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望舒果
這幾日盛京貴門裏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坤儀被廢了宗碟,成了庶民。她與昱清侯爺的婚事,怕是要起些變故。
老實說,李寶松現在的日子過得不差,就算與李家斷絕了關系,孟極卻是十分疼愛她,錦衣玉食未曾短缺,只要休沐便會在家與她吟詩作畫。
不曾納妾,也不曾多看別的女子一眼。
若先遇着的人是他,李寶松也該知足了。
可不巧,她先遇見的人是聶衍。
斯人若玉山,巍峨于心,輾轉難忘,郁結難解。以至于一聽見這些傳言,李寶松就開始在合德大街附近走動,想着萬一能遇見他。
結果今日當真遇見了,卻不想他身邊還帶着個嬌豔丫鬟。
若是尋常丫鬟,她自然看不進眼皮,但眼下他背後躲着的那個,身段婀娜,姿态親昵,就算瞧不見臉,也能猜到有多動人。
他竟這麽快就有了新歡,也不知是該幸災樂禍坤儀不過爾爾,還是該難過自己竟沒能等到這個時候。
李寶松長長地嘆了口氣。
聶衍一聽她這話,就忍不住瞥了一眼背後的“佳人”。
這位佳人像是惱了,捏着他的袖子偷摸扯着,一直示意他快走。
料想她也不願穿成這樣被舊識撞見,聶衍颔首,未曾多解釋,徑直護了她便上車。
李寶松目送這二人,悵然失魂。
一上車,坤儀就甩開他的衣袖,撇着嘴道:“我倒未曾料到你與她還有這等交情,要站在街上說這麽多話。”
聶衍剛坐下,差點被她這話酸起寒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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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梢微動,伸手将人攬過來。
一向任他親近的人,眼下倒是推拒起來,小手在他胸前不住地抵搡,漂亮的鳳眼直翻:“做什麽呀。”
“想多聽聽這話。”他莞爾,挺直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臉側,“再多說幾句與我聽。”
“侯爺這是聽不得好話。”她嬌哼,将臉別開,“我今朝失勢,倒能看清有多少人惦記着你,有的人哪怕是已嫁作了人婦,都還望着你呢。”
聶衍難得低笑起來,眉舒目展,如清風拂玉環。
坤儀越發惱了,橫眉瞪他:“你倒是開心。”
簡直要被他氣死了,都不知道說些好聽的哄她,只知道笑,還,還笑這麽好看,怪讓人消氣的。
嘟囔兩句,她強撐着板了一路的臉,回到侯府要板不住了,連忙扭身朝自己的房間走。
“主子。”魚白迎了上來,小聲禀告,“府上收了不少拜帖。”
坤儀挑眉,将那一疊子名帖接過來掃了掃,撇嘴冷哼。
就知道這些人不會消停,都上趕着來看她的笑話。
“奴婢瞧着還是推了的好。”蘭苕抿唇,“哪有這閑工夫去見她們。”
“不。”坤儀仰着脖子,走得氣勢十足,“得見她們,我沒了宗碟,每月的俸例和賞賜可都沒了,總要有人給我找補些來。”
蘭苕和魚白很茫然,俸例跟這些看熱鬧的人有什麽關系?她們上門來,可未必會帶什麽貴重的禮物。
杜蘅蕪已經由杜相做主,洗清了妖怪的誤會,重新回到了杜府做主事大小姐,她與坤儀依舊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樣,連拜帖也是放在最上頭的。
眼下這情況,主子竟然會願意讓她來看熱鬧?
蘭苕很意外,卻也聽話,跟着主子回去伺候她沐浴更衣,又将屋子裏侯爺給的珍寶玉器全部收了起來。
用坤儀的話說,失勢的時候就應該珠光盡斂,要是還将這些東西張揚地擺在外頭,那才叫虛張聲勢,叫人看着都覺得可憐。
她不但收拾了庭院屋子,還将自己也一并收拾了,挑了庫房裏最素的藕色綢緞,做了一件沒有任何繡花的長裙。
但是,沒繡花歸沒繡花,剪裁上卻是用盡了心思,将她身段襯得嬌而不妖,擡袖間恰好能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
坤儀本就是天生麗質,往常為了壓九鳳頭飾或禮服,才要上些華麗的妝容,如今發髻間只留一根羊脂玉的蘭花簪,襯着她如冰如玉的肌膚,當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蘭苕覺得主子這樣也好看,但坤儀尚覺不夠,她特意讓人擡了溫泉池水回府,一日泡上三次,又用畫扇愈合傷口,再用珍珠粉淨面,用如此三日之後,正好是群芳上門來拜會她之時。
這日,聶衍出門辦事,坤儀沒跟,只起了大早,烏發素挽,不施脂粉,穿一身藕裙,兀自坐在院子裏吃望舒果。
望舒果生得紅豔又小巧,倒沒有多甜,只咽下之後有些回甘,她吃得很慢,貝齒抵着薄薄的果皮,好半晌才咬下一小口。
朝陽初升,燦爛的陽光落在她臉上,照得肌膚白裏透紅,雙眸微微泛出琥珀色。
杜蘅蕪帶着一衆女眷穿過月門,正好瞧見她這模樣。
“主子您快些收拾,各家夫人就要到了。”魚白背對着月門站着,低聲催促她。
坤儀慵懶地應了一聲,伸了個懶腰:“這望舒果真是厲害,我原還有些憔悴,吃一顆竟就恢複得花容月貌了。”
她說着,将果子吃完,又看了桌上一眼:“剩下的快藏好,莫叫人與我争搶這寶貝。”
“是。”魚白應了,連忙用上好的漆木盒子将桌上的望舒果一顆一顆地放好。
豔紅的果子在陽光下一閃而過,有些奪目。
杜蘅蕪皺眉,兀自走進月門去開了口:“你又在搞什麽東西。”
坤儀吓了一跳,慌忙揮退魚白,轉身過來面對她們,清麗的面容看得杜蘅蕪都是一愣。
“你……”她抿唇,下意識地看向魚白跑走的方向。
優雅地攏了攏鬓發,坤儀笑道:“我如今沒個宗碟,可壓不住你們了,進來也不知道通傳一聲。”
杜蘅蕪從未見過她這模樣,瞧着竟覺得比平日裏要順眼不少,膚如凝脂,眉目溫柔,真真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她尚且如此,後頭跟着的夫人小姐就更是心癢了。方才她們都聽見了什麽望舒果,是吃了那東西才有這般的好肌膚的麽?
衆人竊竊私語起來,坤儀倒像是慌了,連忙擺手:“不說別的了,既然來了就進去坐。我如今只是個普通的侯夫人了,爾等就不必與我再客氣。”
杜蘅蕪翻了個白眼。
普通的侯夫人,她這是擠兌誰呢,侯夫人可不是什麽滿街跑的普通人。
李寶松今日也跟着來了,進了花廳坐下,她倒是第一個開口:“原想着夫人會有些傷懷,我等今日特意來安慰,不曾想夫人竟也未曾将貶黜一事放在心上。”
坤儀撇嘴,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自己的側臉:“放不放在心上,也就這樣了,幸而我還嫁了個不錯的兒郎,在這盛京裏暫時也沒人能欺負到我頭上。”
她說話太過得意,幾個夫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李寶松頓了頓,狀似無意地道:“前幾日我在街上,遇見昱清侯爺帶了一位佳人,那佳人身段十分曼妙,想來也是天姿國色,我有意相識,不知侯夫人認不認識?”
此話一出,坤儀變了臉色。
衆人就是來看這出熱鬧的,連忙七嘴八舌地說開了:“是什麽樣的美人兒啊,我也想見見。”
“莫不是侯夫人自己?許夫人眼花了吧。”
“哪能呢,那佳人穿的是丫鬟的衣裳,賤民的裝束咱們堂堂的坤儀公主如何肯換……哦,不對,現在不是公主了。”
杜蘅蕪原也是來看熱鬧的,但她不知道這出,聽着衆人的話,再看着坤儀眼裏的震驚和難過,她倒是有些不忍了,冷哼道:“街上人那麽多,臉都沒看清,又如何知道究竟是什麽人。”
花廳裏靜了靜,坤儀滿眼感動地看向她。
“這話是事實,又不是替你說的,你少拿這模樣惡心我。”杜蘅蕪嫌棄地擺手,“枉你長這好模樣,要是連個男人都留不住,那才是奇了。”
“誰說不是呢。”摸了摸自己的臉,坤儀嘀咕,“也就是我前幾日太過傷心,忘了顧我這漂亮臉蛋,着實憔悴了好幾日,多虧……多虧了吃得幾幅好藥,這才調養回來,今晚侯爺說了要過來陪我,其餘的事,我倒也不想一直追究。”
說罷,雙頰又泛上紅暈來。
她這好模樣,稍微收拾一下就動人,更何況苦心養了這麽多天,別說望舒果了,随便吃什麽都是容光煥發,楚楚可人的。
但是,這些人可不願相信旁人天生麗質,她們堅信這好藥,或者說方才看見她藏的那個果子,一定有天大的作用。
于是接下來,衆人明裏暗裏都在打聽她吃那果子是什麽。
坤儀招架不住她們的熱情,十分“不情願”地讓魚白端了五顆果子上來。
“這是望舒果,望舒乃月宮美人,以她名字稱的果子,做什麽用的自是不用我說。”自然地撚起一枚咬了一口,坤儀瞥向她們,“這一顆果子抵得上你們一個月的脂粉錢,但效用麽,瞧我便也知道。這果子珍貴得很,爾等脂粉錢豐厚的,便來嘗上一個。”
蘭苕聽到這裏,總算明白了自家主子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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