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馬蠅效應 我們結婚吧
秦湛從學校出來的時候, 天色已晚。
太陽早已經下山,萬家燈火之中,他獨自一人開着車, 匆匆往段淩霄提前定好的餐廳趕去。
段淩霄定的是一間墨西哥風味餐館, 位置就在學校附近。
他在街邊停了車,然後提上公文包往餐館走。
餐館臨街, 透明玻璃窗裏大快朵頤的食客俨然成了這家店最顯眼的招牌。
他不經意一瞥, 正好看見坐在臨窗位置上的鄧離離。
她正在打電話。
一手拿着手機貼近耳朵,另一只手則不老實的扯了自己一縷長發在食指上繞來繞去。
長發在她指尖變成玩具, 秦湛站在原地, 像是在看櫥窗裏漂亮的洋娃娃。
漂亮的洋娃娃邊打電話邊東張西望,終于也發現了站在窗外看她的秦湛。
她微愣, 喋喋不休的唇部動作一滞, 然後禮貌的朝他點了點頭。
餐廳內, 二人坐于餐桌兩旁, 簡單溝通以後終于明白了這個飯局有多烏龍。
秦湛将一萬元整整齊齊碼放在桌面上。
鄧離離瞥一眼, 又指了指那張“欠款歸還”的A4紙, 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秦湛淡淡:“段淩霄說要簽字。”
鄧離離不滿的将雙臂環于胸前:“簽不了,而且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告訴段主任,錢呢夏涵不會收回來的, 也希望段主任以後不要再騷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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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板一眼裝兇的樣子有些可愛,秦湛垂眸笑:“我來只是為了把錢轉交給夏涵, 然後再讓她簽這份協議, 其他的我不管。”
“你們……”鄧離離覺得他們實在不給面子。
秦湛兀自勾了勾唇, 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別上升到我身上,我也只是個幫忙的。”
倆人僵持在當場。
一個黑西裝,一個白毛衣, 二人誰也不肯先退讓一步,實在像是香江電影裏代表各自幫派來談判的馬仔。
只是西裝馬仔氣勢略強,瞳孔深得像是藏了一片海,鄧離離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
這間餐廳滿滿的都是墨西哥風格,複古的裝修,并不大的空間裏散發着中世紀的味道,一切都是舊的。
牆上陳舊的照片,顏色複古的餐桌,以及最前面小舞臺上裙擺翻飛的墨西哥舞娘。
跟時下主打文藝清新的餐廳不同,這間餐館放的音樂也全部是弗拉門戈風格的,自由歡快又熱鬧。
鄧離離猜測,段淩霄選這間餐廳應該是希望熱烈的音樂聲能壓住夏涵罵人的聲音。
只是沒想到,兩邊正主都沒來,來的都是“馬仔”。
眼見繼續僵持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秦湛提議道:“打電話問問他們什麽意思。”
鄧·首席馬仔·離離頓時放下戒備,說了個“好。”
秦湛出去打電話,她則留在餐館內給夏涵發了個視頻,順便給她看看那張協議的內容。
聽說對方死乞白賴約自己是為了證明清白,夏涵的面子當場就挂不住了,她在電話那頭氣的嗷嗷直叫:“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老娘這麽有錢,至于賄賂他一個小小的系主任?他拿我當什麽人了?”
她怒吼的聲音和周圍歡樂的舞曲融為一體,鄧離離趕緊安慰她:“行了,段主任也是比較謹慎,你就別生他氣了,你先說說這錢怎麽辦,我是收啊還是不收啊。”
夏涵根本聽不進去:“不行,老娘長這麽大還從來沒在一個人身上吃過兩回癟,他是不是住學校教師宿舍,我找他去!”說完,也根本沒理會她後面的問題,直接挂斷了視頻,再無音訊。
再撥過去就是無人接聽,鄧離離看着整整齊齊放在餐桌中央的一萬元現金嘆了口氣。
好好的錢成了燙手的山芋,兩邊都不肯要,這上哪兒說理去。
就在服務員給她加了第二遍檸檬水的時候,秦湛也終于從室外回來了。
他身上帶着一股寒氣,表情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似的
“怎麽樣,段主任怎麽說?”她問。
秦湛搖搖頭:“他手機可能沒電了,才說一半就斷了。”
該不會是夏老板這會兒已經沖到他宿舍去了吧?
鄧離離渾身一凜。
兩邊都沒了指揮,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二人都沒有說話。
沉默片刻,鄧離離率先動作,她将錢推回到秦湛面前。
她徹底的不耐煩了:“算了,今天就當啥事兒都沒發生,你把錢拿回去,協議我也不簽名,他倆想怎麽處理讓他們自己再約時間。”
也只能這麽辦了,畢竟他倆也只是聽指揮的工具人。
“好。”秦湛将錢和協議重新收回了公文包裏。
“嗯,沒別的事兒我就先走了。”見事情處理妥當,鄧離離準備起身告辭。
二人獨處總歸是尴尬的,上次短信裏,她已經把拒絕的話說的很明白了,她不想被對方誤會自己這是在欲拒還迎。
可秦湛似乎預判了她的預判,在她尚未起身之際就已經走到了她身後,雙手按住她的肩:“吃了飯再走,一會兒我送你。”
他的聲音低而啞,掌心的溫度從肩膀傳遞到身上,她心裏莫名泛起了一陣漣漪。
拒絕的話突然就卡在了喉嚨裏,她強行安慰自己,反正回家也要吃飯,反正和他家住對門,權當搭個順風車吧。
又過一會兒,服務生終于上菜。
菜也是墨西哥傳統菜肴,烤雞、塔可還有玉米片。
服務生又端來一份看不出樣子的肉類,黑乎乎的,卻香氣撲鼻,外面還撒了一圈玫瑰花瓣做擺盤。
她盯着盤子辨認那是什麽東西,秦湛卻已經用刀叉拆骨剔肉送到了她的嘴邊。
“這是什麽?”她的注意力還在肉上,所以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這個動作到底有多親昵。
秦湛沒回答,而是又朝前遞了遞:“嘗嘗。”
“我有手。”她的意識終于回籠,順其自然接過他手中的叉子,将那塊香氣撲鼻的肉送進了口中。
香而不柴,又有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她意猶未盡,還要再嘗,卻聽對面秦湛說道:“這是鹌鹑,女孩不能多吃。”
“為什麽?”她停下手中動作。
秦湛唇角勾出一個暧昧的弧度,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道:“催.情。”
“流氓。”鄧離離臉熱,瞪了他一眼。
盡管是拌嘴,卻讓二人之間那點尴尬的氛圍被打破,終于能像朋友一樣聊起工作中的事情。
“給你的那段視頻用了嗎?”他說的是那段孫芳偷東西的監控視頻,此前他将它交給了作為孫芳咨詢師的鄧離離。
鄧離離:“用了,不過沒有一上來就用電擊,暫時還在用其他的厭惡療法,我覺得電擊有點太重了。”
秦湛點點頭,又說:“具體情況我也不了解,全憑猜測,如果只是短期意志障礙,電擊确實重了些。”
鄧離離沒說話,若有所思。
秦湛說的“短期”兩個字突然戳中了她,她之前一直覺得厭惡療法形式并不是很重要,所以并不想上來就用電擊這麽激烈的刺激方式,她是想要循序漸進的。
可剛才秦湛無意間的那句話卻把她點醒,對于孫芳這種常年被意志障礙影響的來訪者,輕微的厭惡治療慢慢會讓他們适應,會像溫水煮青蛙一樣逐步習慣,以至于毫無效果。
循序漸進救不了孫芳,她只能用最重的。
秦湛看出她在想事兒,很識相的沒有說話。
這時,餐館內突然一陣小小的騷動,他循聲望去,原來是下雪了。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玻璃窗外,雪花在路燈下飄飄灑灑,街邊上,有好多人都在興奮的拍照打卡。
他突然就想起她第一次送自己禮物的時候。
也是在下雪,她站在教學樓下等他。
女孩兒濃密的睫毛上都結了層薄薄的霜,她穿了一件粉紅色的羽絨服,小臉凍得通紅,卻依舊掩不住視線裏的害羞。
她手裏拿着一條黑色的毛絨圍巾,一踮腳挂在他脖子上,然後急急忙忙撂下一句:“天冷了,送你的。”說完,也不等他回應,人飛也似地就跑離了原地。
他站在身後,看着被羽絨服困着的她跑起來笨拙的模樣,心裏不由得湧上一股暖流。
想到此處,秦湛心裏微動,忍不住将手覆在了鄧離離的手上。
“下雪了。”
秦湛的手掌幹燥溫暖,她一驚,想要收回手,卻又被窗外飄落的雪花驚豔,一時間竟也沒再躲他。
兩只手交疊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各自皮膚上的脈絡。
可是誰都沒動,像是一個不留神,時間就要繼續往前走。
或許是因為墨西哥極少下雪,所以這初雪感染了小舞臺前的舞娘,她跳的更起勁,甚至開始和顧客互動起來。
餐廳內的氣氛越來越熱鬧,沒人在意節奏和音樂,被邀請的人就跟在舞娘身邊放肆的舞動,像是在慶祝這一場初雪的降臨。
鄧離離也在被邀請之列。
若是夏涵在這兒,恐怕能當場把餐館直接變成蹦迪現場。
可鄧離離不同,她性格沒有那麽熱烈,只是起身學着舞娘的姿态做了幾個扭腰轉圈的動作,卻引得餐館老板以及一衆賓客歡呼鼓掌。
歸根結底,她實在是生的漂亮,高領白毛衣配咖色百褶裙,在燈光底下的翻飛的裙擺宛如音樂劇裏的天鵝公主,明亮的讓人挪不開眼。
秦湛看着她,又看四周歡動的熱鬧人群。
歡鬧的節奏,激烈的鼓點,讓他也不由得深陷其中。
只有鄧離離,才能重新把他帶回鮮活明亮的人世裏。
她是他的藥,也只有她能救他的命。
一場喧鬧的狂歡結束,二人起身準備離開。
走到收銀臺邊,大胡子的墨西哥老板一個勁兒朝鄧離離豎大拇指誇她漂亮,然後用不流暢的中文說:“給你們打八折。”
她剛想說謝謝,只見秦湛已經将銀行卡拍到了老板面前,冷冷道:“不必。”
最終,秦湛勝,以全款付清了這餐的費用。
出來的時候,鄧離離還忍不住埋怨他:“能打折為什麽不打折,你這是有錢燒的嗎?”
秦湛淡淡:“段淩霄的卡,不用替他省錢。”
“……”鄧離離嘆了口氣,不太高興:“你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到底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如果是因為我給了你什麽不好的暗示,那很抱歉,是我分寸掌握的不夠好,我覺得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
一晚上都不錯的心情終于被秦湛不陰不陽的态度攪合了。
他總是這樣,占有欲爆棚,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烙上一個只屬于他的标志。
沒分手之前她可以忍受這些,甚至願意相信這是他愛的表現。
可是現在,她不能。
在聽到她說不要見面四個字的時候,秦湛握着方向盤的手抖了一下。
什麽都行,怎麽都行,可是不能再見她,他做不到。
車內瞬間安靜下來,鄧離離看向窗外,他沒有說話,而是定定的看向前方,視線凝重。
這場雪越下越大,室外明亮如白晝。
為避免發生事故,路上的車子開得都很慢。
他也如此。
車內沉默而壓抑的氣氛讓鄧離離十分不适,終于抵達了單元樓下。
就在她準備開門下車的時候,秦湛摘下安全帶,突然一側身将她困在了副駕駛的椅背上。
他眼尾微微泛紅,俯身靠近她的耳朵,聲音有些疲憊:“對不起,是我的錯。”
離得太近,近到她忽視不了對方眼中慌亂無措的自己。
心髒砰砰亂跳,她趕忙低下頭,手忙腳亂想要推開面前人下車。
可男人力氣太大,她輕飄飄的一推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他壓得更近,厚實的胸膛幾乎要貼到她身上。
“我們結婚吧。”他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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