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标簽效應 見鬼的高中生

給秦湛發去的信息過了一夜也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只言片語都沒有, 二人的對話框還停留在自己問的那句【有空嗎,我有點事想問問你】上面。

這一夜,鄧離離翻來覆去的睡不踏實。

半夜醒過來都想看看手機, 看看秦湛到底有沒有回信息。

可是直到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 秦湛依舊沒有回複她。

她和秦湛相處快三年,心知秦湛雖然不是個依賴手機的人, 可不回信息這種情況也很少見。

再聯想前幾天二人在辦公室的龃龉, 鄧離離有理由相信,秦湛這是跟自己生氣了。

呵, 狗男人心眼還挺小。

她翻着眼皮又發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過去:【秦教授, 我找你不是為了私事,是有些公事想請求你的幫助, 如果看到請回複我一下, 謝謝。】

信息謙恭客氣, 又刻意提及公事, 劃清了情感界限。

這是遞了臺階給了面子, 秦湛要是再別扭的話就實在是有點不像話了。

可是, 這一次她又錯了。

直到她洗漱換好衣服,又坐着早高峰的地鐵到了工作室,秦湛依舊沒有回複。

“……”

這人到底怎麽回事, 都說了不是感情問題,他怎麽還這樣?

她沒來由的有些煩悶, 心裏說不出是為了監控的事還是為了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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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七八糟的, 在心裏交織出一種解釋不清楚的失望情緒。

也許是失望自己的事情沒有得到解決, 也許是失望自己在秦湛心中地位原來不過如此。

越想越生氣,直到工作室早會結束她還在生氣。

想了想,她忍不住又給秦湛發了一條信息。

這回一改之前和氣的态度, 字裏行間全都是脾氣。

【秦湛,我都說了是公事找你,你怎麽還那麽別扭,難道分手了以後找你幫忙都不行嗎?我還沒生你氣呢,你憑什麽生我的氣!!】

末尾加了兩個驚嘆號,來表達自己強烈的不滿态度。

發完信息,她心裏這點煩悶終于發洩出去。

正這時,辦公桌上電話響起來,蔣璐來電說之前那個預約的高中女生來了。

陸千檀,那個說自己見鬼的高中生,秦渺的同班同學。

“好,帶她進來吧。”鄧離離收斂情緒,開始給陸千檀進行咨詢。

今天不用上課,女孩不再是一身校服打扮,而是穿了一條娃娃領的黑色裙子和米色的外套。

她懷裏抱着書包,一進屋就有些好奇的四處張望。

“書包放下吧。”鄧離離朝她笑笑。

陸千檀臉頰微紅,将書包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乖巧的坐在了鄧離離的對面。

“那我們今天來聊一聊你在電話裏說的事情好嗎?”面對十幾歲的女孩子,鄧離離的語氣顯得很溫柔。

陸千檀點了點頭,雙手局促的放在膝蓋上,她微微蜷起指尖,好像有點緊張。

鄧離離看到,随手從辦公桌後面拿了一個狗狗的毛絨玩具遞給她:“給你抱一會兒,可以緩解緊張。”

“這麽神奇嗎?”女孩抱着玩具狗左看右看了一會兒,眼睛亮晶晶的,充滿的驚訝。

鄧離離沒說話,而是微微颔首,笑着看她。

尚未脫離校園的孩子進入陌生環境的緊張感如何消除,這件事情鄧離離曾經問過之前的導師。

對方并沒有給明确的答複,而是告訴她,情緒轉移。

她給的玩具狗就是情緒轉移的一部分,加之原始生物本能讓人類認為暴露胸腔部分是比較危險的事情,所以在人緊張或者警惕的時候,會用雙手抱臂的行為抵禦外界傷害。

這個玩具起到的也是這個作用。

陸千檀在手中有了轉移物以後,情緒明顯放松了許多,她開始慢慢講述自己不可思議的見鬼經歷。

“大概去年年中的時候,我就開始看見她,最初是看不清的,影影綽綽的,就是一個紅色的有些破舊的人影兒,但是後來,我發現每天晚上固定的時間她都會來,有時候是站在窗臺邊上,有時候是站在我的床尾,有時候是飄在房頂上。”陸千檀說話不急不緩,表情也沒什麽波動,倒沒有一般人提及見鬼時候驚恐的态度。

鄧離離問:“她長什麽樣子,你不怕她嗎?”

陸千檀搖了搖頭:“我怕的,她長得很恐怖,一半臉被頭發遮住,另一半血肉模糊的,像是被燒過似的,嘴都爛掉了,只有一個黑漆漆的洞,很可怕的……”

正說着,開着的窗戶被風吹的動了一下,鄧離離吓了一跳,渾身一凜,連忙起身關窗。

“老師,你是不是害怕啊?”陸千檀小心翼翼的問。

“嗯,有一點,你的形容非常生動。”她并不掩飾自己的恐懼,反而借此與女孩共情:“通過你的描述我非常能夠理解你的恐懼了。”

可是,說得吓人,這孩子臉上卻完全不見恐懼的神色,這讓她有些奇怪。

“不過她沒傷害過我,每次來就是靜靜地待着,有時候還會聽我說說話,也不會吓我。”她解釋。

還會聽她傾訴?

鄧離離心頭一動,又問了一個貌似不相關的問題。

“最近你遇到過讓你感覺壓力很大的事情嗎?”

“……有的。”陸千檀沉吟一會兒,有點尴尬的說:“我,在班裏的人緣不是很好,同學們都不喜歡我……”

“那你知道原因嗎?”

她點點頭:“知道的,因為我是班級裏的學習委員,所以老師經常會問我一些同學的表現,我不會撒謊都是照直說,所以很多同學都覺得我很讨厭,他們私底下都管我叫巴結老師的狗……”

鄧離離眉頭微皺。

這些少年人的玩笑和惡作劇,很多人在學生時代都經歷過。

被排擠、被欺負、甚至被霸淩,這些事情在中小學當中屢見不鮮,近年很多新聞也都有報道。

而陸千檀這種與他們還有些區別,滿心義氣的青春期孩子對于一個只會說實話的好學生的污蔑和踐踏,在他們自己的心中并不構成欺負,那是他們的“為民除害”。

因為她和老師告狀了,因為她沒有替同學隐瞞,所以她成為了同學口中的異類。

“你沒做錯。”鄧離離安慰她。

陸千檀看着她,沒有回答,仿佛在心裏默默咀嚼那句話。

十幾分鐘的溝通下來,鄧離離大概了解了面前這個女孩子的情況。

成績好,很優秀,但是很孤僻沒有朋友,升了高三加上人際關系的緊張讓她精神焦慮,甚至出現了感知上的錯覺,也就是幻視現象。

這種情況其實很普遍,不過多數出現在7歲以下的學齡前兒童身上。

他們會幻想自己有一個朋友,他們會給自己的“朋友”起名字,和他說話,并且一起玩游戲等等。

不過這個幻想的朋友在孩子步入學校以後多半就會消失。

因為他們擁有了真正的朋友,那個自己幻想出來的朋友自然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可陸千檀不同,她快到十八歲了,依舊沒有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朋友,與父母溝通也極少。

撲面而來的學習壓力以及精神壓力讓她開始幻想自己也有一個朋友。

只是別人都幻想的是真人或者是某種生物,而到她這兒變成了一個模樣駭人的女鬼,這讓鄧離離一時半會有些想不通。

**

送走陸千檀,她還在思考那個女孩剛才所說的“女鬼”。

唯物主義世界觀認為,人死如燈滅,根本不會有什麽神神鬼鬼。

但她明白這點沒用,她得想些其他辦法,讓陸千檀也明白這一點。

想着想着,她突然記起女孩對那個女鬼形象的描述。

她下意識的打開電腦,在搜索引擎上按照她的描述搜索了一下。

所有描述都輸進搜索引擎,順手按下回車,一個紅衣女鬼的形象赫然出現在屏幕上。

伴随着慘叫聲,眼睛和嘴角都往外滲着血……

鄧離離吓得驚叫一聲,連忙關掉了電腦屏幕。

隔壁夏涵聽見,以為她出了什麽事,匆匆跑過來查看。

結果見鄧離離坐在沙發上,蜷成一團,抱着腿,還不停輕撫着自己的心口,表情戰戰兢兢。

“怎麽了?”夏涵驚訝。

鄧離離委屈巴巴朝她做了個哭臉:“老板,要是我被來訪者吓死了,算不算工傷啊……”

**

她這個害怕勁兒,直到晚上回到了家都還沒有過去。

夏涵開車把她送回來的時候還在問她:“真不用我陪你睡啊?要不去我家也行。”

“算了,我身為心理咨詢師,再讓個普普通通的案例給吓着,以後還混不混了……”她拒絕,梗着脖子獨自回到了家。

嘴上自信滿滿的,可是真的自己待在家裏還是害怕。

她一進門就打開了所有房間的燈,并把電視也打開,随便找了個情景喜劇循環播放。

這些燈光和喧鬧的聲音才能夠讓她心情平靜一點。

晚飯她只是煮了些粥胡亂吃了,權當填飽肚子。

本來是想将冰箱裏牛肉炖了的,上周末買的了,一直沒空做。

可是她一站在廚房的集成竈前面,就會覺得脊背發涼,好像身後站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正在偷偷的窺視她。

不止是廚房,客廳有“人”,卧室有“人”,衛生間有“人”,她覺得那個“人”不停的在跟着她變換位置,伺機而動,等她稍不留神就要跑出來吓死她。

最後,她只得用毛毯将自己圍的嚴嚴實實的坐在沙發上,像個蠶蛹,在毯子裏瑟瑟發抖。

電視裏播的是她看過很多遍的一部情景喜劇。

少年時期,她也曾經向往過那部劇裏面的江湖,一個又單純又爽快的江湖。

那個江湖裏不見殺人越貨血雨腥風,卻總有一群人圍在一起叽叽喳喳,雖然不見快刀烈酒,卻依舊讓人沉迷向往。

以往每次情緒不好,她都會打開這個劇看看。

看一群人在那個明顯廉價的布景裏張牙舞爪雞零狗碎,她就會覺得輕松許多。

可今日不同,不管電視開到多大聲,都無法抵消那張恐怖的女鬼圖片給她帶來的恐懼感。

太吓人了,一閉眼,那個女鬼就用那雙連眼球都沒有的眼睛盯着她。

鄧離離覺得自己臉很冰,手腳也都很冰,全身的血液都直沖入腦。

哪怕身上圍着厚厚的毯子,還是擋不住身上一層一層冒出來的冷汗。

她終于開始後悔為什麽要逞強不讓夏涵陪她睡。

正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咚,咚,咚”

像是用錘子敲擊牆壁的聲音,又像是恐怖片裏變态敲擊顱骨的聲音……

她在毯子裏抖得越來越厲害。

外面敲擊牆壁的聲音依舊持續不斷,甚至開始傳來窸窸窣窣挪動東西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愈發的駭人。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她嘴裏念着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拖着厚重的毛毯,踮着腳尖走到門口。

她蹑手蹑腳趴在門鏡向外看,走廊裏燈火通明,聲控燈卻不知為何一直亮着。

更可怕的是,她家正對面那戶人家開着門,房門被風吹的吱嘎作響,屋裏亮着燈,卻看不見一個人……

她抖得更厲害了。

如果是別家倒還無所謂,對面這戶人家卻不一樣。

這個小區是老小區,對面房子裏面原來住的是一對年邁的夫婦,老爺子前幾年因為心梗去世以後,老太太就被在國外的兒女接去養老了。

因為老人當時就是在這屋子裏去世的,加上對面人家也不急用錢,所以這間房子就一直空着。

這件事還是她買了房子很久以後才從鄰居口中知道的。

因為這事兒,外婆怕她害怕,還特地從老家過來陪她住了一段時間。

自那之後好幾年,對門從來沒回來過人,這門也從來沒開過。

可今天,這三更半夜的,對面房門大敞四開,竟然還不見一個人影兒……鄧離離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她哆哆嗦嗦摸過手機打給了樓下值夜班的物業。

她年紀小,平時又是個乖巧嘴甜的,所以盡管之前兩年她和秦湛同居很少回來這邊,但也和小區物業保持了比較不錯的關系。

“叔叔,你能上樓看看麽,我家對門一直有動靜,他家什麽時候回來的人,怎麽這麽吓人……”她是真的害怕了,說話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把和她爸年紀差不多大的值班物業吓了一跳。

盡管是半夜,但對方态度依舊很好,連忙安慰她:“鄧小姐您別怕,您就在屋子裏待着別出來,我馬上叫人上樓看看。”

三分鐘之後,走廊傳來電梯抵達的聲音,物業值班人員上樓了。

聽到對方的腳步聲,她的心稍微放下一點。

又過一會兒,鄧離離的房門被人敲響。

“鄧小姐,我是物業,您開下門。”物業叔叔和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

鄧離離踮起腳從門鏡向外望,門口站着的的确是熟悉的物業工作人員。

他身後還站着一個人,個子很高,但是整張臉隐在黑暗裏,從這個角度并不能看清長相。

她将門拉開一條縫,小心翼翼的朝外望了一眼。

物業笑容溫和,客氣道:“鄧小姐,我幫您問了,您家對面房子有人買下了,剛才是在搬家,影響您休息了實在不好意思,這不,對面業主想過來跟您道個歉。”

說着,他錯過身,将身後男人讓了出來。

“鄧小姐你好。”一身休閑西裝的秦湛露出臉,勾了勾唇,擡擡手朝她打了個招呼:“鄧小姐你好,我叫秦湛,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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