攆出去，掏出手機，終于撥通了那個心心念念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對面傳出鄧離離平靜而溫柔的聲音：“秦教授，請問你是有事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