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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我們班的項目是從運動會第一天的下午開始的。下午兩點鐘有交誼舞比賽,之後是各路單項,接力跑,鐵餅,袋鼠跳,跳遠,張夏先的籃球賽在第二天上午,兩人三足在第二天下午。

我是真的想不通,我們學校為什麽會有交誼舞這個項目。學校整天三令五申不準早戀,這硬是制造了一個機會讓男生擁女生入懷,青春期少男少女整日牽手擁抱,怎麽能不出那麽點破事呢。還在練舞的時候我們班就有兩對開始眉來眼去了,引得簽兒妹一陣酸,一直抱怨為什麽他非得和男得跳。

簽兒妹、孫蛋王、我、張夏先,我們是個就是交誼舞落單的那四個男生。

張夏先對此十分憤怒。

他一開始覺得吧,跳舞落單這事不丢人,反正有趙昴陪着他。但他之後得知另外兩個落單的竟然是孫蛋王和簽兒妹時,就完全承受不了了。

“趙昴,我特麽竟然淪落成和孫蛋王簽兒妹一個檔次了!!!!”張夏先生不如死。

不光張夏先,我自己也覺得怪怪的。畢竟孫蛋王和簽兒妹這倆家夥的名聲挺不咋地,一個是死胖子,一個是小瘠薄,太他娘不上檔次了。沒想到我竟然和這兩人是一個待遇。

交誼舞比賽之前,我們這兩組男生搭檔被裁判撤了下來。裁判說了,交誼舞比賽有電視臺錄像轉播,男生和男生跳畫面不好看有損電視效果。

裁判這話一說張夏先才想去手撕鬼子,他不敢去撕裁判,只能來撕我,這廂抓着我肩膀做馬景濤狀:“老子學女步都快學成娘炮了他娘的竟然不讓老子上場!!!!”

張夏先的女步真跳的挺不錯,秒殺班裏絕大部分女生。

作為男伴,我只能安慰他說:“比賽有電視轉播,要是別人看到你在電視裏跳女步,不得笑話你?還是不跳得好。”

張夏先:……

他想想也對,可怎麽想還是有些憋屈,滿腔怒火無處發洩,只得再次搗騰無辜群衆發小趙昴。

所謂交誼舞比賽不過是個大集體舞而已,無非是每個班級占一塊地方,穿不一樣的衣服,跳統一曲目和動作,跟廣播操比賽一樣。

我們班跳舞時,我們四個落單的就坐在看臺上看比賽。孫蛋王跟簽兒妹一直在瞄其他班女生的大白腿,張夏先十分嫌棄這倆人的猥瑣舉動,把我拽到一旁開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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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顯是有話說不出口,那憋憋屈屈的樣兒看的我都難受,我實在忍不住,問:“怎麽了?”

張夏先囧着張臉,過了好一會才說:“趙小昴。”

“嗯?”

“嗯……”張夏先再度沉默。

我這時才覺得,這家夥多少有些奇怪。張夏先這人,家境優越,自幼備受寵愛,大抵因為生活十分幸福美滿,因此總是看起來春風得意——當然,也僅僅是看起來春風得意而已,實際上,沒人去關心他的內心究竟有何想法,在很多事情上是否在意是否情願,他是不是也有傷心難過的時刻,是否也需要安撫慰藉。

——他的外在足以遮掩他的內心,因此沒人關心他心裏是什麽樣。

旁人只會想,哎呀,張夏先又有了新玩具,有了新衣服,張夏先又收到了情書,張夏先又被老師特殊對待——他張夏先都這麽幸運了,怎麽可能還會有什麽不滿足。

就連他的發小趙昴,也沒有真正在意他的想法。

高一上學期運動會的那個下午,在人聲鼎沸的大操場的看臺上,操場內是花花綠綠的舞者,明明是陽光普照,看臺上卻是大風四起。就那在一刻,我好像突然意識到,張夏先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将自己包裹起來了。

我依稀記得,上次張夏先對我直白袒述時,還是張臨皓剛來張家時。那時的張夏先像個張牙舞爪的小獅子,不讓我和張臨皓玩。

——但也好像是從那時起,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話語權”是完全不夠的。他無法阻止張臨皓的融入,也無法獨占張家人的關注。換言之,張臨皓的到給了他莫大的沖擊。

“因為知道說出來也沒什麽用,所以幹脆從一開始就什麽都不說,免得掉份兒。”或許張夏先是這種想法。

于是他不再告訴別人他是作何感想,他整日嘻嘻哈哈,從不和他人真正交心。

我也突然發現,張夏先好像也再沒對張臨皓表現出什麽看法。

他從一開始的排斥抗拒到之後的順從再到接納和習慣,我只能看到他表現出的樣子,卻不知道他究竟,是以什麽情緒面對這一切。

所以這家夥擺出這種嚴肅糾結困惑苦惱摻雜的表情時,我的直觀感受很不好。趙昴向來是個不愛麻煩的人,所以他習慣和嘻嘻哈哈沒煩惱的張夏先一起玩,倘若張夏先遇到了麻煩,趙昴會覺得很麻煩,也會在心理上覺得這是個負擔。

沒等我在心裏猜測出張夏先到底是遇到了什麽麻煩,這個家夥就輕輕嘆了口氣,說:“你想過以後和你爸媽怎麽攤牌麽?”

我:???

“哈?”

“哈什麽哈…”張夏先瞥了我一眼,頗像個滄桑的中年男人般道,“煋哥現在怎麽樣?”

“不知道,這些天也都沒跟他聯系。”

“煋哥要是真跟你家斷絕關系,你家裏不就只有你一個男孩了麽?”

“不可能吧…我爸媽不可能那麽絕情的,等過陣子應該就好了。我覺得萱姐挺好的,我爸媽要是和萱姐多處處,肯定能喜歡上她。”

“嘁——”張夏先嗤笑,他像瞧傻逼似得瞧我,繼而道,“得了吧你,李妍萱她爸潛逃,她媽給人洗衣服,她以前就一太妹,怎麽可能進你家門。”

林西水也曾說過這種話。

“誰知道呢…”

“不過也還好,就算你哥不回家,你哥好歹能娶着老婆,到時你那萱姐給你生個小侄子,你爸媽準能讓他們進門。到那時候了你娶不娶老婆就無所謂了。”張夏先道。

我:……

我他娘的…

沒錯我承認,趙昴長得不帥也不會打球,從小到大就收過一封情書,性格沉悶沒女人緣,但趙昴不至于慘到打一輩子光棍吧!趙昴怎麽可能娶不到老婆!張夏先你再這樣我可就真跟你幹架了啊。

他見我不吭聲,搖頭輕輕笑,那聲音裏竟然有點奇異的苦澀,這位小少年嘆:“我跟你不一樣,我們家,只有我一個男孩,我是要我爸這條路的。”

我只是覺得十分莫名其妙罷了。

心說這家夥怎麽了,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沒等我想明白,張夏先拍拍我的肩膀說:“以後少跟林西水那種人胡混,咱們都是得走正道的人。”

于是他單方面結束了這莫名其妙的話題。

張夏先左手肘抵着膝蓋手掌托着下巴目視前方,沖夏易融鄭篤藝的揮手打招呼,他視力好,隔着很遠都能看到鄭篤藝踩着夏易融的腳。

“鄭篤藝就一大傻妞啊…”張夏先哈哈笑,“夏易融也不敢吭聲,哈哈。”

交誼舞結束後,我跟張夏先開始做熱身運動。他要去參加短跑接力跑袋鼠跳那些玩意,我則是跳遠。跳遠和袋鼠跳同時進行,跳完之後就開始八百米接力。

因為自幼被張夏先光芒遮掩的緣故,我不曾想過和張夏先比較,但比賽時候我多多少少還是感覺到有點辛酸——我們班人全跑過去給張夏先加油了,就我一個人在這裏孤零零準備比賽。

人氣啊……

魅力啊……

這些東西真是不能比。

跳遠比賽攏共就三個小組,一個小組八個人,三八二十四,十幾分鐘就能出決賽名單。我就穿着校服跳的,反正業餘,跳跳走個過場。我排在第三組5號,輪到我們那組時,我意外在沙坑旁看見了鄭篤藝。大美妞已經換下了交誼舞的舞裙,穿着校服,這下可凍不着了。

我:?????

“你怎麽在這?”我問。

鄭女神瞪了我一眼:“瞎啊你,沒看見名單?”

我:……

哦,大美妞是來叫號的。

“你還來當志願者啊…”我驚嘆,這妞今兒怎麽這麽高尚。

“我願意。礙你什麽事?”鄭篤藝翻了我一個白眼,語氣怪沖的。

“哦哦,那你念,我去排隊了。”

人不想理我,我可犯不着找不痛快。

我去排隊時,就看見排我前面的那個男的一直盯着我。

他盯着我,我也就看看他,結果發現這哥們有點眼熟——這不前陣子我跟張夏先爬山見的那個麽,就和鄭篤藝一起逛廟會的那個哥們。

這哥們,後來我也聽張夏先說過幾次。無非就一運動男,人高馬大,可惜太木讷。這木讷哥們一直暗戀鄭篤藝,他深知自己這锉樣不可能追到女神,壓根沒想過告白,卻硬是被一群損友推到了鄭篤藝面前。

于是鄭篤藝還真就和他去爬了一次山。

我操了一聲心說,管不得鄭篤藝這麽無私奉獻呢,原來是為了這哥們。

都到這份上了,難道還不是談戀愛?

操啊。

我下意識瞄了眼那哥們的鞋,張夏先說這哥們有嚴重的腳臭來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鄭篤藝有嚴重的潔癖,只要見我衣服上沾點東西她就抓狂,非得把我料理利索了才甘心。不過青春期的男孩嘛,這哥們又愛好打球,流腳汗有腳氣也正常,等青春期過了就成了。我瞄完他鞋,發現這哥們還看着我,目光也不怎麽善。我心說麻痹壞事了,這哥們不會是那我當情敵了吧。天地可鑒,我對你家鄭篤藝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

我當時也是腦子一抽,想着是該叫“姐夫”還是叫“妹夫”,結果硬是蹦出個“親家”。腦殘如趙昴,情真意切道:“親家,鄭篤藝就托你照顧了。”

這壯如熊的哥們聽了這話先是一愣,接着就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拍我肩膀直道:“好好好。”

我:……

怎麽覺得這哥們,有點蠢。

然後鄭篤藝就過來了。

她見那哥們,表情帶着詫異:“你…你也跳遠?”

熊哥們的一張大黑臉透着紅,憨厚點頭:“嗯。”

鄭篤藝斜了我一眼:“你們說什麽呢?”

我:……

“就、就說…”熊哥們忸怩道,“讓我好好對你。”

鄭篤藝:……

在這裏我得插個題外話,話說你們見沒見過“獸變”。

我一直都知道女人是老虎,但我一直見到的女性都是化成人形的老虎精,這些成人形的老虎精有的嬌蠻有的可愛有的任性有的乖巧,總歸各個都是會令人愉悅的美好事物。

我沒見過老虎精的真身。

然後鄭篤藝就讓我見識了。

就一個普通女生瞬間獸變成老虎的場面,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至于感觸……

反正我被鄭篤藝一腳踹了小腿肚子又罩着腦袋狠狠糊了一巴掌,我當時正站在沙坑邊,一個沒站穩就栽進了沙坑——面朝沙地栽的。

然後滿頭滿臉滿嘴滿眼都是沙子的趙昴就被送去了醫務室。擦掉沙子之後醫生又發現趙昴的額頭也滿是血——這倒黴玩意兒腦殼子栽沙坑石沿兒上了。

摔成這樣的趙昴自然不可能接着比賽,只得放棄比賽資格。

鄭篤藝躲在病床一旁悄悄抹眼淚,卻還是惡狠狠說:“趙昴都怪你!随随便便一推就摔!”

熱衷息事寧人的趙昴好脾氣笑笑說:“怪我怪我。”

鄭篤藝卻哭得更厲害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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