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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張臨皓高考那兩天我們放假,張夏先跟他籃球隊的隊友在體育館打球,我和夏易融就在一旁觀衆席等着。張臨皓所在的考場就在體育館旁邊的小學,張夏先說着“誰特麽想等那姓楚的”不過還是十分別扭的來了這裏。

這家夥,越長大,越別扭。

張夏先穿着校隊的球衣,腳蹬籃球鞋,頭上還帶着發帶,頗有街頭運動少年的架勢。張夏先一早學會了倒騰自己,平日穿衣都是他姑姑在外面買的搭配好的,一早就學會了把褲腳挽起來露出小腿線條,白襯衫松掉領口的扣子,書包得是吊兒郎當斜挎的樣式,遠比其他男生洋氣的多,卻又不花哨。學校的“儀表美”檢查,張夏先每次都能過關。

夏易融托着下巴目不轉睛看着張夏先打球,像是自言自語道:“張夏先比以前高很多啊。”

我扭頭看向他,卻怎麽都看不清楚,他的面龐朦朦胧胧像是在發光,我聞到他頭發的味道,像是鄉下奶奶家的蘋果樹,每到蘋果熟的季節,空氣裏帶着甜意的清香,可如果直接咬一口,會很酸。

我就這麽看着他,卻挪不開眼。

我可能近視了。也可能生病了。誰知道呢。

“很多之前的事,我都記不清楚了。”夏易融輕聲道,“那時候我叔叔總是打我的腦袋,可能我的腦袋那個時候就被打壞了,很多事都忘記了。不過我記得張夏先的耳朵後面有個痣,”他指着自己的右耳垂後的皮膚,“就是這裏,他自己應該都不知道。”

“我以前,就很羨慕臨皓哥和張夏先。臨皓哥很厲害,什麽都能做好,如果我能有他這麽厲害,很多事情就不會是那個樣子。”夏易融嘴角上翹,他微微笑,道,“張夏先也很厲害,以前我膽子小,一直覺得張夏先很厲害……別人都不敢欺負他。”

張夏先向來是個張揚的人,大抵是他如此張揚,才能吸引他人的目光。

夏易融并非想和我讨論事情,他只是自言自語罷了,并不想得到我的回應。

張夏先一個灌籃進球,從球場飛奔過來,他接過夏易融手中的水一口氣灌了大半瓶,嘿嘿笑:“我剛進球了,厲害吧?”

夏易融點頭。

“想學籃球不?我教你?”

“不了。”夏易融面露窘态,“我挺笨的,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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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麽。過來。”說着張夏先就把夏易融拉走了。

張夏先教夏易融運球投球,夏易融是挺笨,連着幾次都手滑丢球,張夏先哈哈大笑直說夏易融笨,夏易融被嘲笑也不生氣,按着張夏先教的姿勢一遍遍投籃。

那天風很好。夏易融穿的是休閑長褲和白t,他後來學張夏先挽起褲腿露出小腿肚,我看見他腿肚上有一大塊被燙傷的痕跡。

是舊傷。

張臨皓高考順利結束,結果連猜都不用猜,他不可能考差。考試結束後張家去酒店吃了飯,桌上張老爺子問張臨皓有什麽打算,張臨皓說自己想去北京。

張老爺子實則一早将張臨皓的前程規劃好,張書記最開始想讓張臨皓去國外讀商務再回國創業,但被張老爺子否決,老革命老爺子覺得從政才是男人該幹的事,想讓張臨皓去北京讀公共管理,并聯系的北京的老戰友老朋友,張臨皓在北京能受那些人照顧。待張臨皓大學畢業再回家,從基層做起,不出十年就可以爬到市委班子的位子。

張臨皓對張老爺子的規劃并無異議,以他的眼光,的确不能夠有張老爺子看的長遠。他聽從老人言,所以不會走彎路。

那晚吃飯回家後張夏先他爸媽又開始争吵,張夏先對這些噪音已經自動過濾,他麻溜的跟我回了我家,我躺床上看書,他就趴地上做俯卧撐。

“暑假哪玩?”張夏先邊撐邊問。他長期鍛煉,肌肉線條流暢。這種流暢和健身房出來的熊男不一樣,熊男是壯,張夏先是精瘦的好看。張夏先以一分鐘六十的頻率起伏,說話一點都不帶喘的。

“不知道。”

“哎,要不爬山去?”

“随便吧。”

“又他媽随便,趙昴你能不能有點主見?”張夏先來氣,一蹬腿從地上爬起來就想跟我幹架——青春期少年,過剩的精力唯有通過運動和打架發洩。他拿着枕頭砸我,我艹了一聲也拿枕頭砸他,兩個家夥稀裏糊塗砸了半饷,張夏先往我身邊一躺,問,“哎,你說,就咱倆去,還是叫上那個姓楚的?”

“随便吧…”我剛才那幾下砸的手脖子疼,也沒勁跟他廢話。

“你他媽——算了老子不愛搭理你。”

其實逗張夏先挺好玩,這家夥愛炸毛,一句兩句不痛快就要抓狂。看他生氣了我才笑:“那我叫他呗,趙煋過幾天也放暑假了,正好咱們幾個人,一起去爬山。”

“成。也把夏易融叫上。”

六月中旬中考結束。兩個半月的長假,沒作業,有得玩。張臨皓沒有考上省狀元,他是本市狀元兼省榜眼。張臨皓第一時間接到來自北京百年名校的咨詢電話,問他是否有意願來本校就讀。

張臨皓接電話時我和張夏先就坐在一旁,全程表情是“--”。我趁機戳了戳張臨皓的胳膊,心中感慨“這他媽就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啊得趕緊摸一把沾沾佛光”,特沒出息,張夏先對我鄙視至極,不過對張臨皓也是五體投地。

張臨皓聽從了張老爺子的教誨,報考了名校的公共管理專業,像是要走上政途。其實他在高三那年就可以選擇出國讀本讀碩,只要他提出來,家中不會有人強硬的反對,但他最終還是遵循了父親的意願。

張臨皓一直聽話。

中考成績很快下來,我和張夏先發揮正常,上實驗中學一準沒望,但開學時我們還是會按時去報道。夏易融的中考成績進了全市前一百,順利升入實驗中學高中部。

我和張夏先本來打算趁着暑假大家一起出去玩,可最終還是我和張夏先倆個人被家裏壓着去上了補習班。

夏季多雨,大暴雨的天氣我和張夏先賴在家裏沒出門。又潮又熱又悶的天,張夏先剛做了個仰卧起坐就冒一身汗,整個人像是水裏出來一樣,又臭又髒。他往地上一趟,一副被世界抛棄的樣子。

——趙昴大抵是和李妍萱在學校同居慣了,回家之後總覺得不自在,沒住兩天就說自己要去打工實習,硬是搬出去了。實際上他是和李妍萱找了個房子再次同居了起來。

張臨皓混入了大學新生群,一群人很快熟識,立馬組團出去玩了。據張臨皓說是一群人去社會調研,為了入學之後的學習做準備(為此張夏先又在背後念叨好幾天,說張臨皓白眼狼,都不在家多陪爺爺)。

至于夏易融。

他在那出租房住的不錯,準備高中時期還是住在那裏。我問他暑假要不要回那個小姨家,夏易融卻說不回去。

“我回小姨家…給她添麻煩。”夏易融道,“我自己在這住也挺好的。”

和我們相比,夏易融的确很小年紀就已獨立。他自己吃住,壓根不用別人擔心。

夏易融拿張臨皓當偶像,從小都是。他深知自己不能達到張臨皓的高度,但他也想朝着張臨皓的方向努力。張臨皓把自己高中時的讀書筆記試卷習題全都留給了夏易融,還給夏易融做了一暑假的學習計劃,讓夏易融每天按着他的要求預習高中課程。

我和張夏先本想着和夏易融一起上補習班,意外被夏易融拒絕。

那時的課輔市場競争已經十分激烈,光少年宮那就好幾家做高一課程的。兩個半月的暑假上兩個月的課,刨去周末,也就三四十天的課,加上書本費,攏共收五百的補習費。夏易融得知價格之後,有些尴尬道:“我沒那麽多錢。”

“你問你姨要啊。”張夏先順口說。

我和張夏先那時候哪知道“寄人籬下”的狼狽。我們只想着夏易融都能有錢在外面租房子,怎麽會沒有錢補習。

夏易融最後還是沒和我們一起上補習班,他每天在自己小屋裏看書,傍晚時就來體育場和我們一起玩。張夏先又是跆拳道又是籃球的,時不時帶着夏易融踢個腿投個球。

跟張夏先一起打球的不少都是高中生,個頭高,會玩。張夏先雖比他們年少卻一點都不顯得怯場,反倒他心高氣傲敲不上別人,說那幾個家夥不上勁每天就知道撸串撩妹打游戲。

“沒意思。”張夏先這麽說着,所以他不愛跟他們玩。

這種心态也正常。我們打小就和張臨皓一起長大,眼看着張臨皓這牛逼到變态的家夥一步步強大,在張臨皓這種極具“正能量”的人物耳濡目染下,雖然對自己沒什麽要求,但是一點都瞧不上旁人不上勁。

所以張夏先對成績好的學生特能看得上。只消是成績好的,張夏先才不說別人半個不字——這家夥由于張臨皓的原因,對“好學生”都格外親切起來。就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實際上從某一方面而言,張夏先覺得張臨皓這人“上道”,給他“漲面子”。打比方,一開始有不少小女生通過張夏先打聽張臨皓,別看小班花和張夏先一早私定終身,她也打聽過。

小班花:“張夏先,那個楚臨皓,是你哥?”

張夏先:“嘁,什麽哥哥,借住我家裏的遠房親戚罷了。”

小班花:“哦…那個楚臨皓很厲害啊,這次又考了年級第一,我看見走廊上的光榮榜上有他呢。”

張夏先:“哼,你才知道啊?姓楚的連着三年都是光榮榜第一了。”

小班花:“聽說有很多女孩喜歡他呢…”

張夏先:“我張夏先的遠房親戚,怎麽可能沒人喜歡。追我們倆的女生,圍起來能繞咱教學樓三圈。”

小班花:……

雖然張夏先在吹牛逼,但也可以反映出他樂意聽人誇張臨皓。但有一點,他見不得我和夏易融誇張臨皓。我但凡表露出“我操張臨皓太牛逼了”的表情,張夏先就得跟我幹架。倒是夏易融,他特聽張夏先的話。

夏易融說:“臨皓哥真厲害。”

張夏先跟他勾肩搭背氣哄哄道:“他厲害個球。”

夏易融就笑眯眯:“張夏先你也很厲害。”

張夏先一被誇就得意,立馬不再計較“我張夏先的好兄弟竟然誇姓楚的而不誇我”這件事。

我當時也察覺到了夏易融這種令人費解的“溫順”,但卻只将這種“溫順”歸因于“夏易融性格脾氣好”。

我是在很久之後才發現自己錯的,但之後想了想,好像錯不錯都和我沒什麽關系。

趙昴不過是個局外人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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