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角色效應 野猴和月亮

給秦渺回信息的時候, 鄧離離剛好到家。

她用一句【關你屁事】擋住了這個男孩子無休止的好奇心。

盡管不知道秦渺是如何得知陸千檀找了自己這件事情，但是作為心理咨詢師，給來訪者保密是基本的職業道德。

別說是秦渺來問, 就算是陸千檀的班主任來問, 她也會一樣拒絕，只不過拒絕的方式會委婉一點罷了。

沒過多久, 秦渺回複她：【哦, 我就是想試試你嘴嚴不嚴，看樣子還不錯, 這我就放心了。】

看樣子這小子是明白自己問不出什麽, 索性趕緊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和給秦湛做完咨詢以後他說的那句：你不專業。有異曲同工之妙。

呵，不愧是親兄弟。

**

南城秋天短, 最近幾日已經開始降溫。

秦湛開車到家的時候,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

輸入密碼開門, 屋內一片漆黑, 萬籁寂靜。

只有對面的落地窗透進隐隐的月光, 陽臺上, 屬于鄧離離的那個鵝黃色的懶人沙發靜靜地放着。

空空蕩蕩的，燈沒亮，也沒有人在等他。

他剛從醫院回來, 此刻身心俱疲。

他多麽希望那個穿着睡裙的小姑娘會從某個角落裏蹦出來，撲進他的懷裏, 給他一點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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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直到他開了所有房間的燈, 屋裏依舊空蕩安靜, 靜的像是能夠聽見回聲。

秦湛摸出一支煙點燃，然後随意的坐在了地板上，靜靜地吸着。

從前因為鄧離離不喜歡穿拖鞋, 又經常光着腳在屋子裏跑來跑去，所以當初裝修的時候，他特地叫人裝的地暖。

地暖，顧名思義，暖氣管道從地板底下走，冬天的時候地面都是熱的，很舒服。

她最喜歡的就是坐在地板上，蓋着一襲毛茸茸的毯子，枕着他的腿追劇。

他并不看劇，他對于男女主角愛來愛去，完全沒有新意的人生并不感興趣。

但無奈鄧離離太磨人，總是要賴着他，他就只能抱着本書坐在沙發上陪她。

他看書的時候很專注很專注，外界的聲音并不會對他産生任何幹擾。

可鄧離離不同，她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對所有新奇的事情都很好奇，感情充沛，看電視也看的全神貫注。

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激動起來啊啊叫個不停。

他很喜歡這種鮮活的感覺，生動的不得了，讓他手中的鉛字也變得有了顏色。

當然，鄧離離也不永遠是單純的小姑娘。

她還喜歡在他看書看得沉迷的時候，壞心眼的逗他。

小手貼着西褲的褲管往上摸，輕輕地，搔他的癢。

等到他看書的心思徹底被她攪散，眯着眼睛看她的時候，小姑娘又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電視劇好看嗎？”他喉結動了動，聲音是沾了情.欲以後的沙啞。

“好看的，我給你說，那個男主……”她巴拉巴拉開始講解劇情，仿佛剛才惡作劇不是她的手筆，秦湛終于忍不住，起身将人抱起來，扔在沙發上。

他眸色漸沉，輕吻她的耳垂：“有這個時間，你不如想想皮帶怎麽解。”

他們第一次的那晚，鄧離離解不開他的皮帶。

當時他系的是一條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皮帶，自動扣的，她找不到按扣的位置，越拉越緊，差點把春宵意濃變成一樁命案。

這件事，被他笑了兩年多，後來也經常會拿出來逗她。

鄧離離嘟着嘴鬧意見：“切，搞得那麽麻煩，誰會弄啊。”

秦湛盯着她漸紅的臉，忍不住笑：“那我自己來？”

回憶至此結束。

房子還是那間房，沙發還是那張沙發。

只是少了鄧離離，曾經缤紛的生活也都黯然失色。

他嘆了一口氣，食指和拇指一抿，掐滅了指間的香煙。

**

在楊文清第二次咨詢之前，鄧離離特地見了葉景旭一面。

實在是迫不得已，她必須知道自己的判斷對不對，那位迷得兩個姑娘都神魂颠倒的小張警官本人到底如何。

二人約在咨詢室附近的一間甜品店。

葉景旭剛剛下班，制服還沒來得及換，聽說她有事，匆匆的就趕了過來。

鄧離離到的時候，他已經在這兒坐了一會兒。

他穿淺藍色的半袖制服，雙肘墊在桌上，手臂結實的肌肉幾乎要沖破襯衫，長腿無處安放，委屈的蜷在小小的座位裏，有點滑稽。

“離離，我在這兒。”見了她，他高興的朝她揮手，眸子黑而亮。

他跟秦湛相比，單純許多，是那種高興就要哈哈笑，不高興就垂着頭不說話的人。

也許是在部隊待得時間久，他身上有一種比社會人更單純的氣質。

“是不是坐着不舒服？”甜品店，多半是一些可可愛愛的小女孩過來打卡下午茶的地方。

桌子矮，地方小，只圖美觀，舒适度并不高。

難為他這麽大只一個人，還要縮在這麽點的位子裏。

葉景旭趕忙搖頭，憨笑兩聲：“沒有，挺好的。”說完，他又試圖把自己縮的更小一點。

她并不想給對方一些奇奇怪怪的暗示，一開口便直奔主題：“我今天找你來是有些事情想要問你，關于張梓銘的，當然，如果你覺得有些事情不方便告訴我，也沒關系。”

畢竟人家是同事，他也不像是那種會在背後說別人壞話的人。

葉景旭面露失望，但很快又恢複樂呵呵的模樣：“你問吧，就算你不找我，關于他的問題我也是要和你談談的。”

“哦？什麽問題？”

“張梓銘不止一個女朋友。”他笑意收斂，語氣鄭重：“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經常會有不同的女孩子過來警局找他，最初他告訴我那些都是朋友，但是最近我才從同事口中知道，原來那些，全部都是他的女朋友。”

“你們公司的前臺和他有來往這件事情我也清楚，所以，我想讓你轉告那個姑娘，離張梓銘遠一點，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不止PUA，他還是個海王。

和鄧離離猜測的幾乎沒有出入，看樣子栽在這位小張警官手裏的還不止楊文清和蔣璐。

她想了想，又問：“蔣璐說他非常優秀，是什麽武術大賽的冠軍，還準備考特警，這是真的嗎？”

葉景旭冷笑一下，搖頭：“我這麽說吧，張梓銘并不是正式的警察，他和我們這種部隊轉業的，或者是警校畢業的都不同，他是社會上招聘來的，只是個輔警。”

他剛說完，見鄧離離眉心微蹙，又趕忙補充：“我不是說輔警不好，這個崗位上一樣有很多出衆的人，我只是想說，張梓銘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麽好，甚至連三分之一都達不到，他的工作狀态也不夠好，經常遲到早退，遇見問題也總是躲在後面，他根本配不上這份職業。”

鄧離離點點頭：“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心理咨詢師确實是解決來訪者心理問題的，但是在咨詢的過程中如果發現來訪者深陷某種騙局當中，他們自然也是有拆穿這件事情的必要的。

公事談完，鄧離離想走，卻被葉景旭開口攔住。

“再等等，我……還有些事情想說。”褪去剛才冷靜的态度，他又變回剛剛憨憨的樣子。

“你說。”

“我……”他垂着頭，抿了抿唇：“我……”

他想對鄧離離表白已經很久，只是苦于沒有機會。

盡管內心深知對方未必會答應他，可是，喜歡就喜歡了，總要說出來，哪怕沒有結果。

這是葉景旭的性格。

他臉憋得通紅，表白的話都已經想好，可舌頭卻拌住了嘴，半天也沒說出一句。

“帥哥美女，今天我們店推出新品，芒果班戟只要半價，您來一塊嘗嘗嗎？”一個服務員走過來推薦新品。

“……”

醞釀半天的話卡在嗓子眼裏，又不好對服務員發火，葉景旭無奈的點點頭：“那就來一塊。”

“好嘞。”服務員笑眯眯的跑開。

鄧離離看着對面人尴尬的表情，有點想笑卻又忍住：“你還繼續嗎？”

葉景旭垂下眼睛，不敢看她：“我……我想問……”

問字兒才說了一半，又是剛才那個服務員，她端了一只漂亮的托盤，裏面裝着一塊芒果班戟走了回來。

“這是您的。”服務員将甜品殷勤的放在鄧離離的面前。

話題再次被打斷，葉景旭臉都黑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表白，結果又被打斷了兩次。

再而衰，三而竭，他到底是沒了後勁兒。

人蔫蔫的，像只受了委屈的金毛，眉尾都垂下來。

“別說了。”鄧離離将黃澄澄的芒果班戟推到他面前：“吃點甜的心情或許會好一點。”

金毛哽了一下，委屈的癟了癟嘴，囫囵吞棗似的将芒果班戟整個兒吞下去。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她看着他，笑容淺淺的。

葉景旭是情緒外顯的人，他見了自己，永遠眼睛亮亮的，這種成年以後還如此單純的喜歡，實在很難得。

可正因為難得，她更不能亵渎。

“可我不能答應你。”她看着他：“你很好，特別好。”

他制服惡徒的樣子，他在課堂上臉頰紅紅不敢看自己的樣子，他站在機場門口朝自己揮手的樣子，簡單純粹，實在是有些動人的，卻又不是愛情。

葉景旭苦澀的笑：“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就是那個秦教授是吧。”

他并不是個特別機靈的人，但她和秦湛之間卻有一種特別的連接感，讓人想忽略都不能。

鄧離離沒答他，卻也沒否認。

葉景旭眼神看向窗外，有些沮喪：“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喜歡你，可能因為你漂亮吧！”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你是真的好看，可又和別人不一樣。”

他停頓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像水裏的月亮，特別好看，而我就像個趴在井邊的野猴，想離你近一點，又知道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野猴和月亮。

這是一個有趣又可愛的比喻，鄧離離卻有些于心不忍。

她斟酌一會兒，剛想開口安慰對方，葉景旭卻開口打斷她：“鄧老師，你不用想詞安慰我了，來之前我都安慰過自己了，沒事兒，我這人糙，扛造。”

她愣住，一時有些語塞。

她突然想起一句話：你不必解釋的，因為喜歡你的人早已替你找好了理由。

原來和秦湛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

替他一系列惹自己傷心的行為找到最合理的解釋，安慰完自己，然後再重新投入他的懷抱。

如今的葉景旭讓她又想起過去的自己。

“葉同學，你的比喻不恰當，我只是個紙糊的月亮，你也不是野猴，你是齊天大聖，是我僭越了。”她不想沉溺于此，便開了個玩笑。

葉景旭心領意會，哈哈大笑兩聲，不再糾結。

二人說說笑笑，總算把剛才過分沉重的氣氛掩蓋過去。

“今天讓我買單吧，不能總讓你付錢。”約會結束，鄧離離起身，想要去結賬，卻被迎面而來的人擋住了去路。

秦湛。

他不知是什麽時候來的，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歪着頭，饒有興味的盯着他們兩個。

“這麽巧。”鄧離離先發制人。

秦湛沒說話，而是打量了一下葉景旭。

他的視線并不算善意，葉景旭感覺到了不舒服，也起身，站在了鄧離離的一側。

似乎要為她沖鋒陷陣。

二比一，鄧離離站在這位健壯的葉警官身邊，更顯得小鳥依人。

秦湛心裏不爽，卻又沒什麽發火的立場。

靜默一會兒，他突然笑起來，唇角微微勾起，語氣嘲諷：“鄧老師，工作時間在外面泡男人，這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