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柯立芝效應 小王子和玫瑰花

穿着高跟鞋的夏涵跑的飛快, 仿佛手裏握着的不是厚厚一沓紙幣,而是要傳給隊友的接力棒。

但很明顯,文弱書生段主任接不住這生猛的一棒。

他手上脫力, 孫副院長直接被扔到了地上, 段淩霄則迅速鑽進了車子裏,關車門, 上鎖,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兔崽子你給我出來,躲什麽躲, 老娘又不吃人!”

夏涵氣急敗壞, 啪啪用那一沓紙幣抽着車窗,配合着她一開一合的紅唇, 段淩霄更害怕。

他覺得自己現在要是下去, 肯定會被這位妹妹連骨頭一起嚼了生吞下去。

他哆嗦着咽了下口水, 将車窗開了極小一個縫隙, 說道:“對不住姑娘, 我不知道你是阿離的朋友, 昨天晚上冒犯了。”

他是真沒想起來,前段時間家裏學校事情都多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全都處理完了, 他這才得閑去酒吧放松一下,結果一放松就喝多了, 一喝多那個逢人就脫衣服的毛病就冒出來了。

等他再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是今天早晨了, 身旁還躺着一個漂亮妹妹。

天作證, 漂亮妹妹是誰他沒想起來,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他也模模糊糊。

聽他這麽說,夏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張牙舞爪:“我是因為你沒想起來我是誰生的氣嗎!我是氣你臨走臨走還扔錢給我,你瞧不起誰呢,老娘是你花個幾千塊錢就能睡的主兒嗎!還什麽辛苦我了,我辛苦你妹啊??”

“……”段淩霄無語凝噎。

二人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僵持不下,鄧離離不能再看熱鬧,她走到了夏涵身邊,勸她:“涵涵你也別生氣了,讓他解釋解釋吧。”

随後,跟着她一起走過來的秦湛食指曲起,敲了敲車窗:“把窗戶放下來。”

鄧離離補充:“段主任,我攔着她,你別怕。”

段淩霄将信将疑,但也知道這麽僵持下去解決不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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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被他緩緩打開,可人卻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躲到副駕駛位置上去。

夏涵叉着腰,圓睜着雙眼:“來!我聽你解釋解釋,老娘長得美身材好,住洋房開豪車,你憑什麽覺得我是做那種工作的?!”

段淩霄哆哆嗦嗦,早已不見往日的能言善辯,他結巴道:“我,我也是瞎猜的……我聽別人說,現在那種姑娘都特別會包裝自己,我看你長得那麽漂亮又住那麽好的房子,一看就是我高攀不起的人,再說我長得也普普通通,只是個工薪階層,我覺得你就算約也看不上我這種人吧……”

鄧離離:“……”

段主任就是段主任,就算讓人給困在車裏,也還是那個嘴炮達人,就這麽三言兩語的,不但給自己塑造成一個有自知之明的老實人,還把夏涵好一通誇,這再生氣都顯得有點不通情理了。

鄧離離偷偷給段主任豎了個大拇指。

不出所料,夏涵确實有點不好意思再生氣了,不過她的火氣也并未全消。

她将手裏那一摞紙幣順着車窗直接扔到了段淩霄的懷裏。

粉紅粉紅的紙鈔滿滿的鋪了他一身。

段淩霄:“我沒給你這麽多……”

夏涵輕哼一聲:“我知道,那是本姑娘賞你的,昨晚辛苦你了!”

說完,夏老板轉身就走,徒留段淩霄原地尴尬的腳趾摳地。

“辛苦你了”四個字在半空中悠悠回蕩。

秦湛叫住鄧離離:“我也要回家,我送你。”

她還沒說話,夏涵就一把将人攬到了身後,最後一點火氣都發到了秦湛身上:“用不着,好像全世界就你一人有車似的,有我呢,用不着你,再說我們也不能耽誤您的夜生活啊,回去吧,酒吧裏還一幫辣妹等你呢吧!”她氣勢洶洶,仿佛對不起她的人是秦湛。

秦湛:“……”

夏涵拉上鄧離離轉身就走。

秦湛眼看着那輛紅色的跑車嗖地一聲竄出去,像離弦的箭。

身後傳來段淩霄幽幽的聲音:“不好意思啊,連累你了……”

秦湛轉回身,看着臉色難看的段淩霄,忍住笑意,淡淡道:“嗯,辛苦你了。”

段淩霄:“……”

**

夏老板大仇得報神清氣爽,不肯放鄧離離回家,一路将人拉到了自己家中,然後拿出一瓶珍藏的好酒,非要拉着她小酌一杯。

倆人說說鬧鬧喝到後半夜,夏涵已經直接栽在地毯上睡過去。

鄧離離也醉的不行,起身想去陽臺吹吹風。

這時,手機突然亮了一下,她拿過來看。

是秦湛發來信息問她為什麽還沒回家。

還是這樣,哪怕已經分手數月,秦教授依然如故。

鄧離離輕敲屏幕,回他:【別對我好了,給人希望又讓人失望,這樣的把戲我受夠了。】

另一頭,秦湛握着手機,看着那一行清晰又模糊的字眼。

他想解釋,可是又覺得不管怎麽說都像在給自己找借口。

【好。】他回。

**

次日一早,宿醉的鄧離離和夏涵頭疼欲裂。

夏老板撂挑子直接不去了,鄧離離則忍着頭疼洗漱起床。

夏涵:“你也別去了,我給你假。”

“可別,你是老板我是社畜,再說我今天還有預約。”鄧離離匆匆從夏涵衣帽間裏找出一件看起來稍微低調的休閑裝,對她說:“下次我可不跟你喝了,太難受,欸,回頭幫我把衣服洗了拿公司去。”

床上的夏涵遠遠朝她搖了搖手表示知道,然後又重新陷入昏迷當中。

早上十點,鄧離離抵達公司。

今天她有一個新案例要接待。

不過這個不是慕名而來,而是直接點名要求鄧離離為她服務。

早會結束,她拿着那人空白的資料單問蔣璐:“她說沒說從哪兒知道的我?”

蔣璐搖頭:“不知道,反正她一來就說認識你。”

稍晚一些,蔣璐帶了一個年約40歲上下,偏瘦,穿了一身職業套裝的中年女人進來。

“是你?”鄧離離有些驚訝,起身迎了上來

來人不是別人,這就是曾經在學校找秦湛做過咨詢的那個女人。

聽說她是招商局一把手齊正業的朋友,秦湛只給她做過一次咨詢,但過程好像并不太愉快。

女人依舊和上次見面的時候一樣。

低馬尾,碎發一絲不茍都攏到耳後,嚴謹刻板的視線隐在厚厚的鏡片後面。

“你好小姑娘,好久不見。”她咬字也十分清晰,音調沒有起伏,和鄧離離握了手以後也不等讓座,就徑直坐在了鄧離離的對面。

鄧離離:“聽說來訪者指名要求我來接待,可沒想到會是你。”

女人微微抿唇,敷衍的假笑一下:“上次見面對你印象很深,我覺得你能解決我的心理問題,所以就來找你了,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裏,你已經從小助理變成獨當一面的咨詢師。”

也不算恭維,只是陳述事實。

而且就她這副表情說這句話,實在是讓人完全看不出表揚的痕跡。

鄧離離也沒謙虛,笑了笑:“嗯,人總要成長的。”

上一次見面,她并沒有和這個女人有過多的接觸,對方對她印象很深的判斷從何而來她也不得而知。

“為什麽不去找秦教授做咨詢了呢?”鄧離離問道。

女人輕哼一聲,表情有些奇怪:“你們那位秦教授的心理問題恐怕比我還要嚴重一些,我還沒說什麽,他就開始臉色慘白嘔吐不止,我覺得他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解決我的問題。”

鄧離離微愣。

她突然想起那次咨詢時候發生的事情,當時她坐在咨詢室的外面,在咨詢開始不久以後,她的确聽到了秦湛嘔吐的聲音。

而且在那次咨詢結束,秦湛的表現也非常奇怪,直接抛下自己去找了白昕卉,後來才告訴她是去做了督導。

秦湛難道真的有嚴重的心理問題?

想到這兒,她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面前雲淡風輕的中年女人。

就算秦湛有問題,那麽這個女人又是說了什麽,才導致他的反應那麽大的?

一連串的疑惑在她的腦子裏攪個不停。

這讓她不由得對中年女人的來訪更加好奇。

女人将挎包放到椅子上,然後坐直身體,朝她點了點頭:“嗯,那我們開始吧。”

“好。”

面對那張空白的個人資料登記表,鄧離離決定首先從對方的名字入手。

可中年女人顯然對此十分抗拒。

“對不起,我只是請你來解決我的心理問題,并不希望你知道我的真實信息。”

态度倒是像第一次遇見時候一樣的傲慢。

加上她是齊正業的朋友,其實在上一次見面,鄧離離已經在懷疑她是國家公務人員或者其他有身份地位的人。

所以對待個人真實信息才格外敏感。

鄧離離笑笑,這次并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強勢,而是将表格放回桌上:“好,我可以不知道你的真實姓名,但以後我們會經常見面,你希望我怎麽稱呼你?”

“經常?”中年女人嗤笑一聲,反問她:“我今天來只是看看你的能力如何,至于還有沒有下次,還要看你今天的表現。”

純粹上位者的姿态,帶着指點江山的嚣張跋扈,讓人不爽。

鄧離離沒回答,而是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就在女人以為自己的意思沒有表達清楚,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她才打斷道:“你是否會繼續來咨詢我不知道也無所謂,但就目前的接觸而言,我猜你被當下的外殼裹挾的太久了,刨除社會地位不談,你現在不止被外人讨厭,你自己,也很讨厭自己。”

割裂感在這個女人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敷衍、假笑、應承、虛僞。

一方面費盡周折找到自己,一方面還要擺出不屑一顧的态度。

她讨厭自己又試圖僞裝自己的模樣顯而易見。

“你憑什麽就這麽給我下定論?”女人擡頭,不滿的斥責她。

鄧離離輕笑了一下,彎腰指了指她腳上的那雙細跟的紅底高跟鞋。

這是一款大牌女鞋,價格昂貴,而這個品牌最出名的還是鞋底性感的大紅色,以及被品牌人蓋章的不好穿。

鞋頭尖,鞋型窄,穿起來腳像被箍住,難受的不得了。

鄧離離有幸在陪同秦湛出席晚宴的時候穿過一次,自此之後那雙四位數的鞋便被她放進鞋櫃裏,永不見天日。

女人縮了縮腳,皺眉辯駁:“這跟我穿什麽鞋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鄧離離繼續說:“你的着裝打扮嚴謹拘束,說話做事都一派老古板的風格,卻把內心的欲望和叛逆都藏在這雙鞋子上,你希望別人看見你的性感,卻又怕被別人看見你的性感,這還不夠割裂嗎?”

女人咬着下唇,沒有說話。

再擡起頭時,她眼中的淩厲已經卸下,取而代之是沮喪和疲憊。

“你就叫我紅姐吧。”她妥協。

這句話算是對她徹底的認可,鄧離離一直提着的心終于放下。

從着裝看人性格,這種近乎玄學的手段,她也是頭一次用,沒想到還挺成功。

紅姐說她是做財務工作的,四十出頭,至今未婚。

她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已經二十年,盡管一直獨居,卻從來沒有斷過男朋友。

而她的男朋友又有些與衆不同。

“我……我只喜歡別人的男友或者老公,他們一旦脫離了自己的戀情或者婚姻,身上那種吸引我的氣質立馬就消失了。”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對,有些難堪,不自主的用指甲摳弄自己的手背。

“最近,有一個我已經相處好多年的男人退休了,他在沒有通知我的情況下就和他的妻子離了婚,說要和我結婚,他現在非要我搬去他的房子住,這太荒謬了,可我又怕拒絕了他以後會被他發現我的秘密,我現在害怕極了,所以想過來尋求你的幫助。”

鄧離離沉思一會兒,問她:“你是說你只願意當第三者不想結婚?”

紅姐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

第一次咨詢結束,将這位麻煩的紅姐送走,鄧離離感覺自己精疲力盡。

這種悖于尋常倫理的案例要是再來幾個,她覺得自己也快心理變态了。

在辦公室處理好咨詢記錄,正好蔣璐推門進來。

她笑嘻嘻的,手裏抱着一大捧紅豔豔的玫瑰花。

“張警官送你的?”鄧離離看了看問道。

蔣璐暧昧的搖了搖頭,随即将那束火一樣的紅玫瑰遞到她懷裏:“我哪有這福氣,這是送你的。”

鄧離離一愣,随即從花叢中摸出一張淡灰色的小卡片。

背面的圖片很應景,是小王子和玫瑰花坐在山頂看夕陽。

再翻過來,雪白的卡片上,字跡蒼勁有力。

【路過花店,覺得玫瑰很配你。】

秦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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