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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我讓這男人進屋之後,他也沒有刷存在感,跟幾人打了招呼就上樓找客房睡去了。
張夏先對我這一行為很是不滿,他氣沖沖道:“趙小昴你傻不傻,怎麽什麽陌生人都敢往屋裏帶?你知道他是好人?”
我:……
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當時一陣“偷窺被抓包的羞愧”萦繞心頭,莫名其妙就讓這人進來了。
張臨皓替我解圍,道:“會所的入住審核很嚴格,這個應該不是小偷。看好東西就行,晚上睡覺鎖好門。明天一早就讓他走,別惹麻煩。”
這幾人的憂患意識都比我強,在外面一準吃不了虧。
……怪我。
晚上我再次和張夏先滾去了一間屋,連同夏易融。我們仨聚在一起看電影,驚悚片。我跟張夏先以前特排斥這類片子,結果跟着夏易融看了幾次一直,深深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偏我倆膽子又有點小,就得和夏易融一起才敢看下去。
我們連着看了兩個片子,直到半夜都不過瘾。
一點多的時候我們終于觀影完畢,張夏先嚷嚷着肚子餓,要下樓去吃白天買的披薩,我們仨剛出房間,就看見走廊那邊張臨皓的門是開着的。
那男人正在門前和張臨皓說話。
張臨皓啊…為什麽總有人想敲你門爬你床。
我們仨下意識不再動彈,縮回房間扒着門沿專心致志幹起偷聽的戲碼。
那男人倚着門框,笑嘻嘻說:“讓我進去嘛,好不好?”
張夏先的臉色瞬間差了下來,他壓着嗓子罵我:“趙昴!看你幹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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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是我錯。
張臨皓抱着手臂站在門內,他身形挺拔,即便比那男人年少,卻比那人的氣勢強了不止一星半點。張臨皓的氣場并非壓迫性,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一個安靜沉穩的人,他在令人安心的同時又不會令人感到沉重。總的來說,還算是個令人舒心的家夥。
他木無表情,看着男人的表演。
男人看張臨皓這表情,似是覺得好笑:“喂,要不要這麽嚴肅?圈兒裏的人不都這樣,玩玩又怎麽了?”
我:……
操。
我立馬明白,這家夥以為張臨皓是同性戀,想跟張臨皓一夜情的。我知道,他們那個“圈兒”裏,特亂,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都能發生。像我這種剛開竅的處男,覺得跟男的打炮就是個天大的大事了,再看看人家“圈兒”裏的人,早就開始玩3p4p5p18p了。又濫又亂。我知道的這些東西,有的是從網上看的,有的是林西水當八卦講給我的。我問林西水玩過這些沒有,林西水一臉嫌惡說,我跟那些人不一樣。
啧,能有什麽不一樣的。自恃清高的林西水,到底不還是當了破壞他人家庭的男小三。
那風騷男說完這話,張夏先也立馬反應了過來,他的臉整個都青了,要不是我跟夏易融及時攔着他,張夏先非得撲過去撕了那家夥。
張夏先拳頭攥的連骨頭都啪啪響,他扯出個笑臉:“趙昴,你就讓這種不三不四的人進咱們的門?”
我我我,我他娘的真是百口莫辯。我他娘的怎麽知道這家夥是這種貨色。
我他娘真以為他和他口中的“那位”是正常的同志情侶,兩口子吵架這位就來避避風頭,多正常的事啊,誰知道這個家夥是來勾搭人的!
不過話說回來張夏先你這麽亢奮作甚。
我也不知道張夏先為什麽反應這麽激烈,倒也沒在意他如此激烈的原因,而是有些看笑話一般:“哎,咱們看看臨皓哥是什麽反應。”
張夏先:……
“我操趙昴你他娘…”張夏先氣得要咬我。
“看看呗,看臨皓哥是怎麽被男的勾搭的。他以前都是被女的追,這還是第一次被男的追吧?”我嘿嘿笑。在我看來,雖然張臨皓沒有女朋友,但他是個直的不能再直的爺們。直男被同志勾引,場面難得,不看白不看。
夏易融也一臉看八卦的興奮——畢竟,看張臨皓笑話的機會,真是屈指可數。
張夏先:……
他暗自嘀咕了句什麽,倒也乖乖看起戲來。
那邊,風騷男堅持不懈對張臨皓進行說服:“你以前沒這麽玩過吧?跟我玩一次,保準你滿意。”
張臨皓依舊不做聲。他不動聲色,眼神卻一副“我什麽都懂得”的看穿一切的高深,似笑非笑的,很快就讓那風、騷男慌亂了起來。
風騷男撩了把頭發,順手扯了下領口,露了好大一片脖頸:“那幾個小孩裏,哪個是你對象?長得最帥的那個小帥哥?”
我:……
說的肯定不是我,估計也不是夏易融。說的是張夏先。我和夏易融下意識看向張夏先,發現張夏先整張臉都紅了。他怒不可遏瞪我們倆:“看什麽看!”
我:……
有點微妙啊。
“我覺得也是。”風騷男自顧自道,“那小帥哥哪能有我好?上床挺沒意思的吧?”他再一笑,“我活兒比他好多了,試一試,怎麽樣?”
太、太他媽奔放了。
這家夥是基佬,所以看別人也都是基佬。他以為張夏先張臨皓是一對,正在撬張夏先牆角。
牛逼。
張夏先再次想撲過去撕人,他已然抓狂:“媽的老子要弄死他!”
其實只要我當時再多思量一下,就能發現這是“惱羞成怒”的标準案例。可惜我只顧着看好戲,一把按住張夏先,壓根不管他內心究竟是多麽恐慌害怕以及一些難以啓齒的激動。
張臨皓聽了那男人的話,挑眉看他,慢悠悠道:“你是出來賣的?”
我:……
……
好他娘的犀利。
風騷男愣了愣,噗嗤一笑,他也不遮掩,道:“是啊,一晚上價格還挺貴的,一般人睡不起呢。”
旁聽仨人全都一愣,我和夏易融也頗受震撼,沒成想這家夥竟然是個鴨子。
張臨皓也像是沒想到這男的這麽坦然,一時間沒說出話。
風騷男絲毫不覺得難看,他真誠道:“我那個有錢客人今天回家過年了,我沒地兒上才來的你這。我手頭的錢不夠回家的,想着年前再接一炮。這幾天也見過你們幾次,一看就知道你們是有錢人家小孩。有錢花就沒什麽心思,不知人間疾苦,小小年紀就開始玩同性戀。嗨,打個商量,怎麽樣?我陪你睡一晚,s、m也行群p也行,多給我點,我回家過年。”
他說這話就跟唠家常一般,壓根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張臨皓看着他,慢慢問:“你每次接客,都是這個說辭?”
“怎麽能呢。”風騷男笑,“客人不一樣,說的話也不一樣。你一看就是學生,跟學生做生意哪要那麽多心眼。跟那些老男人做生意才是廢勁,別看錢拿不了多少,每次幹活都去了半條命。你看,我都這麽真誠了,你就接濟我嘛。我拿錢,你爽一次,誰都不虧。互惠互利,好嘛?”
張臨皓看着那男的,估摸着有一兩分鐘,他輕聲說:“你幹這個,沒想過換個其他掙錢的路子?”
風騷男:……
“你這人…小小年紀,想的倒挺多。還想指引迷途的羔羊?”風騷男搖頭笑,懶洋洋道,“我啊,天生好吃懶惰,學不會什麽養活自己的技能,好在這張臉不差,就只能撅屁股。”風騷男大抵摸清了張臨皓的想法,精明道,“哎,你不想打炮,想聽鴨子的故事?喏,我給你講我從小到大的事,幾歲破處幾歲接客,接客時發生的事,印象深刻的嫖、客,我給你講這些,你給我錢,怎麽樣?”
張臨皓緩緩搖頭,過了好一會,他說:“你回去睡覺吧,明天我直接往你卡裏打錢。拿了錢你就回家吧。”
“哈?”風騷男表示十分不可思議,“為什麽?”
“我不是同志,不能和你‘互惠互利’。”張臨皓平淡道,“……權當日行一善了。”
第二天一早那風騷男就走了,張臨皓給他打的錢。臨走時那男的捧着張臨皓的臉吧唧親了一口,惹得角落裏的張夏先差點撲過來手撕鴨子。
那鴨子平白無故得了錢,只當自己好運遇見了一個心善大學生。我和張夏先對張臨皓的行徑甚是不解,心說張臨皓是不是腦子抽了竟然白給一個鴨子錢。我那時并不知道張臨皓的媽媽是出來賣的,所以不知曉他在面對這個鴨子時,其實心裏想的是他的媽媽。
他媽媽為了謀生,是不是也要強顏歡笑阿谀奉承賣弄讨好。
他媽媽接客時是怎麽樣的,會不會挨罵挨打。
他媽媽會不會遇見這麽一個善心的人,什麽不做,就給錢。
他那個狠心丢下親生兒子的媽媽,到底過的怎麽樣,會不會有一個好的歸宿,究竟有沒有被人善待。
張臨皓自然不會對我們說這些,他向來将所有的事積壓在心。
因為這檔子事,張夏先甚是憤怒。
他先是對我進行了嚴厲的教育,讓我以後離這類人遠遠的。我乖乖受教的同時,有些疑惑問:“張夏先,你為什麽這麽生氣?”随即我又想到張夏先一直在跟張臨皓比人氣,他一定是生氣自己沒有男的追求。我恍然大悟,自作聰明開始寬慰他,“臨皓哥不也是第一次被男的搭讪麽,等以後你也會有男的搭讪的。”
然後張夏先就把我按着揍一頓。
年三十我們是在會所過的。
大過年的,哪個不是阖家團圓,只有我們四個在外面瞎晃。我給家裏打了電話,我爸媽先是劈頭蓋臉把我罵一頓,說我大過年跑出去瞎混,接着我媽又說,小昴在外面注意安全,家裏給你留了幹果,趕緊回來吃。
把我給感動的。
張老爺子也給我們打了電話,跟張臨皓張夏先夏易融這三個後輩說了足有個把小時的話。張夏先父母也打了電話來,卻被張夏先漠視。
我不知道夏易融有沒有能夠打電話問候的人,他不說,別人也就不問,反正他沒爸沒媽一早孤身一人,節日不節日的壓根無所謂。
年三十會所人挺多,不少人家在會所預定了年夜飯,整個園區挺熱鬧。等過了飯點,很快又冷清了下來。吃飽喝足後,我們幾個人坐在客廳看春晚。
窗外煙花閃耀,轟隆震天,壓根聽不清電視裏說的是什麽。明明沒有同家人一起,卻因為這過年的奇妙氣氛而感到美滿幸福。我看着身邊的夏易融,下意識的,也不怕被抓個現行。夏易融察覺到我的視線,他手裏抓着麥香雞塊這類膨化食品,臉上因為小品節目還帶着愉悅的笑容,他順手塞了個雞塊到我嘴裏:“發什麽呆啊,看電視呀。”繼而跟着小品裏的滑稽動作笑起來。
我呆滞半響,整個人都開始魂不守舍起來。
就在剛剛,我不小心舔到了夏易融的手指。
可還沒等我心神蕩漾誤以為這是心上人給我的暗示,夏易融就“順手”又喂了張夏先一個。夏易融喂完,悄悄露出一種心滿意足的神情。他以為沒人看見,漫不經心般舔了下手指上的雞塊渣。
所以說,人太敏銳也不好啊。
趙昴瞬間冷靜,暗自搖頭笑笑。夏易融啊…這家夥,心眼兒多着呢。先喂趙昴一個表明這是“純潔的同學之情”,再喂張夏先一個,才不會讓張夏先起疑。
夏易融的小心思,我揣摩這麽長時間,多少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也罷,他怎麽想,和我又能有什麽關系。
只要他開心就好。
我對春晚确實不感興趣,一陣走神之後,幹脆回房給林西水打個電話。也不知道這家夥在幹嘛,總不至于慘到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裏默默哭泣。他要是真在哭,我也就陪他哭一會,總歸是個難兄難弟。
電話響了好一會,林西水那邊才接了電話。
窗外煙花不斷,我只得扯着嗓子和他叫喚:“你在幹什麽——!”
“……打游戲!!!!”那邊也在扯着嗓子喊。
“新年快樂?!!!”
“——你也是!!”
說完這幾句,我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我是抱着同情他安慰他的心情打的這個電話,可真到這時,發現自己也做不了什麽。大過年的被丢在賓館孤零零打游戲,這是林西水自己選的路。
過度憐憫他人的家夥,未免太愚蠢。
挂了電話之後我想去陽臺透透氣,卻意外看見張夏先和張臨皓二人。
這兩人站在陽臺上,張臨皓像是被張夏先堵住了路。
爆竹煙花響徹天際,我聽不見那兩人說着什麽,只覺得氣氛頗為微妙。我不會什麽唇語,再加上大晚上的,壓根偷聽不得。我只當他們在說張家家事,也沒怎麽在意,就回了客廳。夏易融還在看電視,很不巧,電視裏的節目,是歌頌親情的。
節目中的一家人正在熱淚盈眶,着實感動了中國。
真尴尬。
夏易融坐在地毯上,雙手抱着膝蓋,臉上沒什麽表情,沒有節目希望的熱淚盈眶,也沒有我想象的悲傷痛苦。
一直以來,我都不曾在夏易融面前提及父母家人。我本來話就不多,也不喜歡和旁人談及自家的家務事,加之有意克制,因此從未令夏易融在“家庭”這方面難堪。我怕說出這些東西讓他難受。張夏先和我不一樣。他大大咧咧,有趣的好笑的溫情的生氣的,這些能左右他情緒的令他願意訴說的,他都會講給我和夏易融聽。他并非缺腦子,而是他和我的觀念不同——“夏小融大男人一個,哪能因為這點事情鬧情緒,他從小到大受刺激的機會多了去了,早就習慣這些了。他沒這麽脆弱,趙昴你想太多啦”,張夏先如此奚落我。
可我還是怕夏易融有一點點難過。
明明我是家庭和睦的人,看到電視裏其樂融融的畫面時,卻感覺尴尬,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擺放才好。
窗外突然想起鞭炮的巨響,夏易融猛地被驚醒,他先是看了看張夏先的方向,“咦”了一聲自顧自問“張夏先去哪了”,之後他才發現我,有些奇怪道:“趙昴,你怎麽了?——張夏先和臨皓哥出去了?”
“嗯…”我點頭。
“哦…”夏易融也沒多想,接着看起了電視。大抵是我的眼神太過憐憫和同情,夏易融明明都已經投入進節目了,卻又尴尬一笑,無奈道,“趙昴,你不必這樣的。”
他并沒有看向我,若不是我一直看着他,興許會錯過這句話。
“…什麽?”我沒聽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沒什麽。”夏易融轉過腦袋,露出一個笑容,眼睛彎的像個小月牙兒,甚是可愛。
“……哦。”
他真好看。
那天我和夏易融坐在客廳地毯上看了很長時間的春晚,接近淩晨時張夏先跑下樓叫我倆去陽臺上看煙火。零下三四度的天氣,我們四個人在室外陽臺上縮成一團,直到零點時,伴随着絢爛天空和震耳炮鳴,張夏先突然大聲喊道:“新年快樂——!!!”他的聲音瞬間被零點的鞭炮聲淹沒,只剩一張笑臉。
他嘴裏哈着白氣,在漫天煙火的背景中笑的像個二愣子。
第一次和夏易融守夜的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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